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個世紀90年代就量產百萬富翁的華西村,如今看來是“十年一夢”。但是這“十年一夢”也可以給這些體積巨大、結構龐雜卻還不是“大而不能倒掉”的企業和組織帶來警示。
作者/木木
說起華西村,或許80后的腦海里還能殘存一些碎片般記憶。那時,電視上常常出現這個村莊的畫面:村子里道路整齊、綠樹成蔭,一排排漂亮的別墅聳立其中……配音里說著華西村的人均收入已經超過了十萬元。
而電視機前大部分中小城市普通家庭的80后大多還跟著父母住在四合院或者筒子樓,父母在國企的月收入只有三位數,想在單位獲得一棟幾十平的房子要排隊很多年。
要說那里是全國人人艷羨的“神仙村”,也絲毫不夸張。
01
改革風潮起 窮村落來了實干家
這座“神仙村”的故事要從一個人說起,他就是第一任村支書——吳仁寶。
剛剛解放時,全國百業蕭條,經濟困難,吳仁寶毅然放棄了在政府工作的機會,投身基層。
十多年后,成為華西村村支書。
不愿看著村民過苦日子的他,先是大力發展農業,又破釜沉舟,建立了華西村第一個小五金廠,可以說,這是華西村命運的轉折點。
要知道這在當時可是冒險行為,一個不小心,很可能會被批為“走資本主義道路”。
一轉眼,到了改革開放,各地農村紛紛開啟“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包產到戶,吳仁寶卻“不走尋常路”,決定在華西村實行新型股份制集體經濟制度。
吳仁寶相中了三大產業,冶金、有色和紡織。
他一邊招商,一邊運作村里的資金采購、擴大生產,相繼創辦了五金廠、銅廠、毛紡廠等,90年代,還涉足重工業、鋼鐵公司,以及利潤畸高的煙酒公司等,甚至成立華西集團,還擁有了全國第一家村辦的上市公司——華西股份。也因此,在全國掀起市場經濟模式的大潮時,逆流而上的華西村模式被樹立成一個“獨特”的樣本。
這一步可謂穩穩踩準了時代的節奏,趕上全國經濟飛速發展,海外貿易不斷擴張,華西法蘭管件廠一度壟斷日本50%以上的進口份額,長期處于供不應求的狀態。華西鋼鐵也是國內唯一通過歐洲認證的鋼鐵企業,有媒體報道,當時英國、美國年1/5的進口額來自華西村。2005年華西集團鋼鐵板塊營業收入達到149.28億元,占華西集團主營業務收入的57.59%。
華西村旗下的棉紡工廠也趕上了服裝業的興盛,在不斷進行產業結構調整的同時,還引進國內外先進設備工藝,持續技術改進和升級,來打開海外市場,紡織業也成為華西村主要利潤來源之一。
就這樣,憑著帶頭人敏銳的商業嗅覺和全村人集體的努力,華西村走出了中國,走向了世界。
那些年,華西集團可謂風光無兩。
村里不僅修建了連排的別墅,還特意修建了長廊,將村民住宅與廠區連接起來,只為“下雨天出門不打傘”。老書記吳仁寶還會帶村民分批出國旅游,千禧年時就曾帶領一波村民,借道香港,輾轉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等東南亞各國。
2006前后,全村不到2萬人,旗下控股公司卻多達210家,“量產”百萬富豪也就不足為奇了。當年8月,華西集團榮登福布斯中文版“中國頂尖企業”百強榜第二的寶座,年底,華西村銷售收入超過400億元,建村45周年慶祝游行活動更是吸引了全國的目光。
到了50周年大慶,經過4年晝夜趕工的超五星級龍希國際大酒店亮相,村里給每位村民發放酒店消費券——一年可以享受幾次數百道菜品的自助餐,體驗星級水平的住宿,甚至可以坐在72層高的旋轉餐廳里俯瞰華西村的美景。
如此富有的華西村,為什么會背上百億債務?
02
十年如一夢 “神仙村”背上百億債
華西村集體計劃的模式決定每個村民的財富都由集體支配。盡管名義上這里人均百萬,但除了家庭的日常開銷,大家其余的收入都放在村委的各自賬簿里由華西村共同支配。賬簿上的沉淀資金越多,村民每年的收入也越高,放到村里的資金就如滾雪球一般飛漲。
經濟上行時如此,但當粗放式發展開始遭遇瓶頸,經濟增速放緩,尤其是與華西村支柱性產業相關的領域逐漸低迷時,事情就不一樣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鋼鐵產業興盛,各地一窩蜂開啟鋼鐵項目,后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鋼鐵業嚴重產能過剩,價格斷崖式下跌,大批企業破產倒閉,過去讓華西村“躺賺”的鋼鐵業務一路下行,華西村旗下的華西北鋼、南鋼等開始進入虧損狀態。
另一個支柱產業紡織業就更不用說,
近年來全球消費市場低迷,國內人工成本不斷上升,紡織廠紛紛從東南沿海往中西部甚至東南亞遷移,華西村紡織業的營業利潤開始逐年縮減。
華西村不是沒有意識到危機。
早在2003年前后,華西村就開始轉型,力圖從重工業過度到第三產業,他們投資過倉儲物流,擔保、小貸、也投資了典當、銀行等金融機構,2005年起先后成立了融資擔保公司和典當公司,2009年又成立集團財務公司,參與股權投資。2008年甚至開始投資遠洋海工,2011年投資礦產,2012年又進入農產品批發行業,2015年打造了金控集團。
這些舉動曾在短期內給華西集團帶來豐厚的收入,2016年,華西村金融投資業務收入達到27.69億,但依然未能挽救整艘船。
吳仁寶曾為華西村的長遠發展押下一筆注,在他看來,傳統工廠一定會有倒下的一天,但旅游業會為子子孫孫帶來無窮的財富。
于是,華西村先后大手筆投入修建了五星級酒店、華西邨博物館、金塔等項目,其中參照故宮博物院設計的華西邨博物館,總占地面積就多達1萬平方米,耗資巨大。
然而這些大力投入的項目不但未能給華西村帶來預想的收益,反而加重了債務負擔。這些項目雖極盡奢華,但一沒人文歷史底蘊,二沒自然風光,僅靠人們的好奇無法贏得持續性旅游收入。
據媒體報道,僅海洋工程一個項目就讓華西村虧損了上億元。此后的那些年,華西村多元化投資風險持續升高,本身的負債規模也在不斷加大。截至2016年3月,華西集團總資產541.93億元,總負債389.07億元,資產負債率為68.78%。
2020年左右,無錫市國資委介入,開始梳理集團資產。新的股東進來后,開始清退效益差的公司,大量企業紛紛倒閉清算。之后的疫情更是給華西村的第三產業雪上加霜。
2022年,華西集團歸屬凈利潤2.09億元,同比下降38.82%至;今年上半年預計實現歸屬凈利潤3949—5430 萬元,同比下降45%-60%。
去年“天下第一”華西村負債近400億元的消息曝出,讓幾代國人扼腕嘆息。
有人把華西村的“隕落”歸結為吳仁寶的離世,認為他一走,華西村沒有了主心骨。
也有人認為,是家族式的管理,導致了華西村的失敗,網絡上曾有聲音稱華西集團的董事會成員中不少人都與吳仁寶有血緣關系。封閉固化、缺乏競爭、公私不分的管理體系必然會使華西村走向衰退。
“天下第一村”的十年一夢,雖然帶著“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的宿命感,也可以給這些體積巨大、結構龐雜卻還不是“大而不能倒掉”的企業和組織帶來警示。
回顧華西村數十年的發展歷程不難發現,它在經濟起飛時穩穩踏準了時代的節拍,可謂“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云”,遺憾的是,它在風向轉變時未能及時掉頭,缺乏創新、盲目自信,大手筆投入無法給自己帶來長遠生命力的產業,沒有跟上新科技、新技術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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