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末三國時期,最重要的地方,不是荊州,而是河北。
河北袁紹,天下最強;河北曹操,天下最強。
只有當上河北諸侯,才算是最強諸侯。
所以,三國時期,最精彩的戰役是赤壁之戰,但最重要的戰役是官渡之戰。官渡之戰,直接決定河北歸屬,間接決定最強諸侯。
之前,河北歸袁紹,袁紹是最強諸侯;之后,河北歸曹操,曹操是最強諸侯。
河北之后,次重要的也不是荊州,而是中原。
中原,大體相當于今天的河南。但中原是一個不斷膨脹的概念,在東漢至少要膨脹到今天山東省南部。
于是,與其以地理疆域界定中原,不如以文明程度界定中原。
在當時,中原主要是經濟最發達、文化最繁榮、人口最集中的青徐兗豫四州。
按理說,也要包括司州的東部。
首都洛陽在司州。司州必須重要。問題是司州洛陽一帶被董卓打成無人區,重要性大幅降低。
此外,荊州北部的南陽郡,也就是今天河南南陽,也得納入中原。南陽郡是東漢的南都,人口超兩百萬。這絕對是當時的一線大郡。
中原之后,才是荊州。
但是,為什么感覺荊州最重要?
曹操爭荊州、劉備爭荊州、孫權也爭荊州。除此之外,還有孫堅、還有袁術,甚至還有董卓。但凡身上有點兒力氣,就要往荊州插上一腳。整部三國史,好像就是以荊州為中心的諸侯大亂斗。
首先是董卓亂政,袁術風風火火逃到荊州;
其次是群雄討董,孫堅席卷殘云打穿荊州;
然后是單騎赴任,劉表新官上任刺史荊州;
再后是袁劉相爭,袁術調轉槍頭搶奪荊州;
之后是曹張之戰,曹操收降張繡染指荊州;
再之后則更是熱鬧,浪子劉備投奔荊州、江東孫權死磕荊州、河北曹操南征荊州。赤壁之戰后,三大豪杰三分荊州。
于是,荊州局面亂得令人發指,又是孫劉戰曹操、又是劉備借荊州、又是跨荊連益、又是湘水劃界、又是孫權背刺、又是夷陵之戰,等等等等。
可以說,沒有荊州就沒有三國,荊州這地方承包了太多的三國熱點。
但是,這一切都是看上去很重要,實際上不重要。當荊州成為熱點的時候,天下大勢基本就已經定了。
首先,最重要的河北、次重要的中原已經明確歸屬,很難再成為熱點。河北曹操、大漢曹操,不僅是最強諸侯,而且是“得位最正”的諸侯。曹操手里捏著漢獻帝,挾天子以令諸侯,誰不服誰就是亂臣賊子。曹操手里還捏著傳統中原地區,這里是王氣所在,誰不服誰就是拒絕回歸文明世界。這時候,能亂的地方,就只能是在外部世界。
而荊州恰在文明世界和蠻荒世界的十字路口,向北一步是中原、向南一步是蠻荒。
第二,荊州處于經濟、文化、政治的樞紐地帶。中原向南輻射影響,必須通過荊州;南方向北接受影響,也必須通過荊州。荊州有點兒像現在城市的“城鄉結合部”,各色人等一應俱全、各色事件五花八門、各色故事包羅萬象。左邊是繁榮的城市,右邊是安定的農村,就它夾在中間,本就活力四射還被四方爭奪。
所謂文明和蠻荒,恰恰是觀點,不是事實。憑啥說江東野蠻、益州荒野?就是傳統的路徑依賴。
第三,南方早已不是從前的南方,甚至在某些局面下還能與北方中原一爭高下。三國時代的南方戰略特別多。而提出南方戰略的主要是南方精英。這些人對南方最了解,對北方也不陌生。他們突然發現這地方不僅不錯,而且很有前途,大有可以跟北方掰掰手腕的能力。所以,才會有張纮的“江東對”、魯肅的“榻上策”以及孔明的“隆中對”。
但無論什么“對”,都要控制荊州樞紐。所以,曹操拼死也要賴在荊州不走,襄樊就是再窮再破,也絕不放棄。劉備和孫權為了荊州,更是反復斗法,甚至不惜魚死網破、臉都不要。
重要的地方全都穩定,不重要的地方繼續不重要,于是荊州就升級為最重要。
孫權戰淮南、打合肥,一生一世。但結果呢?他把自己打成了曹魏將軍經驗包和軍功章。
諸葛亮攢點錢就北伐、攢點兒錢就北伐,但結果呢?幫曹魏打出了一支精銳的關中軍團,也可以說幫司馬家打出了一支關中軍團。
但關羽北伐呢?劉備入川,帶走了一波荊州兵;張飛、孔明入川,又帶走了一波荊州兵;曹劉漢中之戰,還帶走了一波荊州兵。但憑借剩下的這點兒兵,關羽硬是打出了一場“威震華夏”的北伐。這就是荊州的價值。
即便如此,荊州也僅是看上去的重要,關羽北伐最終還是功敗垂成。
前半程的中原大戰,太殘酷太劇烈,于是開篇即高潮。高潮之后、大勢已定,本應再無高潮。但故事還要繼續,漢末還有二十來年,三國還未開始。所以,故事只能發生在樞紐地帶的荊州。故事多了,英雄多了,于是“可憐黃蓋轉傷嗟,破曹的檣櫓一時絕,鏖兵的江水猶然熱,好叫我情凄切。這也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
故事中,荊州重要。但歷史中,已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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