季羨林先生曾經(jīng)說過:“世界上歷史悠久、地域廣闊、自成體系、影響深遠的文化體系只有四個:中國、印度、希臘、伊斯蘭。而這四個文化體系匯流的地方只有一個,這就是中國的敦煌?!?/p>
是啊,華夏文明,悠悠千年,但你若想找一個能“行五十步穿越百年,行百步穿越千年”的地方,那一定是敦煌!
在敦煌研究院的一面墻上寫著這樣一段話?!皻v史是脆弱的,因為她被寫在了紙上,畫在了墻上;歷史又是堅強的,因為總有一批人愿意守護歷史的真實,希望她永不磨滅?!?/p>
它是絲綢之路的“咽喉鎖鑰”。從長安到羅馬的古代貿易高速公路在此中轉,中西方文化在此交匯。
它是享譽世界的文化遺產(chǎn)。自公元4世紀至14世紀,不間斷的開鑿修建,給我們今人留下735個洞窟、4.5萬平方米壁畫和2000多身彩塑,以及藏經(jīng)洞出土的敦煌文獻和藝術品。
它傳唱于曲子戲中,它流傳于飛天舞中,它藏身于胡餅、蒸餅、煎餅等26種餅中,它化身為三維重建后的數(shù)字敦煌,它鏈接于全球共享的“數(shù)字敦煌資源庫”,它跨界于游戲、動漫、音樂、文創(chuàng)之中……
但很少有人注意到,敦煌,本是由色彩構成的奇跡。暗紅、灰青的底色堆疊閃亮的金青,玉白的色彩浮現(xiàn)于土紅的泥板,紅與黑,白與綠,勾畫出紺發(fā)翠眉的菩薩、高綠下赪的山水……
在古老而神秘的敦煌,有限的色系經(jīng)由同色與異色的組合,或對比、或調和,最終形成無數(shù)種敦煌色彩的搭配范式。它們繪制出交纏千年的天人與花雨、黃沙淹沒的傳說與史跡,于今日給我們帶來美學與心靈的震撼。
在《中國傳統(tǒng)色:敦煌里的色彩美學》一書中,文化學者、文創(chuàng)投資人郭浩告訴我們,敦煌的色彩變遷始終沒有脫離中國畫的發(fā)展路徑,色彩的渲染沒有妨礙墨色的表達,墨色的勾皴也沒有妨礙色彩的表達,它們始終服務于終極的中國畫色彩觀念:“隨類賦彩”。
郭浩通過108幅敦煌壁畫彩塑摹繪、37座洞窟、12段歷史與藝術的時空交集、72例敦煌色搭配范式,向我們呈現(xiàn)了千載敦煌與古典中國的美學歷程。
穿過時間的軸線,敦煌色彩被時代賦予不同的面目,西魏時期群青、石綠、大紅鋪色明亮,是與西域繪畫碰撞出的瀟灑風情;將視點縮小至活躍在敦煌的生民,敦煌色記錄了妝飾朱唇的供養(yǎng)人、妙筆設色的畫匠、貿易顏料的行商與牧人……
就拿位于莫高窟第275窟南壁東側的那尊交腳菩薩來說吧。
涂抹大面積的土紅底色,是北涼敦煌洞窟的特色。而土紅的顏色來自紅土,也就是我們現(xiàn)在所說的赭石。赭石的紅色并不熱烈張揚,而給人一種踏實、沉穩(wěn)、敦厚的感覺。這幅壁畫上的交腳菩薩,就是這種氣定神閑的感覺。
以交腳菩薩為中心構筑的這幅畫面,土紅色沉穩(wěn),藍色迷蒙,其中寄托著北涼人想要獲得的托付和救贖,這便是郭浩所說的“流赭浮生”的含義。
我們今天所見的顏色,是經(jīng)過歲月消磨之后的色彩沉淀。當下的顏色、當初的顏色,所見的顏色、所聞的顏色,共同構成了一個真實與虛構交織輝映的色彩世界,這便是敦煌色彩的魅力。
再比如,莫高窟第420窟西壁外層龕北側脅侍菩薩。這尊菩薩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她的上衣、裙裝、千佛頭光、身光,天藍色灼灼有光,仿佛墻壁有縫隙,透進了晴朗的天色。
這些天藍色是青金石的顏色。青金石古稱“璆琳”,原產(chǎn)地在阿富汗。時至今日,阿富汗人還把青金石奉為“國石”。
青金石礦石的藍色純粹而濃郁,有時點綴著漂亮的金星,自生高貴感,不似出自凡間,很像是從一片悠遠神秘的天空中摘取的?!妒拧酚性疲骸扒嘟鹗嗳缣欤驈徒鹦忌y,光輝燦燦,若眾星之麗于天也。”
正因如此,青金石一直被歷代帝王視若珍寶,而高級官員的朝服頂戴也多以青金石裝飾??梢哉f,擁有青金石是身份顯赫的一種直接體現(xiàn)。
在佛教體系中,青金屬于“七寶”之一,其色相是對佛之威嚴的象征。而在敦煌壁畫中,有很多以青金石顏料繪制的畫作,從那些冷色逼人的畫面中,我們可以感受到西域佛教藝術特有的異域風格。
就這樣,高位者與平民、中原與異域、文明與戰(zhàn)亂,在敦煌聚散離合,變成第275窟北涼人祈求安寧與解脫的沉厚赭石紅佛龕,變成第156窟歸義軍節(jié)度使盛大出行時所穿海藍甲衫。,變成第420窟“復有紅綠青白諸摩尼寶”的脅侍菩薩……
敦煌有多少種顏色呢?
按照郭浩的說法,那是無法窮盡的,因為同一種礦物顏料在制作過程中,就會出現(xiàn)若干種色值,不同產(chǎn)地的同一種礦物顏料,又會出現(xiàn)不同的若干種色值,不同礦物顏料混合使用,調制出來的顏色更是千變萬化,其數(shù)量之繁多,如同恒河沙數(shù)——這便是古老的敦煌色彩最具魅力之處。
如果將中國傳統(tǒng)色比作一斛寶珠,敦煌色便是其中最含蘊寶光的一枚。雖然消逝是敦煌洞窟的最終命運;但敦煌色彩構建的中國美學觀念的一支,必然成為我們觀想的永恒對象。借由色彩,我們步入千載敦煌與古典中國的美學歷程。正如郭浩在書中所說的那樣:
“回歸到東方審美,敦煌色是中國美術的重要源流,敦煌藝術里隱藏著中國古代藝術的深層結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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