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長久沒打開的郵箱，今天偶爾打開了一下，收到了一封半年前的求助信，是一位家在貴州山區的女孩寫來的，我將信復制粘貼到WORD文檔，用5號字排版，足足有整整18頁，共計15600多字。

她在這封信里，講了幾近悲催的人生經歷：她爺爺是醉鬼，有次喝醉酒戳瞎了她奶奶的右眼，她爸七八歲時也被她爺爺喝醉酒踹下山坡變成了瘸子，她奶奶另一只眼便也哭瞎了。后來，她爸成年后娶了她媽，她媽是不知來自哪里的一個瘋女，兩人生下了她。有一年，她的瘋媽因為玩火，意外燒死了她奶奶。她11歲的時候，被三個男同學欺負，她的瘋媽見了去幫她，掐死了其中一個男同學。半年后，她媽莫名其妙從山上摔死了。她懷疑是被那個男同學家搞死的。但警察勘驗了現場，認為是她媽是自己摔死的。她讀初二的時候，她爸患了癌癥，因為醫治要一大筆費用，她到處求人借錢，可第二年，她爸不想拖累這個家，最終自殺了。初中畢業后，她沒有心思再念書，跟老鄉去市里打工，在一家面館干到18歲，有一天老板喝醉酒想占她的便宜，老板娘明明看到老板對她動手動腳，卻甩了她一個耳光。她就當天收拾東西走人。當初帶她來市里的老鄉，收留了她，并叫她一起去當包房公主。那天晚上，她夢見她奶奶、她媽、她爸都在夢里看著她哭，她知道他們不愿她去掙那種錢。終于，她沒有做包房公主，找了份發廊洗頭妹的工作。干了四年，她存了一點錢報名去一家美容美發學校學剪發，想當一名發型師。之后，她去了成都，想進大型的美發連鎖機構當發型師，但發現沒有資歷和客源根本進不去。她只好在一個菜場旁租了個小門面，開了個理發室。期間，認識了一個以前當過發型師的酒類女銷售員，兩人成了好朋友。后來，那個酒類女銷售員說想跟她合伙開一家發型機構，她就回鄉去辦了40萬元的創業貸款，加上存的5萬元存款，都交給那個酒類女銷售員，去成都中心地段租一個大門店，做中高檔裝修。結果，酒類女銷售員從此就消失了。于是，她的生活陷入了窘境——小門面到期了，沒有錢續租，還要還貸款，交房租，交水電費、電話費。為了活下去，她只得扛著一塊鏡子去公園里給老人們剪頭，每人10元。這樣過了三個月，那個酒類女銷售員還是毫無消息。她實在扛不下去了，去派出所報了警。可她根本提供不了那個酒類女銷售員的任何信息。警察看她可憐，給她立了案，但這個案子何時破，是一個未知數。這事發生后，她陷入絕望之中，自殺過一次，選了一根麻繩掛到門框上，但掙扎的時候，碰到了被踢倒的凳子腿，最終沒有死掉。

這個女孩在信的最后說：“老師，這就是我前半生的種種際遇，我沒什么朋友，所以跟您絮絮叨叨說了那么多。當然，我也是有目的的，我雖然文憑不高，但我喜歡看書，也喜歡寫作，經常會寫一些文字發在網上。我寫下那么多話其實是想讓您看看我的文筆，看看我這樣的人能不能用。畢竟，您是讓我仰望的作家啊。”她還說，她實在太需要錢了，問我需不需要助理之類的人？她可以幫我捋捋稿件，校對、排版等活兒也愿意干，或者一些常規的稿件也可以寫，“我希望您能帶著我掙點錢，不，不是希望，是懇求。”因為她認為，“我可以欠別人一個微笑，一句良言，一個愛的擁抱，但我真的不愿意欠錢不還。”

她的這封信，與其說是一封信，我更愿意看作是一篇散文——文筆樸實，情感真摯，看了讓我十分動容，心頭也異常沉重。我想，如果我是一位企業家，一定會伸出援助之手。但作為一位嚴肅文學作者，生活在杭州這樣的城市里，特別是在目前這樣的時期，面對她這類求助，真的無能為力！所以，我也不知道該不該回復她的信，如果回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盧江良，2023.9.21于杭州

盧江良：憑著良知孤獨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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