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2月,在劇場內外都在經歷新冠疫情帶來的最后混亂時,中文版《劇院魅影》宣布定檔開票。這是很久沒有在中國音樂劇市場中見到的大體量演出,在北上廣三個城市開票2小時內,均突破了200萬票房。
到目前為止,中文版《劇院魅影》已經宣布全體卡司陣容,并進入了密集的排練與合成階段。3月14日,譯配團隊也已正式亮相。從2023年開始,中文版《劇院魅影》將要開展一場為期一年半的中國大陸巡演,演出場次近400場。
2023年的“魅影”對于很多關心劇場的觀眾來說,其實算得上是一次遲到的重逢。早在2018年,SMG LIVE(上海文廣演藝集團)便聯合安德魯·勞埃德·韋伯的“真正好集團”,在上海召開“魅影中國”發布會,宣布了與《劇院魅影》相關的一系列計劃,包括初代女主角莎拉·布萊曼也親臨了在上海大劇院的發布會。
這一系列計劃在之后的幾年中,由于新冠疫情進入了漫長的等待階段。大部分大型音樂劇的演出計劃往往牽涉到數以百計的人力物力,檔期、場地等問題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更不要說從這個2014年就開始談判的“魅影中國”項目。
在原本的規劃中,中文版《劇院魅影》的制作計劃將會在巡演版之后,大約2025年前后啟動。等待中,“魅影中國”的出品方SMG LIVE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暫緩巡演版,啟動中文版。SMG LIVE總裁馬晨騁非常堅定:“三年疫情過后,我們希望讓這一代音樂劇觀眾看到這樣一部世界經典音樂劇。”
SMG LIVE 總裁 馬晨騁
馬晨騁總結,疫情這三年的音樂劇市場出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觀眾們更熟悉起韓國的中小劇場劇目,德法甚至俄羅斯的作品也日益增多,反而百老匯和倫敦西區的核心劇目沒有進入觀眾的視野。“現在提起《劇院魅影》,好多人還是會問,這是個歌劇,還是部電影?”
對他自己和很多從業者來說,像《劇院魅影》這樣的作品是音樂劇歷史上 “皇冠上的明珠”。他說,“我們有責任去把這樣一部有動人情感的作品能夠呈現出來,讓大家看到如此震撼的舞臺音樂表演。”
中文版《劇院魅影》的首站選擇了上海大劇院。2004年,原版《劇院魅影》也正是在此首演,連續上演100場,盛況空前。這是《劇院魅影》第一次來中國,也為上海乃至全國觀眾樹立了一個標桿。
在《劇院魅影》巡演中,將完整延承世界巡演版的舞美設備,多達22個集裝箱。這些道具和布景裝置,需要技術人員不斷確認。隨著出入境的放開,海外技術人員正陸續抵達上海。目前,已經完成了燈光測試,接下來還有機械和音響測試。首演之前,上海大劇院留出了近一個月的時間,給中魅影做技術調試和合成工作。
中文版《劇院魅影》有著共計120余人的巡演陣容,舞臺上的演員達到了38人,而幕后的技術人員有70多名,其中負責快換服裝的工作人員便有9人。全國巡演的每個劇場也都要單獨進行至少三次技術考察,因為舞臺上方甚至觀眾席上方的吊點極多,不是每個劇場都能符合要求。為了保證安全,外方技術人員要求每個劇場要出具詳細的工程報告,每個點的荷載都要確保萬無一失?!?/p>
荘翊是中文版劇院魅影的制作總監,十多年前她也曾參與中文版《媽媽咪呀!》和《貓》的制作。對很多業內工作者來說,中文版《劇院魅影》是一場“重逢”的聚會。荘翊告訴我們,這一次,中文版《劇院魅影》的中國技術組,不少都是“老朋友”。
“之前合作過的技術人員依然在這個行業里邊,目前在國內還是頂流的。他們都散落在各個地方,通過‘中魅影’再把他們聚集起來。”幾十年如一日的專業精進,能夠帶來更高效高質的合作。“
音樂總監趙繼昀便是從中文版《貓》開始就一起合作的老朋友。在“中魅影”里,他需要統領一個15人的現場樂隊,為的是保證音樂部分完全與國際巡演版標準一致。這在音樂劇樂隊中已經算是較大規模了。
現如今,中國音樂劇行業從臺前到幕后,涌現出了越來越多的中堅力量,也有更多的年輕人對行業心生向往。而當我們在行業內討論起中國音樂劇歷史變革的時候,從萌芽到如今的欣欣向榮,也不過二十余年的時間。
這二十余年的發展,與幾個重要節點不無關系。2002-2005年,《悲慘世界》、《貓》、《劇院魅影》、《獅子王》等世界知名音樂劇第一次在中國演出,象征著音樂劇在中國開始走上“市場”的道路;2011年,中文版音樂劇《媽媽咪呀!》與《貓》登陸市場,宣告了中文版音樂劇的到來;2018年,《聲入人心》點燃了中國音樂劇的多元化發展;2023年,經歷了疫情影響的《劇院魅影》中文版終于問世,它即將面對的或許是一個新的時代。
上海大劇院總經理張笑丁從1999年起進入上海大劇院工作,完整地見證了中國音樂劇這二十多年的發展道路。
2002年,被稱為“破冰之旅”的《悲慘世界》中國巡演,是中國范圍內、第一次大型海外音樂劇演出。從運營、到舞臺技術、到落地對接和宣傳工作,這一系列合作給了中國從業者對音樂劇第一次全貌的認知。
“甚至為了《悲慘世界》的宣傳,我們前期有一個記者團到舊金山,跟著他的上一站舊金山站的巡演,在最后一場結束之后,半夜看著他們貨運,運到機場,而且那個時候不是海運,是空運,可以想見代價有多大?!睆埿Χ』貞浧鸲昵暗募毠?。
之后來到上海大劇院演出的的《劇院魅影》和《獅子王》又對技術提出了極高要求:高度機械化、高度電氣化。專業的設計、操作和實施需要非常高度的配合,每一個大小道具精確地出現在它應該出現的位置,要求幾乎嚴苛?!澳愫茈y想象,它是一個藝術品,太工業化了,甚至像那種強迫癥一樣,”在張笑丁看來,“在這兩個項目過后,以我對我們整個舞臺技術團隊的了解,我覺得沒有做不下來的項目了?!?/p>
2002-2005年一系列的海外大型音樂劇演出除了給觀眾們拓寬視野之外,在張笑丁看來還有另外幾個重要的意義:上海音樂學院的音樂劇專業在2002年應運而生,如今已經是中國音樂劇演員最重要的搖籃;現在已經司空見慣的票價分級模式也在那時誕生,平日/周末,預演/正式演出的區別在當時催生了20多級票價,登上了文化新聞;一個專業的音樂劇劇場也在之后落成,就是目前大家熟悉的“上海文化廣場”。
畢業于上海音樂學院音樂戲劇系2002級的陳沁,是上音第一屆音樂劇專業畢業生,也是許多人的“大師姐”。即將在中文版《劇院魅影》中飾演吉瑞夫人的她,仍然清楚地記得在2004 年第一次看到《劇院魅影》時的震撼——邊看邊感嘆“音樂劇怎么還可以做成這樣”。
原本學美聲出身的她在入校以前對音樂劇了解尚淺,學校的教學也處于“摸著石頭過河”的階段,陳沁一邊繼續練習美聲,一邊學習音樂劇。看音樂劇在那個時代遠不如現在方便,陳沁還記得自己研究生階段和系里老師坐火車遠赴北京去看一場《西區故事》的經歷。
2010年,完成了5年本科與3年研究生音樂劇學習的陳沁面臨畢業,恰好遇上了中文版《媽媽咪呀!》劇組招募。經歷三輪面試后,陳沁進入了劇組,這是她的第一部商演音樂劇作品,也是中國第一部與海外團隊合作的中文版音樂劇,出品公司叫作“亞洲聯創”。
馬晨騁正是亞洲聯創的親歷者。這家公司確實如它的名字一樣大有來頭,在彼時由上海文化廣播影視集團(SMG)、中國對外演出文化集團,以及韓國CJ娛樂集團合資成立。馬晨騁作為SMG的代表,參與了亞洲聯創的發展。
中文版《媽媽咪呀!》和《貓》是亞洲聯創最早嘗試的兩部中文版海外作品,之后《尋找初戀》、《番茄不簡單》等等一系列中文版韓國音樂劇,也是近年這股潮流的肇始。
與國外團隊的交流從單純的引進到聯合制作,給中國音樂劇帶來的經驗是直接的。在馬晨騁的眼中,合作帶來的提升十分巨大:大到演出的市場與銷售方案,長周期巡演的行程安排、怎樣能夠最快速度的裝箱和轉場,小到舞臺監督在幕后怎么去管理道具和服裝,包括演員的工作方式、排練方式、表演方式,都有一套模式值得學習。
陳沁回想起自己參與中文版《媽媽咪呀!》和《貓》的經歷,覺得“起點很高”——一畢業就打開了眼界。而同樣參與了這些項目的趙繼昀則有著更細致的印象。
“外方團隊對音樂劇的職業態度和職業精神給我的印象是最深的。他們可以把很看起來很多的工作內容在每一個環節量化,非常細致地規劃到每一天把它精確推進。這個其實是需要你所有的部門的人員都非常專業才行,把每一個步驟都量化好,才能做得到這樣。”
劉令飛在中文版音樂劇《貓》中飾演”搖滾貓“
中文版音樂劇帶來的不只有與海外團隊合作的經驗,更直觀的收獲則是,眾多中國音樂劇人開始有了一個從事自己專業的機會。在馬晨騁的印象里,在中文版《媽媽咪呀!》上演之前,媒體采訪時演員們說起來最多的一件事便是“我們沒有工作”,然而十多年過去,當年參與在第一批中文版音樂劇的劉令飛、丁臻瀅、李煒鈴、陳沁等等演員,早已經成為了當今中國音樂劇圈的中流砥柱。
制作一部“中文版音樂劇”并不只是簡單的復制黏貼,馬晨騁有更深的理解:“很多人說看音樂劇要看原版,但事實上,母語帶來的力量是巨大的。中國觀眾聽中文的演唱與臺詞會更加順暢,使情緒更有連貫性,這其實是我們做中文版的核心——能夠讓大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世界經典音樂劇給我們帶來的這種震撼?!?/p>
音樂總監趙繼昀也提及,歌詞譯配是中文版《劇院魅影》的一大難題。在旋律不做改動的情況下,中文歌詞需要讓觀眾在理解內容的同時,又保持藝術性。同時,《劇院魅影》又是一部在音樂上偏向歌劇的作品,這就更對演員的演唱和表演提出了極高的要求。
值得思考的是,在談論起中國音樂劇發展道路的時候,張笑丁和馬晨騁都提及一個“三步走”計劃:從引進海外劇目,到中文版制作,再到原創作品。至于如何實現這個計劃,他們不約而同地給了一個字的答案——人。
在英國和美國,音樂劇的發展已經有著上百年的時間。豐富的編劇、導演、演員儲備,制作體系,經營方法,投融資結構,方方面面都有著顯著的領先。而中國音樂劇的發展,必定少不了更多優秀人才的加入。
以中文版作品為基礎,能夠為打造原創作品提供更好的平臺。“就像造車一樣,必須要有裝卸平臺,有這個平臺在,你才能夠創造出它的結構穩固,水準到位?!瘪R晨騁期待通過這次的合作,“學到音樂劇中更加核心的內容,能夠讓我們在中國中文原創的作品上發揮出更大的作用,也希望挖掘更多的角色,讓他們在這個舞臺上能夠被看見,讓更多的人匯聚到這個行業?!?/p>
他認為,“很多事情的影響可能不在當下體現,做中文版《劇院魅影》也一樣??赡墚斚驴雌饋碇皇且徊看笮偷氖袌龅难莩觯蚁嘈潘鼘τ谖覀兾磥硇袠I的影響,對于很多人關于美學的影響,都會有5年、10年甚至是更遠的時間。”
剛剛從疫情中復蘇的中國戲劇,都要面對未知的新環境。三年的時間,足夠塑造一代觀眾新的認知,而后疫情時代,中國音樂劇的發展或許需要更多的信心和時間。
“現在的市場更加分散和復雜,各種項目在搶奪觀眾,那么多的媒介、娛樂活動,很多在第一空間——家里就可以完成了。音樂劇需要觀眾到第三空間去,就需要我們去思考:要靠什么樣的項目讓大家到劇場來?”張笑丁說。
“希望市場能夠讓演員在好的土壤里去成就自己。我內心的東西是‘不忘初心’,這不是一個口號,我還是想要堅持自己,當然想過放棄,但也就是一念之間堅持下來了,一方面是我不愿意辜負自己,另一方面也說明音樂劇有它自己的魅力?!边@是來自演員陳沁的觀點。
“我們能做的實際上就是在有限的能力之內把更多的作品能夠推出來,能夠去讓大家能夠看到一些內容。后疫情時代更多的應該大家抱團取暖,共同協作,集中力量辦大事?!瘪R晨騁告訴我們。
即將開展的400場中文版《劇院魅影》中國巡演,不同的人眼里看到的內容也不盡相同。有人為這個世界級的音樂劇IP回歸而議論紛紛,有人滿心期待自己認可的演員能夠在劇中有著上佳表現,有人認可它對一代人甚至下一代人的深遠影響,有人覺得這是行業復蘇的號角,也有人懷疑、觀望、審視和研究。
但,存在本身即是意義?;蛟S很多年后,有人會回想起父母帶自己走進劇院的那個下午,也會有人感慨于曾有過這樣的一個機會,讓自己真正地接觸和愛上了音樂劇。
此刻,更重要的事情,是接納與享受即將到來的中文版《劇院魅影》。
采訪:魏嘉毅
撰文:魏嘉毅、劉雨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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