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我媽在說她愿意去的時候眼里有光，那是自從我媽得了癌癥之后久違的光。

—這是全民故事計劃的第703個故事—

一

我媽是在 2010 年確診癌癥的。一天晚上她突然感到小腹痛，爸爸打了 120 ，把她送到醫院，經過醫生檢查診斷為宮頸癌。一周后，又去了遼寧腫瘤醫院復查，確診為宮頸癌中期，需要住院治療。

我當時還在沈陽上研究生一年級，爸爸打電話給我，讓我去醫院。我到了醫院，才知道媽媽得了癌癥，對我來說這件事仿佛是晴天霹靂，我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我的家庭。

我哭著對媽媽說，媽媽你不能有事。我媽說我沒事，我還沒有看到你大學畢業，還沒看到你結婚，我還要帶孫子，我會好起來的。

住院期間我媽一共進行了三期放療。可能是因為有我在的原因，我媽很堅強，每回從放療室出來都笑著看著我。

可是放療對身體的傷害還是很明顯，我媽每回出來都需要在外面坐一會才能回到病房。

醫生給我媽開了四種藥，每天早中晚都要吃。藥物的副作用讓我媽嘔吐，吃不下去飯，晚上失眠。

一個月后我媽出院，體重從120斤變成只有86斤。

醫生對我和我爸說：“出院并不代表就沒事了。以后就要看患者的免疫力了，多休息，適當運動，最主要的是情緒，千萬不能讓她認為自己是癌癥患者就沒救了。記得每半年來醫院進行一次復查，做到早發現早治療。”

出院后我媽不再上班，提前辦理了退休，那一年她剛51歲。

我媽回家后，身體上已經沒有了任何癌癥帶給她的感覺，她做的是放療，不是化療，頭發也沒有少，只是精神沒有過去好，心理上始終無法回到正常人的狀態。

她總愛發脾氣，經常一個人看著窗戶外面發呆，我問我媽在看什么呢？我媽說：“我感覺自己活不長了，肚子里好像有個東西。”

我說：“媽，你別這么說，你忘記了你住院的時候對我說的話了嗎？你要看我大學畢業，看我結婚，然后還要給我帶孩子。”

我媽說：“可是現在你還在上學，那要等多少年！”我哭著說：“多少年都要等，你為我操心了半輩子，馬上就要享福了，你可不能放棄了。”我媽看著我，激動地哭了，說：“我堅持。我一定要等到那一天。”

我因為上學不常在家，但是沈陽和撫順很近，我媽病了以后我每個周末都回家看她。

我爸和我媽時常因為一點小事吵架，我就當著我媽的面訓我爸。有時候并不是我爸的錯，是我媽得了癌癥后跟換了一個人似的，動不動就發脾氣。

我家經濟條件不好，我媽總說是因為自己住院治療讓家里雪上加霜，我說：“比我們家窮的人有的是，窮點好，窮點沒人惦記。我馬上大學畢業就要工作了，到時候家里會因為我變得更好，我多自豪啊，那些富二代根本不會比我有成就感。”

我總逗我媽笑，為的是讓她開心，但是我發現那只是暫時的，出院后我媽很少出門，和朋友來往也少了，待在家里就容易想東想西，我得讓她有事干才行。

有一天，我在小區里看到我媽的好朋友劉阿姨，她問我媽怎么好久不見？我說：“我媽病了，癌癥，不想出門。”她說：“這病不能待在家里，要走出去，多和人交流，你看我像是得癌癥的人嗎？”

“劉阿姨你也得癌了！”“乳腺癌，去年查出來的。”我這才知道劉阿姨也是去年查出得了乳腺癌，但是我在她身上根本看不到癌癥的影子。

劉阿姨說，那是因為她現在和一群癌友在一起。劉阿姨是通過病友知道癌友俱樂部的，她一開始情緒也不好，就想找個懂她的人說話。當進入癌友俱樂部后，劉阿姨發現她們一個個都很樂觀，因為同病相憐，所以更能相互幫助。

我說：“可以讓我媽媽加入你們嗎?”劉阿姨說：“當然可以，我現在就去和你媽說這件事。”

劉阿姨一進屋就感覺氣氛不對，見我媽沒精神地坐在沙發上，就說：“這怎么行啊，我聽說你得癌癥了，醫生不是說你沒事了嗎，如果像現在這樣無精打采的，好不了。”

我媽說：“我就是害怕，我感覺自己已經被判了死刑。”“哪有那么嚇人，醫生一定和你說過，心態很重要，你如果整天想著自己是一個癌癥患者，就無法戰勝病魔。你看我，像得癌癥了嗎？我感覺自己和正常人一樣。”

我媽吃驚地說你也得癌癥了！“是，但我可不像你，自己嚇自己。人都是要死的，我們要好好活著，能出院就證明你沒事。”

我媽說：“如果死都不怕，那我們還怕什么？”我對劉阿姨說：“快和我媽說說癌友俱樂部。”

劉阿姨說：“我剛開始和你一樣，可后來我想與其病懨懨地活一天，不如開開心心地活一天，既然癌癥剝奪了我們的壽命，就不能再讓它把快樂也剝奪了，那不是更虧。于是我通過朋友介紹，加入了一個癌友俱樂部，里面都是像我們這樣的癌癥患者，但是在那里沒人討論癌癥，每個人都是為了快樂來的，快樂真的是會傳染的，所以我想讓你加入。”

我媽說：“真有這樣的俱樂部，都是癌癥患者，沒有人看不起誰？”她說：“是啊，因為都是癌癥患者，所以更加懂得互相幫助，你如果愿意，我明天就帶你去。”我媽說：“我愿意去，快帶我去。”

我看到我媽在說她愿意去的時候眼里有光，那是自從我媽得了癌癥之后久違的光。

二

第二天，我媽、我跟隨劉阿姨去了癌友俱樂部。

這是一個在基督教堂里改造出來的俱樂部，房頂還能看到十字架，五排椅子干凈整潔。一進入房間，我就聞到一股清香的味道，跟著味道尋找去，抬頭看到每個窗臺前都擺放著郁金香，是郁金香的味道。

我媽問這些郁金香是誰種的？劉阿姨說：“是小麗，她是一個養花達人，我們這里的郁金香都是她培育的。””她也是癌癥患者嗎？”“我們這里的會員都是癌癥患者。”

劉阿姨先是帶我媽見了俱樂部的主席趙丹，她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40多歲，是一家企業的中層干部。

俱樂部里分工明確，有主席，兩個副主席，還有負責組織、后勤等相關事務的人，都是根據各自的特長選派的。

我媽見主席那么年輕，說：“我就知道，還是你們年輕人有想法，像我們這樣50多歲的人，怎么能知道癌癥患者還可以辦一個俱樂部。”

趙丹說：“我們不能因為自己得了癌癥就認為生活沒有意義了，我是看到了太多的人都因為癌癥失去了生活所以才辦的這個俱樂部。你來了這里，我希望你能和正常人一樣，從此過上健康的生活。”

劉阿姨說：“在這里我們從不討論生死，只想著怎么好好地活，都不會想著自己有病。我們改變不了生命的長度，但是可以改變生命的寬度。”

劉阿姨和我媽一樣，都是化工廠工人，可是我媽發現她說話和以前不一樣了，有了深度。

我媽問：“你這些話都是和誰學的？”她說：“我們癌友俱樂部里都是能人，我說的話是跟吳教授學的，他是大學教授，教哲學的。想不到吧，人到中年，竟然也可以讓大學教授給我上課。”

趙丹說：“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們中的一員了。我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你不能把自己當成是癌癥患者，不管別人怎么看你，你得認為你是健康人，不能影響到我們俱樂部其他人。”我媽答應了。

這個癌友俱樂部成立于2008年，也是趙主席得病的那一年。在單位組織體檢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得了乳腺癌，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去了北京復查，還是這個結果，從此她一蹶不振，認為生活沒有意義。

她那年41歲，還沒有結婚，就是為了出人頭地，卻沒想到職場得意的她卻得了這個病。

她辭了職，回到家里不再出屋，郁郁寡歡。一天她在電視里看到一群癌癥患者跟健康人一樣旅游聚會，她突然醒悟了，認為自己不能這樣活，也只有和她一樣的癌癥患者才能讓她重新回到生活中。

于是她組建了癌友俱樂部，起初只在戶外見面，后來人多了，她想得找個地方，于是買下了這個原來是基督教堂的荒廢平房，當作癌友俱樂部的聚會地點。會員也從最開始只有她自己，現在發展到33個人。

新來到癌友俱樂部的人都要進行自我介紹，我媽從不敢在公開場合發言，在我和劉阿姨的鼓勵下，我媽走上了講臺。

我看到臺下面的人面帶笑容，拍手鼓勵，是那種特別真誠的笑容。我媽走上講臺，遲疑了一會，開始介紹自己，這是她第一次在公眾場合發言。

劉阿姨小聲對我說：“我認識你媽20多年了，這是你媽第一次上臺發言。你媽膽小，要想戰勝病魔，重新回到正常人生活，這是第一步。”

我媽一直都不敢對別人說出自己的病情，這一次我媽滔滔不絕地竟然說了有十多分鐘。

我媽說完后頓時感覺自己輕松了許多，我在她的臉上看到了自信的微笑。那一刻我感覺我媽不再是一名癌癥患者，她和正常人一樣。

那天晚上，我媽睡了一個自從確診癌癥后少有的安穩覺，一覺睡到天亮。

三

癌友俱樂部每天下午兩點有活動，我媽于是每天下午都會去癌癥俱樂部。 除了個別的幾個人因為有工作，不能天天去，其他人幾乎都是天天去癌友俱樂部。

俱樂部活動丨作者圖

會長把俱樂部里的活動安排成課堂形式進行，從周一到周五，每天都有不同的內容講。

周一是國學課，講課的是吳教授，他是一名退休大學教授，五年前在醫院體檢的時候查出了肺癌。

起初他也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即便當時他已經72歲了，卻說自己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不能死。

在醫院里經過半年多的治療后，他出院了，經過這么一折騰，體重從一開始150斤瘦到92斤，頭發也掉光了，為了不顯老，他戴上了假發。

一天，兒子在網上看到了癌友俱樂部的介紹后，便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吳教授。吳教授加入到癌友俱樂部，趙丹主席知道他是大學教授，就讓他給癌友們講課，他當時正在看國學書，就當起了國學老師。

他講起課來通俗易懂，癌友們很愛聽。我媽就非常喜歡聽他講的內容，坐在下面一邊聽講，一邊做記錄。

我媽最大的遺憾就是自己沒有上過大學，她是有機會上大學的，但是我姥爺把這個機會給了舅舅，結果媽媽去了工廠上班，成了工人。

我媽做夢也沒有想到因為自己是一個癌癥患者，所以聽到了大學教授上課，也算是圓了她上大學的夢。

周二是音樂課，上課的是一個中學老師，40多歲。她也是所有癌友里最不像得過癌癥的人。

她談吐優雅，面容姣好，有著普通人沒有的氣質。這種氣質和她的專業密切相關。她畢業于沈陽音樂學院，五年前因為大出血去醫院檢查，發現是宮頸癌，出院后她返回了工作崗位。

她和趙丹是高中同學，是趙丹把她拉進了俱樂部，她也是最早進入俱樂部的那批人。她只有周二和周末有時間，每次來都會選擇一首歌曲教大家唱。

她把大家分成兩組，男生低音，女生高音，然后還有和音。雖然每回學一首歌曲總是有人找不到調，可是經過她的耐心指導，癌友們都可以把歌曲唱得洪亮。

唱歌讓我媽感到放松，這一天也是上課人數最多的一天。

那天離開俱樂部，劉阿姨開心地哼唱著今天學到的歌曲《瀏陽河》，我媽也跟著唱，于是兩個人從俱樂部唱到車站，開心得像是兩個孩子。

我媽說：“謝謝你老劉。”劉阿姨問：“謝我干什么？”“謝謝你把我帶進了癌友俱樂部，讓我又活了一次。”

劉阿姨說：“活一天就要瀟灑一天，因為真的沒有下輩子了。”這都是我媽后來告訴我的。

我爸看到我媽的轉變后也非常感謝劉阿姨，他說這比吃任何藥都管用多了。半年后，我媽去了醫院復查，醫生說恢復得很好。這讓我媽更有了戰勝病魔的信心。

我媽也變得更加開朗了，每天都去菜市場買菜，給我和我爸做飯，還是我喜歡的味道。

周三到周五也分別有課，周三是詩歌創作，周四是歷史，周五是畫畫，到了周六日因為都放假，人也多，所以一起去戶外郊游。

教詩歌創作的是一個男作家，他因為抽煙，得了肺癌。他說自己不抽煙就寫不出詩歌，一天能抽兩包煙。家人讓他戒煙，他卻總找借口說，人家抽煙喝酒活到八十多都沒事，我也不會有事。

結果一天他在寫作的時候劇烈咳嗽，竟然咳出了血，去醫院檢查是肺癌，他得知后放聲大哭。

他現在寫的詩歌和沒得病前變化很大，很有生活氣息，激情澎湃，讓人讀了起勁。他說那是死過一次的人才能寫出來的。

教歷史的是一個男醫生，按理說這種工作不會得癌，他說每個人都有癌細胞，不知道哪天癌細胞被激活了，這和個人基因有關。

“我雖然活不過正常人，但是我懂歷史，上下五千年，我活了五千年。”他后來結婚了但是沒要小孩，他說不想讓自己的基因遺傳給孩子，讓他得癌癥。

妻子理解他，同意了。父母想要小孩，但是他們知道兒子這么做的原因，也答應了。

教畫畫的是一個拍微電影的女導演，她畫的畫足可以假亂真，我媽媽除了喜歡國學，就喜歡畫畫了。

畫畫能讓人精神放松，把心里的感受畫出來。女導演有一個心愿，就是出國旅行，但是因為經濟原因，沒法去。

趙丹主席想要圓他的夢，就對大家說給她捐款，所有人慷慨資助，有一百的，也有一千的，差的錢趙丹主席和音樂老師都出了。導演激動地說謝謝大家，這回我可以圓夢了。

周末那天，是俱樂部人最齊的，俱樂部開展郊游聚會。這個時候組織委員就派上了大用場，他也是除了主席之外最忙的一個人。

癌友俱樂部里有兩個20多歲的年輕人，一個是組織委員小張，一個是后勤委員小杜。

小張211大學畢業，在國企當會計，一天加班時他突然感覺自己頭痛厲害，朋友把他送到醫院，經過檢查發現腦袋里長了一個瘤。動完手術雖然是良性的，但是醫生說還有復發的可能。此后他一用腦就頭痛，單位照顧他，給他轉崗到檔案室，負責檔案管理。

小杜是一家舞蹈學校的老師，她是在體檢的時候被告知患有胃癌，這都是她平時不好好吃飯造成的。小杜家里條件很苦，大學畢業后一個人在這里，為了減少開支，她吃得很省，結果得了胃癌。

出游那天組織委員小張扛起一面大旗，上面寫著癌友俱樂部的名字走在最前面，其他人穿上統一的服裝跟在后面，后勤委員小杜壓后，負責照顧其他人的安全。

一群人所到之處都是人群的焦點，一開始我媽不習慣被別人看，后來她想明白了，別人的眼光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開心，開心才能對身體好。說不定他們的目光不是歧視，而是敬佩呢。

一起出游丨作者圖

我媽對這個小張很有好感，他年輕帥氣，對人有禮貌，總愛幫助俱樂部里的老年人。那天我媽問他結婚了沒有，他說沒有，得了癌癥以后就和女朋友分手了。

我媽說：“你就沒想再找一個？”他說：“沒有人會喜歡我這樣的，一說自己是一個癌癥患者，人家就不同意了。”我媽說：“那我在俱樂部里給你物色一個吧，這樣人家就不嫌棄你了。”

我媽給小張物色的人是負責后勤的小李，她活潑開朗，長相美麗。其實我媽早就看出來他喜歡小杜，但是小杜性格內向，單純，并不明白他的心思。

我媽對小杜說，我給你介紹一個對象，是小張。小杜低著頭，臉紅著同意了。半年后兩個人領證了，婚禮就是在俱樂部舉辦的，所有人都參加了他們的婚禮。

我和爸爸也去了，媽媽成了證婚人。我還擔心我媽不敢上臺講話，可是想到她在俱樂部里的轉變，我又不擔心了。

小張說：“謝謝大家能來參加我的婚禮，我們都要好好活著，和正常人一樣地活著。”如今小張和小杜的孩子都出生了，非常健康可愛。

四

進俱樂部兩年后，我媽的體重恢復到了病前水平，睡眠也好了。 五年后，她除了每天都去俱樂部以外，上午還出去做了份保潔的工作。

我媽問我什么時候可以停藥？我說得問問醫生。再去復查的時候，我媽問什么時候可以停藥？醫生說藥還得吃，但是可以加大間隔，以前一天吃三次，現在可以一天吃一次。建議有條件的話可以吃一些保健品。

我畢業后進入央企工作，現在我家條件不是過去那樣了，爸媽也退休了，我把家里治病借的錢也還了。我說：“有條件，買得起。”

醫生給我媽做了全面檢查，沒有發現任何問題，說：“恭喜你，你已經不是癌癥患者了。”我媽說：“癌癥不是治愈不了的嗎？”醫生說：“好心態很重要，其實很多人是被嚇死的，你如果能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再加上科學的治療，還是會和正常人一樣。”

我媽喜極而泣，我也哭了。我哭是因為我也在努力實現我媽媽的愿望，我已經畢業了，工作了，結婚了，有了小孩。雖然這些對別人來說都是最普通的事情，但是對于我媽來說，這是她用第二條命等到的。

五

我媽是幸運的，因為癌友俱樂部救了我媽，可是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醫生說的那樣，只要心態好就可以成為一個健康的人。

一天，吳教授在給癌友們上課時突然說：“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給大家上課了，因為我的癌癥復發了，而且有了骨轉移。”

大家聽完后都哭了，震驚之余，也想到了自己會癌癥復發。癌癥終究是不可治愈的，只能延長生命。

吳教授站在講臺上卻面不改色，說：“我雖然只和大家認識了兩年多的時間，但我感覺這兩年是我最快樂的兩年，我感覺這兩年比過去十年都值得。我真沒想到生命的最后還能交到這么多的朋友。我住院后會積極治療的，我還會好起來，等我回來。”

然而吳教授并沒有回來。他因為年齡大了，住院后化療讓他身體極度虛弱，癌細胞反而擴散更快，只一個月就去世了。

住院期間癌友們輪流去照顧他，我媽買了國學書，對吳教授說我現在每天都會看國學書，是你讓我有了文化，讓我懂得了生命的意義。

吳教授說如果我回不來了，以后就你教大家國學吧。我媽不同意，說不行，你必須回來教。吳教授嚴肅地說答應我，這是我的遺愿。我媽哭著同意了。

吳教授是個好人，他對那些經濟困難家庭的孩子進行幫助，他承包了兩個大學生的學費，還有三名初中生和五名高中生的輔導材料費。他還發動學校，讓大學生志愿者給癌友孩子們免費輔導功課，因此孩子們的學習成績都得到了提升。

吳教授走的那天，癌友們全都去送他。每個人都穿著樸素，手里拿著郁金香，因為吳教授說過，他喜歡癌友俱樂部里的郁金香。趙丹主席寫了一千多字的發言稿來感謝吳教授對俱樂部做出的貢獻。

那些俱樂部里被他資助過的孩子大聲喊吳爺爺，我們會好好學習的。那天天空下起大雨，劉阿姨說人走了下雨是好事，說明老天爺都感動了。

所有人都哭了，我媽哭得很傷心，說她的人生導師走了。

去年，劉阿姨也走了，她和癌癥抗爭了十四年。在俱樂部里待了十三年，終究還是沒能贏得與癌癥的這場戰爭。

在病床上，她對我媽說：“我走了以后你要繼續和病魔作斗爭，不能被嚇倒，俱樂部需要你。”

葬禮那天，我媽抱著我說她失去了最好的朋友，“沒有你劉阿姨，就沒有我的現在。”我說：“媽，劉阿姨不想看到你這樣，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不能被病魔打倒。”我媽說為了你劉姨，我一定要把癌癥打倒。

六

俱樂部里每年都有人離開，也有人進來。

我媽加入俱樂部時共有33人，到現在已經有42人，人數一直都在壯大。

最近新來了一個和我媽同齡的阿姨，我媽在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剛進入俱樂部時的樣子，膽小、自卑。

我媽想起劉阿姨當時對自己說的話，就對新人說：“我們改變不了生命的長度，但是可以改變生命的寬度。加油，你會好起來的。”

如今趙丹主席還在讓更多的人加入俱樂部，她還和醫院取得聯系，定期到醫院舉辦抗癌心理講座。

女導演說要拍一部關于癌癥患者的紀錄片，讓大家做演員。

音樂老師組織大家參加了社區舉辦的歌唱晚會，得到了社會好評。

詩人則把癌友們寫的詩歌投稿到地方報紙，我媽有幸在報紙上發表了她的第一篇文章。

小麗在俱樂部旁邊租了一個院落，經營起了一個花房，趙丹主席入股，兩個人把郁金香賣到了東南亞。

作者 | 苗懷強，風電工程師

編輯｜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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