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喧記憶中有一場漫天飛雪,她于紛紛揚揚中瞧見白花花的操場,還有保潔阿姨從人工河里撈出來的放在假山上曬太陽的小金魚。
魚都被凍死了,了無生機,可竹喧機械一樣的日子里,卻注入了新鮮元素。
那會兒她讀高三,重點班課業繁重無趣,班里四十多人,個個都成天一副睡不夠的樣子。
原以為高中最后的半年就要延續這樣呆板的生活,卻不想轉校生陸方宇突然撞入生命里。
此后數年,糾纏不清。
陸方宇被班主任領著走進班級那天,積雪消融,陽光普照。
那是節體育課,體育老師剛講完注意事項,宣布自由活動,竹喧從書山題海中抬眼,就看見班主任領了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子站在講臺上。
班主任說來了個轉校生,隨后讓男孩子做自我介紹。
男生說話松垮垮的:“大家好,我叫陸方宇,從蘇州轉過來,希望我們以后友好相處。”
后來竹喧在那節課里,見到了跳脫的陸方宇——他打籃球時像風一樣馳騁,打乒乓球時又機敏而靈活,和班級里其他男生的沉悶不一樣,陸方宇的眉眼里有種朝氣蓬勃的盎然。
事實證明竹喧的第六感果然不錯,陸方宇確實不沉悶,甚至還有些……聒噪。
他個子高,起先被安排坐在教室的倒數第二排,可沒幾天,接二連三有老師投訴他上課愛講話,一刻不得閑,自己不學還影響其他人,于是他被安排了特殊座位——投影儀隔壁,比第一排課桌還要靠前一些。
就這樣,他成了坐在竹喧前排位置的傳奇,每天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睡覺和看小說,那個角度,堪堪夠竹喧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倆人熟悉起來是春節過后復課。那天陸方宇從他的羽絨服大口袋里掏出好些零食和糖果,攤在竹喧的課桌上:“正月初四就來上課,可真行,這么苦的日子,給你點甜頭嘗嘗。”
說完他又轉身趴回自己桌上,竹喧扒一顆糖塞進嘴里,含混不清地說謝謝。
那之后,兩人關系就近了起來。
陸方宇的聒噪讓竹喧知道了很多事,比如他是因為父母鬧離婚爭財產打得不可開交,才被送回外公的老家來讀書;再比如其實他家里條件好到哪怕他一個字兒不認識也能安穩過一生,所以他別的什么都好,唯獨學習不好……
2
學霸和學渣的組合給竹喧的最后半年高中生涯添了許多樂趣。
陸方宇成天叨叨他打過的游戲吃過的大餐,說起自己情竇初開時追女孩子,學大人送玫瑰,結果姑娘用眼角飛他,連個正眼都沒有。
竹喧沒見過那么多新奇的玩意兒,她就在陸方宇的叨叨里,一邊記筆記,一邊心馳神往,想著讀了大學后就要把落下的那些時尚都給找補回來。
不過也有被陸方宇問到臉紅心跳的時候。
有一回他盯了竹喧很久,然后猝不及防地變身好奇寶寶:“像你這種成績好的女孩子,真的沒有早戀過嗎?”
彼時竹喧正對著一道數學題撓頭,陸方宇的話勾得她神思游離,臉頰上的紅云呈燎原之勢迅速蔓延。
惡趣味的陸方宇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湊近一些擠眉弄眼:“我就說十八歲的大姑娘怎么可能心如止水嘛,說說看,我給你分析分析。”
時值初春,風和空氣中隱隱飄著油菜花的清香,對上陸方宇八卦的眼,給了竹喧一種“青春也曾在年少時橫沖直撞”的不真實感。
暗戀的事就如同羞恥而又雀躍的秘密,于老師面前不能表現異常,于其他同學面前不能透露分毫,可于陸方宇面前,竹喧卻像是尋到了一個可傾訴的對象。
少女的心事裹挾著彩虹泡泡,輕輕柔柔地飛出去。她給陸方宇講隔壁理科班的那個化學課代表,挺拔周正,眉眼昂揚,她給陸方宇說她滿心滿眼的歡喜,惹得陸方宇一邊假意鄙夷,一邊多事地去扒隔壁班窗臺后回來夸她眼光犀利。
在這日復一日的插科打諢中,竹喧和陸方宇有了另一種革命友誼,深刻且堅定。
后來竹喧時常回想,那時的自己因何會對陸方宇那么放心,大概是因為,他和她們一整個班級的學生都不一樣吧?
就好像,她們埋頭備戰高考博一個美好未來時,陸方宇卻把轉學當成家常便飯。
五月底的時候,槐花盛開,教學樓下的花圃邊上,小朵小朵的白色花瓣鋪出一條條小徑,學校請了攝影師來給畢業班拍照片。
那是難得放松的一上午,竹喧將文言文和英語單詞全都拋到腦后,興奮地到處找人合影,陸方宇就在她滿場亂竄的時候揪住了她,將她帶到化學課代表的身邊,三個人沖著鏡頭樂,竹喧聽見自己心跳如鼓擂。
隔天陸方宇回學校收拾書本,朝竹喧無奈攤手:“沒辦法,我爸媽又不離婚了,要把我折騰回去。”
竹喧無限感慨:“哎呀還是有錢人家的少爺好當啊。”
陸方宇踢踏著踹了竹喧的課桌一腳:“看你那酸樣吧!”
初夏風暖,倆人笑作一團。
3
這世上總有些緣分是算計不到的,比如一心想追隨化學課代表去省會城市讀航空航天大學的竹喧,竟意外去了蘇州念中文。
短暫的失落之后,竹喧還是雀躍著期待起她的大學生涯。拿到錄取通知書,竹喧用新手機拍了照片發給陸方宇。
那會兒用qq,陸方宇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貓,頭像閃個不停,咋咋呼呼問竹喧怎么會舍棄男神去投奔他,竹喧嫌棄地說他倒是能給自己臉上貼金。
隔著電腦屏幕,倆人一來一往唇槍舌劍很多個來回,最后陸方宇豪氣干云:“報道那天我去接你!”
竹喧笑啊笑的,說有個富二代朋友還真省事。
江南常煙雨,尤以蘇州重。
九月入學,十月就開始斷斷續續下雨,除了上課,其他時間竹喧都懶懶的,像只貓兒似的,窩在宿舍里不愿出門,可偏偏有陸方宇這么個二世祖三不五時來將她提溜出去。
陸方宇帶她去爬上方山,他們繞很遠的路,從后山門進山,因為那里連著學校的進出口,不用買票。
竹喧兩條細腿都打哆嗦,她抱怨陸方宇摳門兒,陸方宇卻說她一點兒樂趣都不懂,硬是扯著她溜達。
撐著傘在圈子里晃悠,游客稀少,花草動物反而自在了。竹喧見到了開屏的孔雀,細腳伶仃,驕傲地立在那兒,如同睥睨人間的主。
竹喧抓住陸方宇的衣袖,給他指那只孔雀,陸方宇勾勾唇:“前面還有山雞,那個比較適合你看。”
損人不帶臟字,竹喧氣得牙癢癢,只好從學業上給予他精準打擊:“說我之前先看看你自己,成天往出溜達,就不怕學校把你退貨嗎?到時候你爸媽不得削你?”
那會兒陸方宇家里花錢把他送進了一所中外合資的大學,據說年后要出國鍍金。可陸方宇一個禮拜五天課,能安穩上一天就已經是了不得。
他挑眉沖竹喧說:“他倆成天操心公司和錢的事,沒時間管我,反正我不上課也能有辦法把我弄出去。”
說完他將話題轉移:“這都進大學三個月了,你還沒把化學課代表搞定?你可夠沒用的!”
竹喧眼里的光就那么暗下去,嘴唇翕動,終是沒吐出一字一言。
4
一月初的蘇州清冷寡淡,園林入冬,景致萎頓,竹喧的課業也忙起來,要放假了,得解決期末考這道攔路虎,才能輕松過寒假。
等到最后一門考試收官時,竹喧才驚覺,已經有很多天都未曾被陸方宇的聒噪打擾。
她打電話過去,對面傳來陸方宇的哀嚎:“我被爸媽壓在家里學英語,快要悶得長霉了,快快快,約個地兒放松一下。”
于是在蕭瑟的冬日里,竹喧去逛了寒山寺,邀陸方宇作陪。
千年古剎,鐘聲雄渾,香火繚繞里,竹喧虔誠地跪在蒲團上拜了好幾個回合,陸方宇不跪也不拜,卻還算安靜。
他杵著快一米九的個頭,木頭樁子似地靠在竹喧身邊,在竹喧祈禱身邊人都圓滿的時候,他百無聊賴地替竹喧撣去羽絨服帽子頂上的枯葉。
那動作輕柔又帶著點小曖昧,竹喧低著頭,突然就紅了臉。
【未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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