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5月,重慶,白公館,一場名為“延安死難烈士追悼會”正在召開。
主持追悼會的,是軍統特務頭子戴笠,委員長蔣介石,也親臨現場,兩個人的臉色,都特別難看,原因無他,他們派去延安的特務幾乎全軍覆沒。
這場“追悼會”,正是戴笠做給蔣介石看的,企圖以這種方式,博得蔣介石同情,得以逃脫罪責。
戴笠,在民國史上是個臭名昭著的大反派,然而,一個人想遺臭萬年,那也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他的能力毋庸置疑,甚至后期蔣介石都對他忌憚不已。
戴笠培養的特務潛伏延安,被抓上幾個情有可原,可怎么就會全軍覆沒呢?
這個問題,他到死都沒有搞清楚,直到1947年2月,延安的《解放日報》發表了一篇文章名為《我的出路——一個曾被蔣特陷害的青年的自述》才真相大白。
可此時的戴笠,已經死了快1年了,墳頭的草也有2米高了!
這篇文章一出,軍統高層是震驚不已,他們怎么也沒想到,害得潛伏延安特務被一網打盡的,竟然是一個20來歲的教師,他的名字叫吳南山!
吳南山,原名吳培杞,甘肅慶陽人,他的家族扎根慶陽多年,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在當地也是殷實人家。
幼時的吳南山受到了良好教育,然而,吳南山的學習成績卻算不上頂好,因為他興趣廣泛,多才多藝,并不十分熱衷于出人頭地。
1935年,16歲的吳南山從平涼師資訓練班畢業,相當于高中文化的他,回到老家慶陽,在當地的一所小學教書。
1936年年底,紅軍教導師入駐慶陽,在跟紅軍接觸后,吳南山發現,他們的許多政策都很好,漸漸的,他跟紅軍們成了朋友,常跟著他們做一些抗日救亡的活動。
不久,吳南山被調到了范家廟短期義務小學當校長,雖離開了慶陽,但他并沒有跟紅軍斷了聯系,還時常幫助當地的農會和保長寫一些文案,協助他們發展壯大。
此時的吳南山,雖未入黨,但也算是半個地下黨人,村里人對他都十分敬重。
然而,因為這個事情,吳南山也惹上了麻煩,當地的教育局長得知此事后,很是惱怒,竟借故扣發他們學校老師的工資。
不忍牽連他人,他又回到了之前的小學任教,此時,抗日戰爭已經全面爆發,吳南山的抗日熱情更加高漲。
他辦黑板報,和師生們一起排演抗日節目,參加宣傳隊,甚至還跟八路軍三八五旅的指戰員們一起走上街頭,宣傳共產黨的抗日主張。
吳南山的這些舉動,讓那個教育局局長更加惱怒,竟直接停了他的職,許久不給他分配工作,這讓吳南山忿忿不平。
慶陽縣不能待了,他就決定外出謀生,在同事的介紹下,他準備前往重慶,參加戰士干部訓練第一團。
1940年初,21歲的吳南山,背著包裹離開了慶陽,在走到漢中時,他碰到了國民黨軍官杜長城。
聽說吳南山要去重慶謀生,他哈哈一笑勸他大可不必,他們的“漢訓班”(漢中戰時游擊戰術干部訓練班)正在廣招人才,如果吳南山愿意,他可以代為引薦。
當聽完杜長城對“漢訓班”的介紹,吳南山覺得在理,在哪里為國效力不是效力?于是他爽快答應了。
可當進了這個“漢訓班”,吳南山卻傻眼了,這里就不是在培訓什么游擊干部,而是在培訓特務!
吳南山后悔了,他想退出但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漢訓班”有規矩——生進死出!
無奈,吳南山只能硬著頭皮在這里學習,一段時間后,吳南山對這個“特訓班”有了一定了解。
原來,這里招收的,大部分都是西北人,培訓結束后,都要被陜甘寧地區,伺機從事收集情報、暗中破壞、刺殺等任務。
在特訓班,長官教他們的,都是些暗殺、投毒、爆破、化妝等伎倆,越學,吳南山越是心驚,上了這條賊船,自己將來還下的來嗎?
這里對八路軍的宣傳,跟吳南山接觸到的八路軍,也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更關鍵的是,在這里,人身安全一點保障都沒有,時常有人莫名其妙“失蹤”。
某次,吳南山上課,不小心碰響了竹椅,教官下來,抬手就是一個巴掌,還給他安了個罪名——另有所思。
怎么辦?思來想去,吳南山發現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趕緊撤離!
為了盡早離開這個虎狼窩,吳南山變得“很積極”,全身心的學習各種技能,并積極跟教官們搞好關系。
1940年5月的一天,吳南山被一個教官叫到了辦公室,這讓吳南山很緊張,還以為教官要找自己的麻煩,誰料,這教官竟然對他近期的表現大加贊賞。
這讓吳南山眼前一亮,他趁機對教官說,自己這次外出是求學的,如果長時間沒音訊,會引起人的懷疑,況且,他已經在培訓班學了好多知識了,也可謂為組織效力了。
見吳南山表現的如此急切,這位教官很是欣慰,在跟吳南山交代一番,約定了通信密約、通信地址、讓吳南山寫下一系列“東西”后,把他放了出去,讓他會慶陽從事秘密工作。
走出培訓班,吳南山長長出了口氣,感覺渾身輕松,然而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沒有擺脫這個魔鬼,他們隨時可能找上門來,逼迫自己干一些不愿意干的事情!
1940年6月,吳南山回到了慶陽,他驚訝的發現,自己離開僅僅半年時間,慶陽竟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以往愁苦的百姓,臉上有了笑容,街上也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更令他開心的是,共產黨在這里籌建了隴東地區的第一所中學——隴東中學。
吳南山在慶陽縣,并不是無名之輩,得知他回來,隴東中學主動向他拋出了橄欖枝,他再次成了一名教師,教書育人。
在共產黨的領導下,隴東中學的氣氛很好,吳南山過得很開心,可每到深夜,他總是輾轉難眠。
自己背著一個特務的身份呢,那些人找來,自己該怎么辦?難道給他們當提線木偶,助紂為虐,跟著他們一起破壞自己美好的家鄉?
吳南山不愿意,可他又不敢去找八路軍,說出自己的身份,短短一兩個月,吳南山便肉眼可見的憔悴了下去。
就在吳南山危難之際,轉機出現了,他的好朋友陸為公,竟然在縣里的選舉中,被選為了慶陽縣縣長。
這個陸為公,以前也是一個小學的校長,當初吳南山被教育局局長為難,去討要工資時,陸為公還站出來支持他,為他主持公道。
若是自己跟他坦誠,他一定會明白自己的苦衷吧?
1940年10月初的一個下著秋雨的夜晚,吳南山來找陸為公了。
雖然當了縣長,但陸為公卻沒有一點架子,跟吳南山是把酒言歡,二人一直喝到第二天天亮。
一夜之間,陸為公都在給吳南山講共產黨即將在慶陽開展的新政策,講共產黨是怎樣為國為民。
越說,陸為公就越興奮,而吳南山,則是越聽越愧疚,終于,在天亮的時候,他決定跟陸為公說實話了!
“陸縣長,我去漢中,跌入一個虎口里面了,那就是軍統特務訓練班,他們讓我潛伏在慶陽,搞特務活動!”。
這話,立馬驚醒了醉酒的陸為公,自己的朋友是什么樣的人,他還是清楚的,怎么就成了個軍統特務呢?
見狀,吳南山趕忙把自己的經歷給陸為公說了,并且告訴他,戴笠會派大量的特務來延安,陸為公聽后心驚不已,他選擇相信吳南山。
送走吳南山后,陸為公立馬找到了陜甘寧邊區地委書記馬文瑞,將情況報告給了他,馬文瑞聽后,覺得非同小可,立馬將情況反映給了地委保安科科長李甫山。
三人商議后,決定認認真真找吳南山談一次話,對于這次問話,吳南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讓陸為公三人感覺,吳南山是真心悔改。
當時,延安正打算在“敵人內部建立情報力量”,見吳南山主動投誠,李甫山便決定,吸收吳南山為保安科秘密外勤人員。
想要讓吳南山吸引更多特務,他一個普通中學老師的身份,肯定不行,很快,他就被升任為慶陽縣教育科科長。
通過吳南山,保安科先后抓捕鄭崇義、劉志誠、李峰壁、賀舉甲、高巍、崔勇義、張凌漢等數位軍統特務。
如此多的人被抓,讓保安科科長李甫山心驚不已,若是任由他們胡作非為,后果不堪設想。
令他沒料到的是,這只是個開始,令他吃驚的事情,還在后頭呢!
1941年10月28日,吳南山去延安開會,在回來的路上,碰到了一個名叫祁三益的人,這讓他大吃一驚,因為這是他在“特訓班”的同學。
見了吳南山,祁三益并未驚慌,因為他知道吳南山的身份!
這個祁三益,在特訓班爆破成績特別出眾,吳南山感覺他此行必定有重要任務。
為了穩住祁三益,吳南山悄悄告訴他,直接去延安,會引起懷疑的,不如先跟自己回慶陽,然后想辦法給他弄一本延安的護照,這樣去就安全多了。
聽了吳南山的話,祁三益覺得很有道理,就跟著他去了慶陽,給他安排了個圖書館管理員的工作。
回去后,吳南山立即將事情上報,保安科立即對其秘密監視,而吳南山為了鬧清楚他此行目的,一直拖著不給他辦護照。
被困在慶陽一二十天后,祁三益沉不住起了,他找到吳南山,對他說自己此行,有重要任務在身,那就是跟潛伏到延安的特務們聯絡!
原來,這個祁三益因為爆破成績好,畢業后并未被放出來,而是當了爆破教官,教了好幾期學生。
教的學生多了,認識的人自然多,這才派他來延安聯系別人。
在得知祁三益的真實目的,李甫山緊張不已,難道延安已有大批特務潛伏?不敢擅做主張,李甫山將情況報告給了保衛部部長布魯,布魯立即下令,對祁三益突審。
這個祁三益并非硬漢,很快便老實交代了,延安,確實潛伏進來大批特務,他們分布很廣,軍事機關、政治機關,甚至保衛機關都有!
這個重大消息,讓布魯也大吃一驚,立馬上報給了社會部的副部長李克農。
在詳細了解案情后,李克農認為,這些潛伏進來的特務,有許多都是向吳南山一樣,誤投敵營,被軍統給利用了,他們本身也是熱血青年,也想報效國家,因此,要竭盡全力爭取他們!
在組織的感化下,祁三益投誠了,愿意為延安效力,很快,他就延安某小學的一名教師。
這個“祁老師”啊,很愛湊熱鬧,總是去人多的場所溜達,在他的指認下,潛伏延安的特務,一個個被抓出來,這些人中,有老師、有護士、有兵工廠的人員、有機電員、也有保安處的人員……
很快,保安處便抓捕了55名涉案人員,其中,漢訓班的47人,浙江特訓班的5人,未受訓的2人,受訓地不明的1人。
可惜的是,他們沒有抓住軍統西北特偵戰的派到延安的總聯絡員趙秀,讓此人跑回了重慶,將情況報告給了軍統頭子戴笠。
這才有了文章開頭,戴笠開追悼會的一幕。
因為吳南山這個普通的教師,延安破獲了“反特第一大案”,緊接著,整風運動開始,因為在此案中表現優異,他并未受到什么沖擊。
在此后,他先后擔任慶陽劇團團長、慶城完小校長等公開的職務,暗地里,依舊是保安處的秘密人員,也未與軍統斷了聯系,利自身的特殊條件,繼續為反特肅奸做貢獻。
1946年9月7日,吳南山成為“特殊黨員”,直到1947年2月,因為國家需要,他的身份才曝光,并且將自己的經歷,發表在了《解放日報》上。
惱羞成怒的軍統高層,曾派人來暗殺他,并在一個小山溝將他圍住,死里逃生后,吳南山并未被嚇到了,依舊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為人民的翻身做主做斗爭。
新中國成立后,吳南山先后在蘭州、甘肅等地的公安局工作,后來又擔任蘭州市委副秘書長、秘書長、蘭州市物資局局長等職。
在那特殊的10年,吳南山也受到了波及,好在他熬了過去,1973年恢復工作,繼續為人民服務。
1983年,64歲的吳南山從崗位上退了下來,享受副省級待遇,閑來無事的他,寫了很多回憶性的文章,為人們研究那段歷史,留下了寶貴的資料。
2001年,吳南山離開人世,享年8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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