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公開場合女性會遭到暴力的社會,沒有人是真正安全的。我們日常的冷漠早在學生時代已經顯露,并制造過無法挽回的悲劇。
大三時,我的室友是朵奇葩。
她有點被迫害妄想癥,比如我半夜去廁所,她會認為我是故意騷擾她睡覺。有時還嘟囔有人在她的化妝品里兌了東西之類的。
有一天,輔導員找到我,說室友反映我半夜在床上唱歌,影響了她睡覺。告訴我之前,輔導員又找了我幾個朋友問情況,我的朋友作證說,都是胡說,還把之前室友欺負我的事和盤托出。
多虧朋友的幫助,我才不至于險入百口莫辯的境地。
這件事發生后,我想起了小韓,夜里還一度夢到她。
小韓是我高三時的同學。在那段乏味至極的日子里,她留給我的印象同樣乏味:總是穿一件土里土氣的棉衣,總是在桌子前奮筆疾書,總是早上第一個到教室,晚上最后一個離開。即便在課間和午休時,也很少看到她和其他同學閑聊。她是沉靜的。
我常看著她的背影出神,心想乏味的日子會成就乏味的她——她一定能考個好大學。
直到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后。
我坐在座位上,一邊聽大家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些什么,一邊看著一些同學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幾分鐘后又回來,臉上還帶著種異樣的神色。
我瞥了一眼小韓,她的臉色黑沉。終于,在眾目睽睽中,她也被班主任叫了出去,喧鬧聲瞬間安靜了。很快,小韓回來了,面如死灰。
原來,小韓的室友木子向班主任反映說,小韓因為學習壓力過大,精神出了問題,在寢室里經常瘋言瘋語,還突然大哭。
年輕的班主任驚慌失措,她趕緊叫來小韓的室友和關系較好的同學了解情況。在我所在的高中,高三學生出精神問題不是沒有先例,上一屆高三就有個女生因為學習壓力過大,精神恍惚,經常莫名地大哭或大笑,最后退了學。出了這事后,學校領導格外注意學生在這方面的“苗頭”。
做了一些了解后,班主任馬上將情況上報給了學校。幾天后的一個下午,小韓的父母來了,看起來是兩個年老本分的農民,低著頭走進來,什么話也沒說,幫小韓收拾桌上的東西,然后走出教室,整個過程一直沒抬頭,小韓也低著頭跟在后面。教室里靜得出奇。
那天我聽說,小韓是這個貧困家庭的唯一希望,她本來有個比她大十幾歲的哥哥,后來死了,年邁的父母倍受打擊,疾病纏身,每天領著低保過生活,說小韓考不上大學就回家種地嫁人。她因此沒日沒夜地學習。
小韓被家長帶走后,班主任沒有做任何解釋,各科老師也絕口不提,仿佛班上壓根沒有過這個人。同學們私下議論,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一來聽說小韓向老師做了解釋,二來木子在班上拉幫結派,喜歡欺負人,不得人心。可既然有那么多人作了證,還會有什么問題呢?
很快,這事就被高三的緊張生活湮沒了。
小韓被領走后,沒怎么讀過書的父母并沒有帶她去看醫生,也沒有和學校交涉,索性直接將小韓關在了家里。把孩子關屋里是我們那里農村常用的辦法,大概她的父母也覺得這是件見不得人的事。
這一關就是兩個月。
5月的一個晴朗上午,小韓突然回來了,她的臉消瘦了很多,像一只驚恐的小獸。回到座位上,她死死地盯著書看,閉口不提之前的事。老師偶爾會來到她的桌前,問她復習得怎么樣、室友相處好不好之類的。同學們在背后議論,當面卻會避開她,像是怕精神病會傳染似的。
離高考只有一個月了。不少同學選擇了放棄,在晚自習課上玩得更瘋。幾個調皮男生在小韓的身旁唱歌干擾,她從不反抗,只是看書,留給我和以前一樣伏案的背影。
被關在家里兩個月,她的成績一落千丈,班級排名從五、六名落到了中游。六月臨近,屋外是慵懶的初夏,教室里的氣氛變得越來越緊張,我忙著復習,為高考做著最后的沖刺。
高考成績出來了,我考上了大學,小韓則考得一塌糊涂。那以后,再也沒有關于她的消息,同學聚會上她也總是缺席。
幾年后的一次高中同學聚會上,餐廳里歡聲笑語。熱烈的氣氛中,木子忽然說到小韓變瘋的事。
“挺好玩的。”
她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小韓根本沒什么精神問題,我只是不爽她,才聯合其他人說她瘋了,沒想到老師真信??”
作者|許臨安
編輯|王大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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