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3月15日，受多重因素影響，全球系統重要性銀行瑞士信貸（Credit Suisse，以下簡稱瑞信）股價盤中一度暴跌30%至歷史新低。市場恐慌情緒彌漫，拖累歐洲銀行股全線下挫。當日，在瑞士股市開盤后，每股2.28瑞士法郎一度跌至1.55瑞士法郎，收于1.70瑞士法郎，跌超24%，創單日最大跌幅。瑞信的信貸違約掉期（CDS）價格也回升至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的水平，5年期CDS周三上漲102%，達到創紀錄的983.66點。同天，瑞信大股東沙特國家銀行表示，出于監管要求等原因，將不會增持瑞信股票。最終于當地時間19日，在瑞士政府斡旋下，經過艱難談判，瑞士聯合銀行集團（United Bank of Switzerland，以下簡稱瑞銀）同意以30億瑞士法郎收購瑞信，不到上周五收盤時瑞信市值（約為74億瑞士法郎）的一半。

瑞信簡介

瑞士信貸銀行成立于1856年，有167年歷史，總部設在瑞士蘇黎世，是全球第五大財團，瑞士第二大銀行。2022年，入選《財富》世界500強排行榜，位列第494位。該行是一家經營個人、公司金融服務、銀行產品及退休金、保險服務的投資銀行和金融服務公司，主要為富人提供財富管理服務，并在華爾街擁有投行業務，是國際金融市場的主要參與者。與硅谷銀行不同，瑞信是全球系統重要性銀行之一，在金融穩定委員會的評價中，與摩根士丹利、富國銀行位列同一等級，因而其危機的發生更有可能引發系統性金融風險。

前 因

危機的形成

外部原因

1.持續加息

在疫情沖擊全球供應鏈的情況下，美國通脹持續走高。2022年3月，美聯儲開始持續加息、快速收緊貨幣政策。此舉在貨幣政策滯后性的加持下，進一步削弱了民眾的風險偏好，加劇全球資本市場尤其是金融市場的波動性與脆弱性，引發金融市場混亂。此外，美聯儲加息外溢效應影響持續，主要發達經濟體跟隨美國進入加息周期，全球長達10多年的低利率時代結束。多國央行激進加息，利率創下近10年來高點。在這一趨勢下，金融資產價值大幅度縮水，銀行資產負債結構被重塑，脆弱性進一步增加。瑞信流動性壓力的增大并非個例，而是體現出目前全球金融體系出現問題的共性。

2.股東拒援

去年10月，沙特國家銀行以14億瑞郎的價格收購了瑞信9.9%的股份，成為了瑞信的最大股東。作為瑞信融資戰略的一部分，目的是為改善其投行業務的業績、為解決一系列風險和合規問題的大規模改革提供資金。然而，沙特國家銀行這筆14億瑞郎的投資，在入股后的短短幾個月就蒸發了5億瑞郎。沙特國家銀行董事長Ammar Abdul Wahed Al Khudairy在本月15日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絕對”不會向瑞信提供更多幫助，亦不會向瑞信提供進一步的流動性支持。

內部原因

1.持續虧損的現實

2022年，瑞信連續四個季度出現虧損，全年凈虧損73億瑞士法郎，這也是其連續第二年凈虧損。瑞信經營不善累積的巨額虧損遲遲未能有效填補，造成資產負債表的持續惡化和收縮，總資產從2007年的1.36萬億瑞士法郎收縮至2022年底的5314億瑞士法郎，十余年間縮水六成以上；資產負債表已經失去基本的造血功能。此外，瑞信股價于本月15日盤中一度暴跌約30%。

2.內控違規與風控缺位

3月14日，瑞信官網發布年度報告，稱在2022財年和2021財年的報告程序中發現“重大缺陷”，事關未能在財務報表中設計和維持有效的風險評估，并正在采取補救措施。對于瑞信截至2022年12月31日財務報告程序的內部控制的有效性，普華永道發表了否定意見。缺陷涉及未能設計和維持有效的風險評估，以查明和分析財務報表中重大錯報的風險。這一重大缺陷還造成了另一個問題，即管理層沒有設計和維護對現金流量表的分類和列報的有效控制。瑞信表示，集團正采用一項新計劃，以修復過去兩年報告和控制程序中的“重大缺陷”，但可能需要花費“大量資源”。

瑞信曾因為阿基戈斯爆倉事件損失了至少47億美元。在這次事件中，從損失資產總量來看，瑞信是幾家銀行中損失最多的銀行，其總損失相當于該行18個月的平均利潤。這起事件不僅使瑞信背上了巨額債務和賠償責任，也反映了該行的高風險偏好和低風險意識，以及其在風險管理和合規監督方面存在嚴重缺陷。據報道，在阿基戈斯事件中，瑞信沒有及時執行其內部規定的止損措施。

3.丑聞纏身終陷信任危機

瑞信在過去十年中涉嫌不當行為、破壞制裁、洗錢和逃稅等多起案件：非法監控前雇員、在格林希爾破產案中嚴重違反監管義務、牽涉莫桑比克的賄賂丑聞、未及時阻止欺詐導致客戶遭受大額損失、未采取措施防止犯罪組織洗錢......多年來，瑞信持續遭受訴訟和各類懲罰。

在經歷合作的對沖基金世紀性爆倉、莫桑比克受賄放貸丑聞后，四季度業績巨虧13.9億瑞士法郎，這使得該行2022年全年虧損達73億瑞士法郎，比分析師預期的65.3億瑞士法郎虧損還要嚴重，為金融危機以來最慘。

后 果

危機的處置

債務回購

3月16日，瑞信通過行使其選擇權，從瑞士國家銀行(Swiss National Bank，即瑞士央行)借到高達500億瑞士法郎的擔保貸款工具和短期流動性工具，這是完全由優質資產擔保的。

瑞信擬以現金回購至多30億瑞郎的部分運營公司（OpCo）優先債務證券。此外，瑞信宣布其正在對10只美元計價的優先債務證券提出現金收購要約，總對價高達25億美元。另有一項單獨的現金收購要約，涉及四份以歐元計價的優先債務證券，總對價最高達5億歐元。兩項要約均須符合有關收購要約備忘錄所載的各項條件，這些要約將于2023年3月22日到期，但須遵守要約文件所載的條款和條件。

這些交易通過主動管理整體負債構成和優化利息支出，使得瑞信以有吸引力的價格回購債務。

收購行動

在瑞士政府的主持下，當地時間3月19日，瑞銀決定收購瑞信，這樁歷史性的并購交易將以全股票方式進行，總對價30億瑞郎。瑞信股東每22.48股瑞信股票將換取1股瑞銀股票，這相當于每股收購價0.76瑞士法郎，較2007年的股價高點暴跌99%。

此外，瑞士央行稱，其將提供大量流動性援助，除了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SNB現有的工具獲得流動性，瑞信和瑞銀還可以根據瑞士聯邦委員會的緊急條例，獲得破產時具有特權債權人地位的流動性援助貸款，總額高達1000億瑞郎，同時政府將為瑞銀接管資產的潛在損失提供90億瑞郎的擔保。這一系列措施將有利于確保金融穩定，并保護瑞士的經濟。

根據目前的計劃，瑞銀收購瑞信的交易預計將于2023年底完成，屆時將締造一個全球性財富管理公司，整個集團的投資資產規模達到5萬億美元。

反 思

危機之后向何方？

此次的危機使我們進一步認識到，全球金融體系作為一個共同體，任何一個國家的金融出現問題都會引起集體震蕩。作為銀行業自身，應當注重合規的作用，居安思危、未雨綢繆，做好內部控制與風險管理。其中，銀行保持一定的資產流動性，是防范風險的關鍵措施。

與此同時，危機中一系列處置措施的及時采取雖然暫時遏止了市場風險的進一步蔓延，但后續效果還有待進一步觀察，部分手段毀譽參半，長遠之計也未明朗。具體來看：

首先，瑞信自身以及政府的一系列應對措施，雖然能夠緩解國內金融體系的震動，但長久來看，如何消解緊縮貨幣政策帶來的一系列負面影響，依然缺乏有效的策略。

其次，在并購交易中，為增強銀行的核心資本，而將瑞信AT1債券約160億瑞郎的名義價值完全減記，打破損失吸收過程中先股后債的市場慣例，進而影響整個AT1市場與投資人預期。

最后，瑞士最大的兩家系統重要性銀行的合并，締造了一家投資資產規模達5萬億美元的巨無霸型全球財富管理機構，其系統重要性地位進一步抬升，未來如何在“大而不能倒”的牽制下進一步防范系統性金融風險這一命題變得更加嚴峻。

可以說，本輪對瑞信危機的“避險”措施無疑也是一場新的“冒險”，在危機初步得到解決的曙光之下也徘徊著處置不當可能誘發新一輪危機的陰影。

文 | 聶思琪、董家杰

編輯 | 聶思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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