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言商，這可能并不是一個值得參考的故事，但不妨一聽。

老李認識老劉是四年前剛寫號那會，作為老李最早的一批讀者，老劉因為經常發表留言和老李互動，不久便私下加了聯系，老李也曾多次到他的門店蹭茶做客。

剛認識老劉那會便知道，他在廣州芳村經營茶葉生意已經二十多年，入行陳皮也有十年多了，經歷過“一件茶換一臺路虎車”的野蠻生長年代，后面賺了錢投資過茶葉廠，也做過經銷商，就差沒參與那些擊鼓傳花的金融茶游戲罷了。總的來說，老劉積累了一定的行業資源，但用他的話說，經銷茶葉是生意，收藏新會陳皮是愛好。

老劉的初衷是想把陳皮愛好做成陳皮生意，如果又能有點盈利的話，那肯定是人生樂事，但后來老劉卻硬生生地把新會陳皮做成了一件“苦差”。老李不明白，這幾年新會陳皮生意不錯啊，為什么是“苦差”呢？簡單來說說老劉的故事。

從賺大發到門店倒閉，他主要經歷了三個階段。

2020年以前，他的新會陳皮不是一門“生意”，充其量就是名副其實的愛好。因為那時候陳皮行情不理想，茶葉生意還算勉強，騰挪資金每年收一萬幾千斤新會柑皮存起來，也是毫無壓力的事。

縱觀整個行情的起落，新會陳皮在2020年以前并不被大眾所熟悉，或者說沒有現在這么熟悉，典型的名字很多人知道，但沒什么人懂得去消費，這基本就是2020年以前新會陳皮的市場狀態。

而老李認識的茶商中，大部分接觸新會陳皮的時間算是比較晚，起步也晚，但老劉開始存皮是在2010年開始的，他說那時候因為生意關系，與東莞中山的老板們走得密切，也認識到了新會陳皮的魅力，所以開始屯皮，也用一些資源和關系張羅了一些十年二十年的老皮來自己收藏。

后來老李粗略幫老劉統計了一下他的新會陳皮庫存，即從2010年到2020年之間庫存量，算上自己收藏和別人轉手的陳皮，大概有2萬斤，即10噸左右，其中5年-10年的皮占比40%，5年以下占比60%，當時價值約1500萬元左右。

因為在2020年市場起步以前，新會柑的價格大概是現在的40%到50%，特別2018年和2019年價格見底時，均價只有現在的30%，因此老劉在2020年后開始轉手他手上的庫存時，他坦言2020年開始轉手他的庫存能獲利了千萬以上。

看到這里可能大家都會就覺得賣果皮能賺1000萬，現實中能有幾個人賺到？老李本以為老劉就這樣平步青云直接邁進人生巔峰，哪料下一步就被“工藝皮”推進了深淵。

是的，新會陳皮不是工業化的商品，無法經過生產線來提高產量，也無法人為做到傳統陳化的效果，因此老劉在出了部分庫存賺了第一桶金時就開始慌了——“究竟要怎么樣補貨呢？”

老李后來總結，老劉賺的錢，本質上是過去“十年時間投資”換取的，而陳皮的真正價值就在于時間本身，因此現在擺在老劉面前似乎只有一條路，選擇“工藝皮”繼續賣。

工藝皮，就是相對于傳統自然陳化而言的，通過加速加濕加菌等等操作加速陳化而成的陳皮。工藝皮是一個針對其制作手法而定義的陳皮，而不是種源和品種的本身，即工藝皮的制作手法，可以用在新會皮上，也可以用在其他產地的陳皮上。

對于老劉而言，茶葉不存在“工藝”，那個山頭那個產地那個年份，明碼實價，茶葉貴的便宜的都是茶葉，但陳皮卻不一樣，因為傳統陳化和工藝陳化之間，有著本質的味道和功效區別，這對于老劉來說并不能畫上等號。

新會陳皮門店

“我是堅決不做工藝皮的。”老劉說。

“你不做工藝皮，就沒有貨源；沒有貨源，你咋繼續開店呢？”老李問。

這個問題老劉糾結了大半年后，終于在今年的8月告訴老李答案：將在9月底把自己門店陸續盤出去，不再做茶葉和陳皮的買賣了。相反，他要做農民——與幾個朋友投資了新會幾百畝柑田，打算搞種植去了。

老李聽到這個消息是不太相信的，畢竟在商言商，前幾年老劉依靠自己的關系和資源把自己的陳皮渠道打開了，又因為陳皮質量和自身的把控都非常好，積累了很多大客戶，為什么就突然不做了呢？

老劉說最大的一點就是近年來“工藝皮”對“傳統皮”的沖擊，比如隨著工藝皮技術進步，其成本下降的同時，產品的成色等以及其供應鏈也逐步完善，而在市場大部分人沒有對傳統皮形成共識的情況下，工藝皮對傳統皮就形成了“劣幣效應”，讓逐利的商家在利潤層面更傾向于工藝皮的銷售。

老劉說現在行業除了“工藝皮”外，外地皮也在擠兌新會皮市場，加上整個市場的消費趨勢下行，對正宗新會陳皮“價格”接受度額也不太友好，因此他預測整個市場將迎來劇變，而自己過去十年多的存皮經驗告訴他，以后把這個生意發展為圈子生意，會比在普通消費者市場強很多。

新會水田的蠔殼

今年底幾個門店的租期陸續到期后，老劉將正式告別茶葉生意，那個他干了二十年茶葉生意的地方，到新會做農民了。

后來老李跟幾個從業者聊天，都發現了過去數年的庫存銷售完后，面對“補貨難”的問題——市場并不是沒有貨，相反是外貨太多，而符合新會種植、新會種源、傳統陳化的新會皮存量很少，甚至在市場上是一個“未知數”——以至于許多堅持正宗新會皮的行家面對需求而變得無奈，究竟要不要放下標準去銷售外地皮呢？

前些日子，老劉說門店的店里有些玻璃罐裝的老陳皮樣本，打算送給老李做留念（因為他知道老李不舍得吃，必然好好對對待他的寶貝）。

那天下著大雨，老李見到了老劉，看他狀態比以前要好很多，拉著一小推車的陳皮在茶葉城的大門口等老李。老李準備下車要打傘出去取推車，老劉忙著招手說：“我給你打傘吧，別把陳皮打濕了。”

老李自然沒有拒絕了他幫我撐傘，因此現在這個世道中，已經很少有人愿意為了照顧陳皮而想幫人打傘的人了。生活中仍然有樸素的東西，這也許是老劉關閉門店，以及老李寫這個號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