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復旦大學留美博士成紐約街頭流浪漢”事件在網絡上持續發酵。

從意氣風發的天才少年，到落魄迷茫的流浪漢；有過入職華爾街的輝煌，更有在婚姻、事業受挫后，長達十余年的流離失所。

孫博士的一生，像極了一部情節跌宕起伏的小說。

對于孫博士近十余年來的不幸遭遇，有人表示同情。

有人提供了幫助。

有人表示反對，認為“潤出去”的人，自己的失敗應該自負責。

對于以上種種，我認為都是正常人的反應，本不想對此事予以評論，直到看到這些諸如“叛國”、“垃圾”、“早死早投胎”、“鋤奸”的指控和詛咒，才忍不住打算講幾句。

在我看來，當初受CUSPEA計劃派遣出國攻讀物理學，后來卻放棄學術研究，更未曾歸國報效的孫博士，確實辜負了祖國培養他的初衷。

加入美籍的孫博士是叛國者嗎？

CUSPEA（China-U.S. Physics Examination and Application）計劃，即中美聯合培養物理類研究生計劃，是1979年至1989年間，我國用來選拔派遣學生到美國攻讀物理專業研究生的考試，由李政道教授和中國物理學界合作創立。

其目的，是為國家培養更多具有世界級水準及眼界的優秀物理學家。

孫博士赴美留學的時間是上世紀80年代末，彼時我國還沒有加入WTO，經濟也尚未蓬勃發展，以家庭或個人之力想要出國留學，對普通人來說難如登天。

因此，由CUSPEA計劃所提供的出國留學名額，不但是一個寶貴的機遇，更代表著國家的重托。

所以我才說，孫博士在后來放棄了學術研究，也未曾歸國報效，辜負了祖國培養他的初衷。

但是，那些聲稱“公派留學生一旦留美生活或加入美籍，就等于‘叛國’‘漢奸’”的言論，不但是心胸極為狹窄的井蛙之見，甚至會對國家科技的長期發展造成重大阻礙。

當初國家和李政道教授發起這個項目，并不是沒有考慮到會有學子長期留在美國甚至加入美籍的情形，但出于遠大的目標，寬廣的胸懷，以及對國家未來經濟發展的自信，他們認為，這些遠去的學子們終將歸來，用他們的畢生所學來報效國家。

事實上，在CUSPEA計劃實施之后的三十年間，當初赴美留學的學子們，有很大一部分，在功成名就之后回歸祖國，積極投身于祖國的科技建設，為國家的科技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

例如：

謝心澄

1982年，謝心澄通過CUSPEA選拔考試赴美留學。

1988年獲得美國馬里蘭大學博士學位，之后在美國華盛頓大學、馬里蘭大學從事博士后研究工作。

1991年至2004年在美國俄克拉荷馬州立大學先后擔任助理教授、副教授、教授，期間在美國定居并成家立業。

2005年，謝心澄教授被聘為中國科學院物理研究所研究員、凝聚態理論與材料計算研究室主任；

2009年出任北京大學量子材料科學中心主任；

2011年至2018年擔任北京大學物理學院院長 [1] ；

2015年當選為中國科學院院士 [2] ；

2018年擔任第八屆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副主任，同年當選為發展中國家科學院院士 [3] 。

謝心澄院士

季向東

1983年，季向東通過CUSPEA選拔赴美留學。

在麻省理工學院理論物理中心完成博士后研究后，于1991年至1996年擔任麻省理工學院核理論助理教授。

1996年開始，歷任馬里蘭大學帕克分校助理教授、副教授、正教授。

2000年，當選為美國物理學會會士（APS Fellow）。 [4]

2006年，被任命為北京大學李政道高能物理研究中心副主任。

2009年，被聘為上海交通大學物理系鴻文講席教授，同年被任命為上海交通大學核物理與粒子物理研究所所長，發起PandaX合作組。 [5]

2009年至2013年，擔任上海交通大學物理系主任。

2017年，入選中國科學院院士初步候選人名單。 [6]

季向東教授

王中林

1982年，王中林通過CUSPEA選拔赴美留學，就讀于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1987年7月獲得物理學博士學位。

1995年被佐治亞理工學院聘為副教授和電子顯微鏡實驗室主任。

2000年9月創建了佐治亞理工學院的納米科學和技術中心并擔任該中心主任。

2002年當選為歐洲科學院院士。

2004年擔任中國國家納米科學中心第一屆海外主任。

2004年晉升為佐治亞理工學院的終身校董事教授，在美期間，王中林教授加入美國國籍。

2005年2月推動成立北京大學工學院先進材料與納米技術系，擔任首任系主任。 [7]

2009年當選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 [8] 。

2012年擔任中國科學院北京納米能源與系統研究所首席科學家。

2019年獲得阿爾伯特·愛因斯坦世界科學獎，是首位獲獎的華人科學家 [9] 。

王中林院士

戴宏杰

1989年，戴宏杰通過CUSPEA選拔赴美留學。

1994年，獲哈佛大學博士學位后在萊斯大學跟隨諾貝爾化學獎得主Richard E. Smalley教授從事博士后研究。

1997年，加入斯坦福大學化學系任教，先后擔任助理教授，終生教授職位（2002年），正教授職位（2002年-2006年），J.G. Jackson & C.J. Wood 榮譽教授（2006年-2007年）。在美期間，戴宏杰教授加入美國國籍。

2002年，獲得美國化學會純粹化學獎。

2005年至2008年，受聘為清華大學講座教授。

2006年，獲得美國物理學會James McGroddy（新材料）獎。

2011年，當選美國科學促進會會士。2月10日，入選2000-2010年全球頂尖一百化學家名人堂榜單，總排名第7，華人排名第1 。

2016年5月，當選美國科學院院士 [10] 。

2019年11月22日，當選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 [11] 。

戴宏杰院士

沈志勛

1983年，沈志勛通過CUSPEA選拔赴美留學。

之后進入斯坦福大學應用物理學攻讀博士學位。

1989年，在斯坦福大學博士畢業后留校任教，先后擔任助理教授（1989年-1991年）、副教授（1991年-1996年）、正教授（1996年-2000年） 。

2000年，獲得世界超導實驗物理界的卡默林·昂納斯獎（Kamerlingh Onnes Prize）。

2005年，擔任斯坦福大學Geballe先進材料實驗室主任（至2008年）。

2006年，擔任斯坦福大學材料和能源科學研究所（SIMES）的創始主任。

2009年，獲得美國能源部代表美國總統頒發的歐內斯特·奧蘭多·勞倫斯獎。

2010年，擔任SLAC國家實驗室（斯坦福同步輻射光源，SSRL）的首席科學家。

2011年，與彼得·約翰遜一起獲得美國物理學會凝聚態領域最高獎Oliver E Buckley獎。

2015年4月29日，入選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士 [12] 。

2017年11月，入選中國科學院外籍院士 [13] 。

沈志勛院士

以上這幾位通過CUSPEA選拔赴美留學，并在其專業領域取得成功的科學家，有的已在美國長期定居，有的已加入美國國籍。

之后，他們通過回國任教，或加入中國科學院的方式，對我國的科技發展與科技人才教育，做出著卓越的貢獻。

除了他們，還有許許多多在海外獲得成功的學者，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努力回報祖國的培養。

可以說，他們并未辜負當初國家派遣他們出國深造時所寄予的期望。

如果按照那些動輒上綱上線、揮舞狹隘民族主義大棒之人的標準，這些人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漢奸”、“叛國者”。

作為一個擁有數千年文明史的大國，我們應該展現出海納百川、禮賢下士的胸襟？還是小肚雞腸、拒人千里的狹隘？

答案不言而喻。

誤國誤民的學術騙子

同樣是加入美國國籍的孫博士，和前文所述的那些科學家們，最大的區別在于，因其生活、事業上的失敗，未能報效國家。

他是一個失敗者，卻不是一個卑鄙者。

憑他區區一個流浪漢，何德何能，叛國賣國？

真正誤國誤民的，是那些拿著大把國家科研資金，以科技創新名義騙取經費的不端學者。

漢芯造假

2000年5月，畢業于美國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的計算機工程博士陳進，帶著光輝的履歷回到上海交大，組建了芯片與系統研究中心，然后開始了國家863項目“漢芯DSP芯片”的研發。

“2002年8月，陳進從美國買來了摩托羅拉的56800芯片，然后找來幾個民工將芯片表面的MOTO等字樣全部用砂紙磨掉，再找浦東的一家公司將表面光滑的芯片打上“漢芯一號”字樣，并加上漢芯的LOGO，接著通過層層關系，搞到了各種權威機構的證明材料，宣稱是中國首個自主知識產權的高端DSP芯片。

趁此舉國轟動之際，陳進一口氣申請了數十個科研項目，甚至蒙騙國家總裝備部申報了“武器裝備技術創新項目”，前前后后沒有一個機構發現問題，騙取了高達上億元的科研基金。” [14]

2006年1月17日，一位舉報人在清華大學BBS上發文《漢芯黑幕》，揭露了陳進的一系列造假行為。

“2006年5月，上海交大通報了“漢芯”系列芯片涉嫌造假的調查結論和處理意見：

調查顯示，陳進在負責研制“漢芯”系列芯片過程中存在嚴重的造假和欺騙行為，以虛假科研成果欺騙了鑒定專家、上海交大、研究團隊、地方政府和中央有關部委，欺騙了媒體和公眾。

上海交大決定，撤銷陳進上海交大微電子學院院長職務；撤銷陳進的教授職務任職資格，解除其教授聘用合同。科技部根據專家調查組的調查結論和國家科技計劃管理有關規定，已決定終止陳進負責的科研項目的執行，追繳相關經費，取消陳進以后承擔國家科技計劃課題的資格；

教育部決定撤銷陳進的“長江學者”稱號，取消其享受政府特殊津貼的資格，追繳相應撥款；

國家發展改革委決定終止陳進負責的高技術產業化項目的執行，追繳相關經費。” [15]

漢芯事件始作俑者陳進

騙取國家資金的課題負責人

2014年，中央紀委通報，審計署于2012年4月審計發現5所大學7名教授弄虛作假套取國家科技重大專項資金2500多萬元。

涉案人員及課題包括：

中國農業大學教授李寧等人承擔的由農業部牽頭組織實施的“轉基因生物新品種培育”重大專項有關課題。

浙江大學教授陳英旭承擔的由環境保護部牽頭組織實施的“水體污染控制與治理”重大專項有關課題。

北京中醫藥大學教授李澎濤、王新月(李澎濤之妻)承擔的由衛生部牽頭組織實施的“重大新藥創制”重大專項有關課題。

北京郵電大學教授宋茂強、鄒華等人承擔的由工業和信息化部牽頭組織實施的“核心電子器件、高端通用芯片及基礎軟件產品”重大專項有關課題。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潘綏銘承擔的由衛生部牽頭組織實施的“艾滋病和病毒性肝炎等重大傳染病防治”重大專項有關子課題。[16]

據悉，相關犯罪人等已被依法批捕并判刑。

“此外，2012年，浙江大學水環境研究院院長陳英旭涉嫌貪污受審。檢察機關指控，陳英旭授意其多名博士生陸續以開具虛假發票、編造虛假合同、編制虛假賬目等手段，套取1022萬余元專項科研經費。

2017年8月，中紀委網站顯示，北京理工大學對2698項橫向科研項目進行結題結賬處理，結算金額2.37億元。” [14]

以上案例，僅僅是冰山一角。

學術不端讓中國蒙羞

科技論文撤稿率的高低，是一個國家科研水平好壞的標志。

“截止到2023年12月31日，世界范圍內總共有50264篇科技論文撤稿；

在這超過5萬篇的科技論文撤稿中，中國作者撤稿高達25063篇，占全球所有撤稿數的46.60%，遠遠高于美國作者的6193篇。

從2012年到2018年，中美兩國科技論文撤稿數量差別不大；但2019年之后，中國作者科技論文撤稿數量開始遠超美國，并且越拉越大。

2023年，中國作者的撤稿數量（4836）已經是美國（391篇）的12.4倍！

相對應，中國作者SCI論文撤稿占全球所有撤稿的比例也持續增高，2023年竟然高達75.1%！

導致中國作者SCI論文撤稿的主要原因包括：數據不可靠、同行評議造假、由論文工廠偽造及抄襲。” [17]

以上種種學術不端，讓中國科學界在全世界面前，顏面盡失。

與那些騙取科研資金和論文造假的學術不端者相比，孫博士雖然落魄，卻未曾從國家騙取過一分錢的科研資金，在其短暫的學術生涯中，也沒有過學術不端的行為。

據了解，在美留學期間，孫博士曾在Physical Review C等科技期刊發表過32篇論文。

研究領域包括粒子物理與場論、量子色動力學、強相互作用與手征對稱性等。 [18]

以孫博士最輝煌時的履歷，如果他當年有意歸國，無論是在某所大學任教，還是成為某學科的科研帶頭人，進而申請大筆科研資金，并非難事。

他并沒有做出這個選擇，而是用流浪，承擔了自己的失敗。

最后的話

其實，網絡上那些動輒給他人貼上“叛國”、“漢奸”標簽的“愛國者”們并不是不清楚，真正有損國家利益的是哪些人。

但是，對于某些真正有能力損害國家利益的人，他們或視而不見，或噤若寒蟬。

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在踐踏那些失敗與弱勢者的同時，盡情地表演自己的“愛國主義”舞蹈。

這些人，才是真正的民族之恥。

參考資料

[1] 【院士風采】謝心澄：“獨立是最重要的”．北京大學新聞網．2015-12-24

[2] 熱烈祝賀謝心澄教授當選2015中國科學院院士．北京大學物理學院/量子材料科學中心

[3] 龔旗煌、謝心澄新當選發展中國家科學院院士．北京大學新聞網．2018-01-29

[4] https://terpconnect.umd.edu/~xji/

[5] https://mp.weixin.qq.com/s/e2ggW13i1sZu1-cZywgl5A

[6] 關于公布2017年中國科學院院士增選初步候選人名單的公告．中國科學院

[7] 先進材料和納米技術系系 人員構成．北京大學工學院

[8] 外籍院士名單與簡介 王中林（Zhong Lin Wang）．中國科學院

[9] 王中林獲愛因斯坦世界科學獎 系首位獲此殊榮華人．網易

[10] 四位華人學者新當選美國科學院院士．科學網

[11] 關于公布2019年中國科學院院士增選當選院士名單的公告．中國科學院

[12] 美國國家科學院公布今年新增院士名單 復旦校友張首晟、沈志勛當選 復旦大學新聞網

[13] 關于公布2017年中國科學院院士增選當選院士名單的公告 中國科學院

[14]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598420998215150136&wfr=spider&for=pc

[15] 關注 | 他是毀掉中國芯片希望的罪魁禍首：十幾年至今逍遙法外！．中國稅務網．2018-05-10

[16] https://www.rmzxb.com.cn/c/2014-10-10/390151.shtml

[17] https://mp.weixin.qq.com/s/Nu5u4FkyMeaW5pzFjSFiRA

[18] https://mp.weixin.qq.com/s/zwnqk1d9GjswC-awDNnwm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