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河南周口發生過一樁極為離譜的事,平時關注資訊的朋友可能還有印象。
此事大概經過是這樣的:一位退伍多年的老兵某天偶然發現自己的名字出現在縣政府的公告欄上,不但有公職,還拿著一個月近3500元的工資。可事實上,這20多年來他為了養家糊口,甚至不惜背井離鄉南下打工。
一開始,老兵以為是巧合,那人跟自己重名罷了,可稍一查實,他便嚴重懷疑自己被冒名頂替。
把情況匯報給相關部門后,領導先是表現得憤怒,表示要徹查此事,怎料沒過多久就反過來勸老兵“大事化小”,想辦法拿一筆賠償得了。
后來與冒名頂替者當面對質時,對方非但不心虛,反而直接開出了價碼:十萬塊,職位拿走,還能混個養老金,你穩賺不虧。
這樁離譜事件的主人公名叫仵瑞華于1992年入伍,1995年底從部隊退役,回到位于河南省周口市鄲城縣的老家后,他旋即著手規劃接下來的人生。經多方打聽,在確認政府沒有為他這樣的退伍軍人分配工作后,仵瑞華只能自行求職,后來當起了建筑工人。
對此,仵瑞華還比較納悶,因為在部隊的最后一段時間里,他隱約聽到一些安置政策,自己符合條件,按說當地應該給分配工作才對,可當地民政局工作人員卻表示自己不清楚情況,要幫他查一下,讓他回家等消息。
接下來幾年里,仵瑞華為了生計東奔西跑,先是在廣東打了一段時間的工,攢了些錢后又去上海學了水電工技術,隨后就地找了份工地上的工作,一做就是近20年。直到2019年,得知年邁的父母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后,仵瑞華遂決定辭職回老家。
他在縣城里找了份粉刷匠工作,雖然收入遠比不了在大城市,但能和家人團聚,他反而覺得生活更加踏實。直到2019年10月的一天,仵瑞華在遛彎時路過縣政府,看到告示欄上有了更新,便饒有興致地停下來看了兩眼。怎料這一看不要緊,在“退伍軍人安置狀況”一欄中,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個也叫“仵瑞華”的人跟自己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對方在1995年退伍后被安排進鄲城縣白馬鎮政府工作,1999年被調入宜路鎮政府計生辦,直到今天仍在宜路鎮政府任職。
仵瑞華很是驚詫,可他很快便平復了下來:說不定對方只是跟自己重名呢。
可回到家里,他越想越不對勁兒:這鄲城縣不是什么大地方,當年退伍回來的兵他都很熟,如果跟自己同名同姓,他不可能一點兒都不清楚。又問了一圈,當得知不少老戰友當年都被安排了工作后,有個可怕的想法浮現在了他的腦海里:自己被人冒名頂替了!
懷著疑問,仵瑞華來到了鄲城縣退伍軍人事務局,工作人員把資料調出來一查,當場便嚇了一跳:系統中的“仵瑞華”跟眼前的仵瑞華完全是兩個人——前者目前已是宜路鎮政府中的一名干部,每個月拿著3498年的工資,怎么看都與眼前這個農民工模樣的男子不符。
或許是眼看事關重大,工作人員告訴仵瑞華,如果想要更深入地了解系統中那個“仵瑞華”的情況,你得去檔案局申請。
可到了檔案局,那里的工作人員卻拒絕了他,理由是他與檔案中“仵瑞華”的身份信息不符。無奈之下,他只好動用了一些關系,設法拿到了“仵瑞華”的檔案,看過其中的信息,他的火氣一下子就冒了起來。
檔案中,“仵瑞華”于1979年生,比自己小了整整7歲;1995年退伍時應該是16歲,也就是說,此人在13歲時就當兵了,可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嘛!
此外,除了入伍和退伍日期相同,兩人的人生軌跡幾乎沒有重合。毫無疑問,他被人冒充了。當他拿著確鑿的證據找到退伍軍人事務局的領導時,領導勃然大怒,甚至氣得破口大罵:竟敢把心思打到退伍軍人身上,必須要查到底!
有強力部門介入,假冒的“仵瑞華”很快就浮出水面,然而事情的發展卻并沒有按照仵瑞華的預期進行。
起初,相關部門領導的態度很堅決,可當作俑者被挖出來后,不知是急于息事寧人,還是真心勸仵瑞華見好就收撈點好處,居然想讓他大事化小,要么向對方討一筆賠償,要么干脆要過工作來自己做。
冒充者名叫徐勇,安徽省阜陽市太和縣人。
當時徐勇還在上初中,可已顯然不是讀書的料,在學校可謂是無惡不作,整天鬧得雞飛狗跳。徐勇的父親徐保玉一早就看出兒子是沒救了,可天底下哪有肯放任兒子一點點完蛋的父親?正巧當年有一批軍人退伍回鄉,其中不少享受到了政策,獲得了政府安排的工作,徐父便計上心來。
還別說,徐保玉還真有點這方面的門道:他有個名叫郭守志的朋友恰好負責退伍軍人安置工作,加上另一個在鄲城縣南豐鎮工作的好友齊國成,三人可謂是“里應外合”,一塊盜用了仵瑞華退伍兵的身份,最終幫徐勇在白馬鎮政府混了份差事。
1999年,好不容易熬夠年齡的徐勇去單位報了到,接下來20年里,“仵瑞華”在衙門里拿著穩定的工資,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而本人卻為生計被迫東奔西跑,背井離鄉。
值得一提的是,這徐勇也確實是個孬種:父親為了他不惜觸犯底線,怎料他依舊不學好,整日沾風惹草,花天酒地,哪有人民公仆的樣子?甚至后來與一名女公務員成家并生下一女后,徐勇依舊本性不改,導致夫妻倆三天兩頭鬧離婚。
后來被捕時,徐勇竟大言不慚地狡辯:有人通知我去上班,我就去上班,有什么錯,憑什么抓我?
如此敗類,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按說真相已經水落石出,接下來就該處理涉事人員了,怎料事情到此戛然而止,仵瑞華去詢問了幾次進度,相關負責人都告訴他走流程要費時間,讓他回家等消息;后來催急了,相關領導干脆跟他攤了牌,表示“有些事不能跟你說,只能盡可能地幫忙”。
言外之意,要么怕得罪人,要么嫌麻煩,這些相關部門的領導不想管。
更有人勸他見好就收,跟對方談談條件,想辦法要一筆賠償;再或者干脆把工作要過來自己做,好孬還能混個工資和退休金,總之想辦法賺點好處出來,省得事情鬧到最后,你要的“公正”有了,結果一點實在的東西都撈不著。
仵瑞華哪能接受如此荒唐的說辭?他幾次三番設法與徐勇當面對質討說法,怎料去了幾次對方單位,都被告知人不在。后來有人告訴他:徐勇已經曠工很久了,據說他在外邊欠了不少錢。
兩頭受挫,仵瑞華開始心灰意冷,他終于體會到平頭百姓在這種問題中的渺小。最后,走投無路的他將事情捅給了媒體,事件也因此迎來轉折。
由于確實太過離譜,經由媒體曝光后,事情迅速發酵。鄲城縣領導聽聞消息后大怒,親自下令要求徹查。
就在此后不久,仵瑞華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來電者開口便談及“冒名頂替”一事。仵瑞華以為徐勇是看事情鬧大了,想找他來道歉私了的,哪知不等他表態,對方反而先談起了條件:拿十萬塊錢出來,他便幫忙辦好所有手續,仵瑞華可以直接去上班;此外,仵瑞華須就此息事寧人,不準再追究。
來電者還“勸導”道:花這么一筆錢,不但有了體面的、穩定收入的工作,更是連退休金都解決了,多值!仵瑞華氣得說不出話來,他遂決定跟對方死磕到底。
找不到徐勇本人,仵瑞華轉而去找其妻子劉雪麗,后者是宜路鎮政府班子成員,人事是她主要的工作范疇之一。面對仵瑞華,劉雪麗反而叫起了冤:“你這么問我,要我怎么給你解釋?”
此后,劉雪麗也開始躲避仵瑞華和記者追問。
好在如此耍無賴式的抵抗方式不能對結果改變分毫,法網恢恢,經調查,當初幫助徐勇“冒名頂替”的所有涉案人員全部被挖了出來,移交給公安機關處理。鄲城縣政府將此案真相與處理結果公示后,總算給了仵瑞華一個說法。
事后,仵瑞華表示自己能接替徐勇的工作,希望能為老百姓做點事,但被鎮政府拒絕了。
或許仵瑞華以為當年自己退伍時,當地政府給他留了工作名額,卻被其他人設法霸占了,然而事情并不是這樣的。
鄲城縣政府澄清:對“仵瑞華”的安置完全是捏造的,因為仵瑞華根本不符合安置政策規定——他服役前為農村戶口,服役期間沒有立功受獎經歷,也不是傷殘軍人,因而不在安置人員的范疇之內。
被別人冒名頂替長達二十年,自己最后沒有得到任何賠償,或許對此心有不滿:2020年,仵瑞華曾把徐勇及相關部門告上法庭,要求獲得三十萬余元作為被冒充這么多年的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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