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塵封的人
1965年,中國中醫研究院醫史研究室的馬堪溫、蔡景峰,翻譯了一本名為《中國醫史》的英文著作。
《中國醫史》第一版,天津出版社有限公司1932年出版
不過,他們翻譯這本書的初衷,不是為了出版推廣,而是用于批判。
據中醫研究院醫史研究所原所長李經緯回憶:由于這本書中有一些對中國傳統醫學貶低的內容,有“民族虛無主義”“封資修”和“崇洋媚外”的嫌疑,因此被衛生部定為批判對象。
從書中如 “正當歐洲醫學以哈維的發現為原動力,獲得豐碩果實的時期,中國醫學在17世紀以前的長時期中,實際上是處在停滯不前的休止狀態,直到在教會醫學到來以后,它才復興起來。” 這樣的內容來看,在當時被列為批判對象,并不奇怪。
與在國內被視為“毒草”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中國醫史》在國際上卻有著截然不同的評價,作為第一部在國際上產生影響力的中國醫學史研究著作,該書不但在國外多次被再版,兩位作者還先后當選了國際科學史研究院通訊院士和研究院院士。
不過,在翻譯完成后,譯者之一的馬堪溫卻認為:《中國醫史》不應該被批判。
也許是馬堪溫的意見起了作用,也許是因為別的歷史原因,總之,在匆匆付印了十余冊后,對《中國醫史》的批判也不了了之了。
在隨后的近30年中,《中國醫史》那十幾冊譯本,與兩位原作者一起,被塵封在歷史的角落中,為絕大多數中國人所遺忘。
《中國醫史》第一版,有兩位作者的名字
《中國醫史》的兩位作者,一位名叫王吉民,曾任上海醫學院醫學史教授、《中華醫學雜志》副總編輯、中華醫學出版社社長、國際科學史研究院院士。
王吉民
而另一位,不但曾在中國醫學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即使在世界醫學史上,也稱得上赫赫有名。
他是劍橋大學第一位華人醫學博士。
他是中國現代流行病學的創立者。
他是第一位被提名諾貝爾獎的中國人。
他曾經從死神鐮刀下拯救過千千萬萬的中國人,是當之無愧的民族英雄。
他就是中國現代醫學先驅及第一人——伍連德。
伍連德
遺憾的是,時至今日,除了醫學界的部分業內人士,大多數中國人仍對他知之甚少——這與他為中華民族所做出過豐功偉績頗不相稱。
伍連德不但不應該被遺忘,每一個受惠于現代醫學的中國人,都應該記住他,感謝他。
如果你聽完他的故事,我相信,你會認同我的看法。
鼠疫斗士
1910年冬天,一場巨大的瘟疫席卷中國東三省,成千上萬的人被病魔奪去生命,患者在伴隨著發燒、咳嗽、吐血等癥狀中迅速死亡,奇怪的是,他們死后全身皮膚呈紫紅色。
這種可怕的傳染病,就是曾經令整個歐洲聞之色變的黑死病。
黑死病的醫學名稱叫作流行性淋巴腺鼠疫(bubonic Plague),是人類歷史上最可怕的瘟疫之一。
黑死病起源于亞洲西南部,于14世紀中葉散布到歐洲,在之后的三百年間,引發了一系列波及歐、亞、非三大洲的巨大瘟疫,造成了約7500萬人死亡。
肆虐歐洲的黑死病
在死亡陰影籠罩的三百多年間,中世紀的歐洲約有三分之一人口死于該瘟疫,以至于黑死病成了死神的代名詞。
盡管后來歐洲人逐漸在黑死病的困擾中恢復生氣,但這種由細菌引起的烈性傳染病,直到1947年用于治療鼠疫的首選藥物鏈霉素被發現之前,一直是一種不治之癥。
因發現鏈霉素于1952年獲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的美國微生物學家瓦克斯曼
事實上,1910年暴發的這次東北鼠疫,并非是近代中國的第一次鼠疫大暴發。從鴉片戰爭到新中國建立,在不同的地區,每年都有鼠疫流行的記載。
其中最大的兩次地區性大暴發分別是:
1855年云南鼠疫
疫情禍及了昆明、大理、澄江、武定、楚雄、蒙化、普洱等府、廳,從1855年到1884年,因鼠疫而死亡的人口總數達到147.2萬。
1894年粵港鼠疫
該次疫情從云南發端,在廣州大暴發,后波及香港,在香港造成了約2000~5000人死亡,而廣州的死亡人數更是超過10萬,以至于留下了 “死亡之多實百余年來所未見。”“羊城鼠疫流行,蔓延遠近,人觸其氣,病輒死,日以百數計,醫者束手。” 的記載。
當時,對于鼠疫的病理,不同流派的醫學專家各自提出了看法。
其中中醫大師們的觀點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有說溫病者,有曰寒疫者;有主血分熱毒,治以涼血解毒者;有稱疫病分初中末三段,以三焦論治者;有從燥邪之說,應分氣血而治者;更有標新立異者如中醫名家黃仲賢在《鼠疫非疫六經條辨》稱: “是書名曰鼠疫非疫者,以鼠疫乃鼠之患疫也,非疫乃人之病,而非疫也。” ——不但難以達成共識,甚至相互攻訐。
黃仲賢《鼠疫非疫六經條辨》
至于治療方案,中醫大師們更是開出了五花八門的方子:
常規的如防風通腎散、普濟消毒散、金銀花銀翹散、清瘟敗毒散、解毒活血湯、升麻鱉甲湯等等。
重口味的有用牛黃、人中黃、石菖蒲等藥材熬制的“辟穢驅毒飲”。
對于治療結果,中醫大師們同樣是自信滿滿,易巨蓀所著《集思醫案》中說使用升麻鱉甲湯承證加減治療 “分發患者,活人 無算” ,譚次仲則在《中醫與科學》中吹噓:此法治鼠疫效果達60-80%,他本人應用此經驗亦曾治愈過2例。
當然,并沒有可靠的統計數據可以證明大師們的言之鑿鑿。
另一方面,現代醫學專家對于這場鼠疫的看法則相對一致:
應香港政府的求助與邀請,趕往香港進行傳染原理研究的法國傳染病專家亞歷山大·耶爾森與日本的細菌學家北里柴三郎先后發現,導致這次鼠疫的病原,是由鼠疫桿菌導致的腺鼠疫。
因此,耶爾森成為了發現鼠疫病原體的第一人。
這一波起始于云南,波及到粵港,后傳向世界各地包括亞洲、歐洲、美洲和非洲六十多個國家,于20世紀30年代達到頂峰,造成千萬人以上死亡的鼠疫大流行,在歷史上被稱為“第三次鼠疫大流行”。
始于1910年底的這次東北鼠疫,正是處于這次大流行階段的一次地區性大暴發。
不同的是,這一次東北鼠疫所面臨的困境,遠超之前的兩次。
首先,這次大流行的傳播速度之快、感染能力之強,遠超前兩次大暴發。
其次,當時的東三省,擁有著全中國最為發達的鐵路網絡,一旦鼠疫隨著鐵路擴散至全國,后果將不堪設想。所以,必須將疫情撲滅在東北,避免造成大規模擴散進而引發全國大暴發。
更重要的是,當時的哈爾濱已部分被俄國所控制,背后更有虎視眈眈的日本,兩國在邊境陳兵相向,都企圖借這次機會控制東三省,而清政府唯有盡快撲滅疫情,才能避免遭到進一步入侵。
承擔這次鼠疫的防疫任務,無異于接手一個燙手的山芋。
在所有候選人中,有的資歷不夠,有的能力不足,有的畏懼這個千斤重擔——如何找到一個在資歷、能力、健康等方面都合適,又勇于承擔責任的防疫負責人,讓處于風雨飄搖之中的清廷極為困擾。
按資歷,兼任陸軍軍醫學堂總辦的軍醫司司長徐華清最有資格,但彼時徐華清已經49歲,身體狀況不允許他勝任。
論能力,身為清朝第一位醫科進士的謝天寶最為合適,但謝天寶以要求撥發巨額安家費為由,謝絕了清廷的任命。
在這個艱難局勢下,近代著名外交家、時任外務部右丞的施肇基,向清廷舉薦了彼時還籍籍無名的歸國華僑伍連德。
伍連德1879年3月10日出生于英屬馬來亞檳榔嶼(今馬來西亞檳城州),原籍廣東臺山,為報效祖國,于1907年回到中國。
當時的伍連德,雖然已經在劍橋大學取得了醫學博士學位,是國內屈指可數幾位研究細菌學的現代醫學專家之一,但由于歸國不到兩年且年紀尚輕,在當時的陸軍軍醫學堂擔任副校長,為陸軍培養軍醫。
按照施肇基的預想,伍連德可能會猶豫一番。
施肇基
要知道,那時伍連德結婚不過五年,長子年僅四歲,在這種情況下拋下嬌妻幼子趕赴抗疫前線,無異于把一只腳踏入棺材里——無論是感染當時無藥可醫、中者必死的鼠疫,還是因抗疫失敗導致生靈涂炭,以至于引起列強入侵,都是常人無法承受的后果。
然而面對這艱難時節的重任,伍連德卻毫不猶豫地慨然接受了。
我們常說,一個勇于為國為民犧牲自己的利益乃至生命的人,是義士,有這樣情懷的人,不多;一個有才華,有能力做大事的人,是能者,這樣的人,更少;而二者兼具的人,則是鳳毛麟角、世之罕有的大英雄。
而伍連德,正是這樣一位兼具膽色、情懷、才華與能力的民族英雄。
在那個寒冷的冬天,伍連德僅帶領一名助手,在依依不舍告別家人之后,坐上了目的地為哈爾濱的火車,毅然北上。
到達哈爾濱后,伍連德立刻便遭遇到了重重的困難。
首先,始于哈爾濱傅家甸的疫情已經非常嚴重了,在伍連德到任前,已有6萬人死于鼠疫,且每天因感染鼠疫死亡的人數都在增加,而由于缺乏對鼠疫防治的科學認知,當地官員并未做任何防疫措施。
其次,彼時在東北勢力盤根錯節的日俄兩方要么包藏野心,要么對中國醫生的能力極為蔑視,難以獲得他們在醫學上的支持。
此外,哈爾濱當時的醫學研究條件極差,不但連一間像樣的醫學實驗室都難找,而且按照當時的法令,解剖尸體是不被允許的。
我國素有“死者為大”的傳統,自古以來,無論在民間還是官方,解剖尸體被視為大逆不道、有悖人倫,是被嚴厲禁止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國傳統醫學對于人體生理構造所知不詳,只能依靠想象來了解人體,也由此誕生了虛無縹緲的所謂經絡系統。
左:明代楊繼洲《針灸大成》中的人體解剖圖(1601年)
右:維薩里《人體的構造》中的人體解剖圖(1543年)
但是,如果不能解剖病人尸體,就無法正確判斷病因。
一邊是來自傳統文化與清廷法令的阻撓,一邊是與日俱增的死亡人數。
何況,解剖尸體同時也面臨著被感染的巨大危險,在那時,感染鼠疫就等于死亡
面對重重壓力和極為艱難的內外環境,伍連德頂住壓力,決定進行解剖。
于是,在1910年12月27日那天,伍連德在哈爾濱傅家甸貧民窟的一個房間里,實施了現代醫學史上中國醫生的第一例人體解剖。
解剖工作順利完成后,伍連德通過專程攜帶過來的貝克顯微鏡,辨認出了器官切片中的鼠疫桿菌,確認了導致這次疫情的病因——鼠疫。
在哈爾濱的第一個鼠疫實驗室中,伍連德用顯微鏡觀察鼠疫桿菌
確認病因以后,伍連德一邊加緊對鼠疫的研究,一邊向清廷提出了如下主要防疫措施:
對鐵路、公路及河道等交通樞紐進行嚴格控制;
控制人群中的傳播渠道,阻斷鼠疫人傳人;
隔離病患、建立鼠疫醫院和隔離區;
派遣醫護增援;
戴口罩。
這套在今天看起來很常規的防疫措施,在當時卻屬于國內乃至世界首創。
首先,與以往鼠疫的傳播途徑不同,之前鼠疫傳播的途徑是老鼠→跳蚤→人,而這一次,鼠疫是通過一種叫做旱懶的動物傳播給人的。
其次,與以往的鼠疫類型——腺鼠疫不同,這次流行的是一種新型鼠疫——能夠通過呼吸系統傳播的肺鼠疫。
這也是這次鼠疫傳播更快、感染能力更強的原因,同時也決定了,以往通過大力滅鼠來控制疫情的方法,不再行得通了。
伍連德這種不拘泥于舊識的觀點,卻遭到了其他醫生的反對,首當其沖的就是從天津趕來增援的北洋醫學堂首席教師,法國人邁斯尼。
出于對中國醫生的輕視,以及來自以往參加過印度、香港、唐山控制鼠疫的經驗,邁斯尼堅決反對伍連德的“肺鼠疫”理論,并要求伍連德讓出東北防疫指揮權。
除了邁斯尼,其他來自俄國、日本、中東的專家和醫生都不認同“肺鼠疫”觀點,伍連德與清廷承擔的壓力可想而知。
當以往遇到類似的情形時,清廷很可能會順應洋大人的要求,將東北防疫的總指揮換成邁斯尼。
然而這一次,在施肇基的力挺下,伍連德繼續指揮東三省的防疫工作。
惱羞成怒的邁斯尼為了證明伍連德是錯的,在不戴口罩的情況下檢查了病人,三天后,邁斯尼出現頭疼、發燒、咳血等癥狀,經檢查確診,邁斯尼感染了鼠疫。
又過了三天,邁斯尼去世了——雖然他故步自封、目中無人,但畢竟是為中國抗疫而死,同樣值得尊敬。
邁斯尼的去世讓伍連德感到防疫刻不容緩——每耽擱一天,就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于是,伍連德迅速組織防疫隊伍,布置并實施防疫措施。
值得一提的是,這支由醫生、醫學生、中醫、警察、救火員、雜役、廚師、士兵等工作人員所組成的防疫工作隊,首次使用了現代口罩作為防護措施。
現代口罩在1910年東北鼠疫中被使用
早在中世紀的歐洲,為了對抗黑死病,一些醫生就已經開始戴上鳥嘴型的面具,但主要目的并不是阻斷呼吸道傳播,而是為了不讓死神看到自己的真實面目從而被“帶走”,嚴格來說,這并不是科學意義上的口罩。
歐洲中世紀的鳥嘴型面具
到了19世紀末期,隨著細菌與病原體的發現,醫生會在手術時戴上用紗布制成的面罩以防感染。
而伍連德,則是第一位使用口罩來阻斷呼吸道傳播的醫生。
為了避免病菌隨著飛沫傳染,伍連德在醫用紗布中塞入藥棉,發明了現代口罩的最初版本——伍氏口罩。
伍氏口罩
然而,在實施了消毒、控制交通、隔離病患、佩戴口罩等一系列措施之后,哈爾濱的疫情依然沒有明顯好轉。
這時,部分民眾甚至防疫工作隊的一些工作人員,對伍連德的信任開始動搖。
面對未知的困難,伍連德并沒有打退堂鼓,反而繼續迎難而上。
通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伍連德敏銳地意識到,僅僅隔離病患是不夠的,那些被雜亂無章地堆積在墳場的尸體,同樣是巨大的傳染源。
于是伍連德決定,把尸體集中火化。
在那大清尚未滅亡的20世紀初,傳統理念依然根深蒂固,連解剖一具尸體尚且只能秘密進行,要火化這么多尸體,遇到的阻力可想而知。
伍連德不但遭到了民間的重重阻力,就連朝廷的大臣遺老們,也一致表示反對。
只有伍連德的伯樂——施肇基例外。
在施肇基的據理力爭之下,攝政王載灃終于讓步了,同意擬旨準伍連德火化疫斃者尸體。
1911年春節,伍連德在多方配合下,將堆積在哈爾濱傅家甸墳場的2200具尸體進行了火化。
這也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集中火化疫斃者的尸體。
1911年,馬車將尸體運往哈爾濱傅家甸火葬場
疫斃者尸體被火化后,哈爾濱的感染死亡人數終于開始下降。
陸續地,包括滿洲里、長春等東三省其他地區,也開始實施了包括火化尸體在內的一系列防疫措施,東三省因鼠疫感染死亡人數終于被完全控制。
在經過了與死神的殊死搏斗之后,這場蔓延東三省、歷時半年、奪去六萬人生命、威脅數百萬人的大瘟疫,被伍連德用兩個多月的時間,奇跡般地平息了。
按照以往每次鼠疫大暴發的死亡人數來看,說伍連德拯救了數十萬乃至數百萬中國人的生命,毫不為過。
雖然這場抗疫最終勝利了,但所付出的代價同樣是慘重的。
據伍連德統計,哈爾濱防疫隊伍的殉職人數如下表:
2943名防疫人員中,297名不幸去世。
他們,同樣是英雄。
值得一提的是,盡管當時大多數中醫并不認同伍連德的科學防疫措施,但仍有9名中醫出于對伍連德的信任,參加了防疫隊伍,其中有4名在防疫中不幸逝世。
中國現代醫學先驅
經此一戰,伍連德名揚全球,中國醫務工作者也因此揚眉吐氣。
要知道,在伍連德之前,中國傳統醫學與現代醫學界格格不入,中國的醫務工作者,在世界主流醫學界眼中不過是頑固不化、愚昧無知的代名詞。
伍連德的成功,扭轉了全世界對中國醫生乃至中國人的刻板印象。
1911年4月3日,由于東北抗疫的偉大勝利,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國際學術會議——萬國鼠疫研究會在沈陽(當時叫做奉天)召開了。
1911年萬國鼠疫研究會,前排右四為伍連德
在會議上,主席伍連德被前來參會的各國科學家們一致稱為“鼠疫斗士”。
自人類與鼠疫殊死斗爭的1400年來,第一次獲得這個偉大稱號的,是一位中國人。
伍連德,是所有中國人的驕傲。
抗疫勝利后,由于鼠疫仍屬于當時的不治之癥,伍連德并不認為可以從此一勞永逸,防疫只是剛剛開始。
于是,伍連德在中華大地上開啟了一系列現代醫學及防疫系統的創建工作。
1912年10月,伍連德創建了北滿防疫處,這是中國近代第一個常設防疫機構。1916年,防疫處改名為“東三省防疫事務總處”。
1915年,伍連德與顏福慶等人共同發起成立了中華醫學會,并創刊《中華醫學雜志》,伍連德任中華醫學會書記并兼《中華醫學雜志》總編輯,編撰了文章開頭提到的《中國醫史》,以及《鼠疫概論》《霍亂概論》等專著。
1918年,伍連德擔任中華民國北洋政府中央防疫處處長。
同年,伍連德籌建了北京中央醫院(今北京大學人民醫院),成為其首任院長。
1922年,伍連德在沈陽創辦了東北陸軍醫院。
1926年9月9日,伍連德創辦了濱江醫學專科學校(哈爾濱醫科大學的前身),任首任校長。這是中國東北地區中國人自辦的第一所醫學高校。
1929年,在伍連德的倡導和推動下,中國與國際聯盟衛生處達成協議,收回了海港檢疫主權,并于1930年7月在上海成立全國海港檢疫管理處,伍連德任該處第一任總監兼上海海港檢疫所所長。
1937年4月,伍連德任中華醫學會公共衛生學會會長。
除了讓現代醫學在中國生根發芽,伍連德始終沒有放下對傳染病的警惕,在他的領導下,多項國內重大疫情先后被控制,包括1917年綏遠鼠疫、1919年哈爾濱霍亂、1920年中國東北鼠疫,以及1932年上海霍亂。
在學術方面,伍連德同樣享譽國際。
由于其卓越的學術造詣,伍連德先后獲上海圣約翰大學、香港大學、日本東京醫科大學的榮譽博士學位,蘇聯科學院名譽院士,蘇聯微生物學會外國會員。
1935年,由于“在肺鼠疫方面的工作,尤其是發現了旱獺在其傳播中的作用”,伍連德獲得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的提名。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盡管出生在馬來西亞,且有英僑民身份,但在諾獎候選人資料表中,伍連德在“國家”一欄中,填寫的是“中國”。
也就是說,在已公開的資料中,他是首位被提名諾貝爾獎的中國人。
故事的結尾
在近代中國,伍連德是一個輝煌的名字。
梁啟超這樣評價他: “科學輸入垂50年,國中能以學者資格與世人相見者,伍星聯博士一人也。”
劍橋大學歷史學家 莫里斯 則說: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無畏、最偉大也是拯救人最多的一個醫生。”
然而,當國家遭受巨大災難時,個人的輝煌也會顯得蒼白無力。
1937年“七七事變”后,日本侵略者占領了大半個中國,曾在1931年“九一八事變”中拒絕與日本人合作因而被日軍誣為間諜的伍連德,不得不在痛苦中離開中國,舉家返回馬來西亞。
1951年,伍連德將其位于北京市東堂子胡同的住宅捐給中華醫學會。
在1959年出版的自傳《鼠疫斗士》一書序言中,伍連德寫道:
“我曾將大半生奉獻給古老的中國,從清朝末年到民國建立,直到國民黨統治崩潰,往事在我腦海里記憶猶新。新中國政府的成立,使這個偉大的國家永遠幸福繁榮……”
1960年1月21日,伍連德在馬來亞逝世,享年82歲。
英國《泰晤士報》評論道: “他是一位偉大的人道主義斗士,沒有比他留給世人的一切更值得我們引以為豪的了……”
《英國醫學周刊》的悼詞稱: “伍連德的逝世使醫學界失去了一位傳奇式的人物,他的畢生為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無以回報,我們永遠感激他。”
2021年3月10日,谷歌將首頁圖像換成了伍連德,以紀念他為人類抗疫事業所做出的巨大貢獻。
2021年3月10日谷歌首頁圖
世界沒有忘記他。
故事回到1965年,作為《中國醫史》的譯者之一,馬堪溫提出不應該批判這部著作。
我們不清楚,他是在翻譯過程中被伍連德偉大的一生所感動,還是因其他原因而改變主意,慶幸的是,那樣荒唐的事畢竟沒有發生。
然而,時光的塵埃還是埋沒了這位所有中國人都應該銘記的人物。
1990年,中國微生物學會接到國際微生物學會聯盟來信,查詢其創始人之一伍連德的資料。
難以想象的是,時任中國微生物學會代秘書長的程光勝,對該學會創始人之一的伍連德,竟然一無所知。
程光勝查閱了各類資料,發現伍連德已經很少在中文出版物中出現。
伍連德的名字再次出現在大眾媒體,是2003年“非典”暴發之后,程光勝受《中國教育報》之邀,撰寫了介紹伍連德及其在東北防治鼠疫的文章。
距離伍連德最后一次離開中國,已過去半個多世紀。
在這半個多世紀中,現代醫學在中國經歷過迷茫,經歷過蹣跚,但始終在前行。
在這半個多世紀中,接受過現代醫學教育的優秀醫學工作者人才輩出,甚至有人獲得了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
得益于現代醫學的生根發芽,中國人的平均預期壽命已經超過75歲,中國的醫療防疫事業,已能夠經受住全球性病毒大流行的考驗。
這一切,都應該感謝那個一百多年前回到中國,身材瘦小、內心卻無比高大的無雙國士。
司馬遷在《史記 淮陰侯列傳》中說: “諸將易得耳。至如信者,國士無雙。”
今天是3月10號,祝伍連德博士生日快樂。
注:感謝王哲博士所著的《國士無雙伍連德》,讓我第一次真正了解了偉大的伍連德博士,本文內容多處參考了該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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