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覽16︱丁香花開的啟示：以團隊精神，合力集束綻放

作者：張國領（北京）

丁香花開了，丁香花又開了。在我住的小區內，每到春天，丁香花總是迫不及待爭相開放。其實我每次最先知道丁香花開放的時候，不是看到了它的花朵，而是聞到了它的花香。

人們常說，沉默是金，言多必失。意思是話說多了，容易引發誤會或者泄露秘密。我不知道在自然界，對于植物來說，是否花的香味重了，也容易暴露身份，或者說是傳遞消息。比如春天來了，花朵競相開放，或許都是樹木花草以馥郁的芬芳，在有意向外界釋放著天機和意趣。

我一直覺得，丁香是個妖嬈外向的小姑娘，它的花香不是淡淡的香，也不是輕輕的香，更不是淺淺的香。而是濃郁的、熱烈的、厚重的、深刻的，是一種揮之不去、欲罷不能、卻又令人聞之膽怯的香。“花氣襲人渾欲醉”，大概指的就是丁香吧，每次聞到它的香氣，我就會想到小區那位從外國嫁到中國的洋妞，她只要一乘坐電梯，轎廂里總有一股子濃烈的香水味，久久散發不盡。

我住在樓房的第七層，在我的樓下，圍繞樓房四周的都是綠化帶，種的多是冬青和黃楊樹，還有忍冬、金葉榆、連翹、芍藥牡丹之類的花草，這些花木弄不清是喬木還是灌木，反正是長不高的，并且園丁也不會讓它們肆意生長，因為它們長高了就容易喧賓奪主，遮擋住一樓住戶的光線。這些以觀賞為主的植物，有的不開花，有的開了花，但不湊近聞，也聞不到什么香味。

但正對我北面窗戶的下方，一片冬青樹的綠叢中，卻長出了一棵丁香樹，說是樹，其實它也就是比冬青們高大一些，它的樹干和枝椏，并不粗壯，更不筆直，甚至還有幾分扭曲。這扭曲，據我的觀察是它有意而為之，我很好奇，它是為了引起我的關注？還是為了標榜自己與眾不同？反正每一枝都有著自己不同的朝向，舒展而不糾結，扶疏而不雜亂，細看還有幾分流暢的美感，至于它是在跳芭蕾舞還是跳民族舞，我一時也難以分清，但我能感知到的是它的韻律，它的抒情，它身上每一根線條的奔放和伸展。

我多次懷疑它當初不是被人專門種下的一棵樹，因為看它那孤苦伶仃的樣子，更像是被綠化人員無意中拉下的一顆樹苗或一粒種子生發而成。否則它怎會是那樣一副羞怯的樣子，不但羞于見人，還羞于見到陽光，特別是有風吹來時，它顯得謙卑委屈、弱不禁風，整棵樹作小鳥依人狀，枝條直往墻壁上斜依，宛若是一位久居深閨的女子，見到了陌生男人時嬌憨躲藏的模樣。

還有一點令我奇怪的是，小區里專門修剪花木的園丁，他們一年中對冬青樹和黃楊樹，會修剪好幾次，有時剪得冷酷，修得無情，讓我這心軟之人看了都不禁產生惻隱同情之心，可從來卻不見他們修剪過丁香，一任丁香的枝干越發的嬌媚和驕傲，久而久之，使丁香那并不漂亮卻引人無限遐想的枝干，遠遠高出了冬青樹，它的葉子也像是披散著齊耳短發的青春少女，一直保持著颯爽張揚的風格。

丁香樹的高度雖不能與附近的楸樹和銀杏相提并論，可它也是一年年在長高的。

個子高了，腰圍粗了，樹冠也漸漸蓬勃。這倒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它的花越開越旺盛。

但說實話，丁香花不像牡丹那樣靠華麗和富貴取勝，也不像玉蘭和月季那樣靠豐碩和明艷取勝，更不像君子蘭和玫瑰花那樣靠美好的寓意取勝，它靠的是讓人躲不過、逃不開的花香。

丁香的花瓣，雖然比櫻花更瑣碎，碎得甚至只能靠以組團的形式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我卻對它偏愛有加。

當我們看到丁香的時候，你看到的決不是韭菜花一樣的花朵，而是像高粱穗那樣的花束，一團團，一簇簇，一束束。以團隊的精神，集束式的炸裂爆燃著盛開。

再香的花朵，如果它只是豆子一樣大小，也釋放不出多少能量，只有不因微小而自暴自棄，使所有的微小結成龐大的命運共同體，才能光彩奪目，芳香不被忽視。從丁香身上我仿佛看到了一種齊心合力、聚沙成塔的精神，這是人類需要學習和效仿的精神。

丁香花開的季節，我總是會自覺不自覺地來到它的跟前，一次次做著深呼吸，想把它的芬芳吸進我的肺腑。

丁香開放的時節，也是其它許多花朵綻放的時刻，我可以對別的花視而不見，唯獨對丁香情有獨鐘。有時我就在想，我到底是喜歡丁香花朵的色彩還是喜歡它散發出的馥郁？還是喜歡它彎曲瘋長的枝干？

思來想去，最后的答案可能都不是，我喜歡的是丁香的氣質和自信。

在品種繁雜的植物世界里，以名貴而受追捧的樹木不少，像紫檀，像花梨，像烏木，像金絲楠，以堅貞華麗而受眾人頌揚的花木也有很多，像梅花，像牡丹，像杜鵑，像荷花。丁香都不能與它們相比，它的花色是單調的，要么是淡紫色的，要么就是白色，白色也不是那種耀眼的白，而是有著隱隱約約的八九點鐘的霞光與流嵐在里面，絕看不出奪人眼球的大紅大紫、雪白耀眼，但丁香毫不介意自己的色彩之不足，毫不介意自己在人們眼中的尊卑，毫不在乎在世俗眼光中的價值，它就那樣自由自在地舒展著，開放著，凋謝著，生長著。

丁香有丁香的個性，丁香有丁香的魅力，丁香就是丁香的存在，存在就是最大的價值。

由于我喜愛丁香，無形中就會與丁香靠近，人說近朱者赤，那近花者一定帶有花香。

一次，我去參加朋友的聚會，剛到現場有人就讓我老實交待，問我剛剛是從哪里來，我說從家里來呀。他們非要讓我說實話，搞得我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原來他們是從我身上聞到了撲鼻的香氣，非說我剛去會了哪位姑娘才來參加活動的。我知道他們是在開玩笑，但香氣肯定是被他們聞到了，我身上有香氣我卻沒有聞到，難道真是自帶花香不識香？不過，他們這樣一說我倒是明白香氣源自哪里了，剛才出發之前，我在樓下等車時，去丁香樹下站了一會，臨上車前確實摘下一串丁香花拿在手中，還捧在鼻子下面聞了又聞。

就是與丁香花的這一短暫親密接觸，使花香隨我也走進了會場。由此可見，丁香花之香，有多強的附著力，有多強的穿透力，有多強的感染力。

樓下的丁香花，是與我距離最近的一棵，它每年都會讓我陶醉，我也就對它傾注了更多的注意力。

其實后來我發現，這小區內還有許多丁香花，有的在花園里，有的在圍墻邊，有的在拐角處，大部分丁香樹的周圍，都有高大的花木，像玉蘭、合歡、海棠，有了那些高大的樹和艷麗的花，丁香也就常常被別的花木所淹沒。不過淹沒的是樹身和花影，遮不住的是它沁人心脾的花香，即使是看不到丁香的婀娜身影，只要有丁香的地方，百米之內我都能分辨出丁香的多情與誘惑。這不能不說，是我和丁香之間有著特別的緣分。

有時我就在想，丁香花年年如期開放，是專門為我而開的嗎？是專門等我而開的嗎？是專門為我守候而開的嗎？多情的丁香啊。

而我每年等待春天的歸來，是否也是在等待丁香的開放？我怎么能用薄情，辜負了丁香的深情呢？

人說好花不常開，好景不常在，一年四季的花木中，丁香的花期算是比較長了，但也只有十幾天的時間，這十幾天的光景，對于一年365天來說，只是一個瞬間，然而，就是這個瞬間，讓我久久難忘，讓我愿意付出時間，來等待漫長的夏季、秋季和冬季。

盡管北京的夏季和冬季，顯得尤其漫長，但我并不在意，也不會失去耐心，為了春天丁香綻放的那一瞬間，我愿意等待，無怨無悔或有怨亦無悔。

作家簡介：張國領，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當代軍旅作家、詩人，現居北京。主要著作有《張國領文集》十一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