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4月6日,在《西安晚報》上刊登了一條重大新聞:陜西省長安縣斗門鎮(zhèn)豐店村,一位叫張振華的農民家中,九道圣旨被發(fā)現(xiàn)!
消息一出,全國轟動!無數(shù)專家學者與文物收藏家們紛至沓來,希望一睹圣旨“尊榮”。要知道,當時西安進行多年考古工作才搜集到四道圣旨,可斗門鎮(zhèn)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農民家中卻“驚現(xiàn)”了九道圣旨,這在當時無疑是驚天發(fā)現(xiàn)。
來訪的人越來越多,有位專家向張振華建議說,將圣旨借給自己拿去博物館展出,展出收益和張家五五分成。
張振華接受了這個建議,便借出圣旨在全國各地巡展,可未曾想到,就在幾年后的一場展出中,圣旨竟弄丟了兩道!
張振華怒不可遏,將此事告上了法庭。那么,為什么一個平平無奇的農民家中,會驚現(xiàn)九道圣旨呢?這九道圣旨到底是什么來歷,竟讓無數(shù)專家學者們趨之若鶩?最終法院又是怎樣判決圣旨失竊案的呢?
這一切都要從1993年4月4日,九道圣旨新聞刊登前夕說起。
張振華
采訪經(jīng)過
1993年4月4日,一名農民找到了時任《西安日報》的高級編輯郭興文,郭興文當時正在工作,見這位農民風塵仆仆急著要見他,便好奇地詢問農民所為何事。
可接下來這名農民說的話卻讓郭興文震然一驚!
這名農民說,他家里有九道清朝皇帝圣旨,兩塊御筆金匾,以及許多珍貴文物,這名農民希望能將這些文物公之于眾。
這位農民便是張振華,他見國家對文物保護越來越重視,還出臺了相關的文物檔案政策,便想借國家的力量來宣揚清河張家的傳家之寶。
郭興文得知消息后十分震驚,他見張振華一身風塵,實在不像是一名文物愛好者,于是他停下手中工作站起身,向張振華問道:“真的是清朝康熙御筆牌匾嗎?”
張振華拍拍胸脯說道:“俺確定!”
“你確定是九道清朝皇帝誥封圣旨?”
張振華誠懇地回答:“一點麻達(陜西方言,意思是麻煩)都沒有!”
郭興文又再三向張振華確認這些文物的消息屬實,要知道,兩塊康熙御筆金匾,九道皇帝圣旨,以及數(shù)量眾多的清朝文物,這在整個文物圈都將掀起巨浪。
郭興文
在得到張振華確切的答復后,郭興文立馬聯(lián)系兩位正在休假的記者同事,打算第二天一早就乘車趕到長安縣斗門鎮(zhèn)豐店村。
第二天一早,郭興文與記者同事們,來到了陜西省長安縣斗門鎮(zhèn)豐店村。
很快,郭興文就感覺豐店村“與眾不同”,豐店村路旁栽種了兩棵數(shù)百年的古樹,經(jīng)采訪得知,這兩棵樹原本是種在清朝初年一座叫“打堡寨”的將府洞門,是豐店村曾經(jīng)一位顯赫的人將兩棵樹移植了過來。
記者們隨著張振華來到了張家舊宅,古樸氣息撲面而來,五間顯得破舊的大房環(huán)列,一口古井赫然立于庭院之中。
很快郭興文便發(fā)現(xiàn),張家大宅房上古瓦錯落,山墻磚柱上雕滿了麒麟及其他精美的浮雕圖案,房梁粗壯,盡顯宏偉輝煌的古宅風貌。
很顯然,張家大宅一看就是清朝年間的官宦家族宅院,只是年久未加修繕,稍顯破舊而已。
明清大院(非張家大院)
張振華領著一行人來到大宅內院,郭興華只見院子里橫七豎八擺放著石碑、石雕、花磚之類文物,有過考古經(jīng)驗的郭興華從經(jīng)驗上判斷,這些文物全是真品。
興奮的郭興華與記者們迫不及待想見見那九道圣旨,只見張振華搬出一個破舊的木箱,從中取出來了九道圣旨與幾十副古字畫,張振華慢慢將九卷圣旨展開。于是,兩道雍正皇帝御旨、三道乾隆皇帝御旨、兩道嘉慶皇帝御旨與兩道道光皇帝御旨,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現(xiàn)。
據(jù)郭興華在后續(xù)新聞稿上記載:“九道圣旨一道一道鋪開,竟鋪滿了整個庭院!色彩絢麗艷若彩虹,映出滿院霞光,金碧輝煌中透出一股富貴逼人之氣!”
圣旨
張振華向記者們回憶了父親將圣旨等文物傳給自己的往事。
1962年秋天的一個深夜,張家大門緊鎖,二十九歲的農民張振華被父親張安邦叫到了正室。
張振華第一次見父親如此嚴肅,當時室內香燭繚繞,父親正端坐在正室中。
張安邦一臉嚴肅,他命張振華對著祖宗牌位禮拜,三跪九叩之后,張安邦從內屋之中取出了一個略顯陳舊的木箱。
張安邦打開木箱,拿出了九卷古卷和兩塊牌匾,張振華很快被兩塊牌匾所吸引,只見兩塊牌匾上的字完全用金筆寫就,上面赫然是“機宜果斷”與“世澤堂”幾個大字。
張振華的父親緩緩將古卷平平展開,九副古卷鋪滿了整個房間,霎時間,金碧輝煌之氣充滿了整間房屋,“奉天承運”四個大字映入張振華眼簾。
張振華心頭一震,他知道,眼前的這九卷古卷叫做圣旨。
可為啥一個農民家里會有圣旨?當時張振華還不知道這九卷圣旨的經(jīng)歷。
張安邦笑了笑說,這是祖先遺物,也是我們張家榮耀的象征。
隨后,張安邦將兩塊御筆金匾與九卷圣旨傳給了張振華,并鄭重囑咐兒子,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一定要保管好這些傳家之寶。
圣旨
那么,一個普通的農民家中為什么會有九道圣旨呢,張振華的先祖又有著怎樣的故事與來歷?
張振華向記者們講述了自己祖輩的故事,原來,張振華的身世可著實不簡單。
據(jù)《清河家譜》和《長安縣志》記載,張振華的祖先原籍是陜西榆林府人,宗祖張鼎和張鼎之子張汝洪在明代時就曾在朝廷任職,官至貴州等地總兵。
張家在清朝順治年間,前往西安府斗門鎮(zhèn)定居,也便是如今張家大宅的所在地。
那么,那九道圣旨是清朝朝廷誥封給張家哪幾代祖先的呢?
張振華繼續(xù)向記者們滔滔不絕講述自己祖先的故事,原來張振華的祖先曾有七代在清廷為官,且都官居要職。
張家始祖張鵬程曾官至總兵,被康熙皇帝敕封為“榮祿大夫”;二代高祖張玉麒承襲父職,因救駕有功,被康熙皇帝賜予“機宜果斷”與“世澤堂”兩塊御筆金匾。
此后,張家前后共七代人均承襲世職,直至第八代時,清王朝已然衰微,故而從第八代開始,張家人雖受皇家庇蔭,卻再也沒人出仕。
康熙畫像
張振華說完這九道圣旨的來龍去脈以后,又向記者們提起圣旨曾經(jīng)遭受過的“磨難”。
張振華聽父親說,原來張家家傳圣旨共有十三道,可就在1927年軍閥混戰(zhàn)期間,鎮(zhèn)嵩軍將領劉鎮(zhèn)華曾在張振華先祖家中駐軍。
劉鎮(zhèn)華的軍隊十分蠻橫,經(jīng)常欺負附近的村民,不知道哪天,張振華家藏著寶貴文物消息泄露了出去。
就在劉鎮(zhèn)華駐軍期間,張家竟有四道圣旨不翼而飛,張振華的祖父懷疑是劉鎮(zhèn)華軍所為,劉鎮(zhèn)華軍當即躁動,對張振華的祖父劍拔弩張。
于是張振華的祖父冒著生命危險,緊急轉移了剩下的九道圣旨,直到劉鎮(zhèn)華的軍隊撤離,才帶著九道圣旨回到張家大宅。
劉鎮(zhèn)華
1966年,張振華因為祖先的緣故,被列為了“四舊”人員家庭。
張振華一家提心吊膽地守著先祖的遺物,就在這時,西北農學院昆蟲學教授崔茂學從張家門前經(jīng)過,崔茂學一看張家用金筆寫就的門匾,便知道這不是個普通的家庭。
于是,崔茂學叩響了張家的大門,張振華小心地開門迎接。
崔茂學對張振華說:“你一定要保護好這些文物,他們不僅是傳家之寶,更是國寶。”。
于是,崔茂學教張振華將兩塊御筆金匾用泥土封在別院的夾墻里,將字畫一類怕潮濕的珍貴文物裝在化肥袋中,埋藏在土里,崔茂學還告訴張振華,把家中其他珍貴文物都想方設法埋在地下。
張振華照著做了,一家人剛把珍貴文物埋藏沒多久,紅衛(wèi)兵來到了豐店村,多虧了崔茂學的提前提醒,張家這些珍貴文物才能幸免于難。
在聽完張振華講述自己家族和這些文物的故事以后,郭興文等人回到報社,連夜撰寫了關于豐店村九道圣旨、兩塊金匾、許多文物的新聞稿,并在4月6日刊登在《西安晚報》的頭條位置。
西安晚報
圣旨失竊
九道圣旨與許多文物的消息一經(jīng)傳出,整個西安乃至全國都為之震驚。專家學者們把張家大宅圍得水泄不通,都想看看傳說中的九道圣旨真跡,以至于郭興文等人第二次來到張家大院打算做跟蹤報道時,卻發(fā)現(xiàn)各路人馬已經(jīng)擠滿了庭院。
由于前來參觀探訪的人實在太多,郭興文向張振華建議,為了防止游客損害文物,最好先將圣旨和牌匾等較為貴重的文物移交給地方保管。
隨后,郭興文回到報社,就立即刊登了提名為《萬眾矚目在張家舊宅、張振華希望有關部門和社會各界支持》的報道,市文物局在看到報道后很快便給予回應。
12月6日,張振華與市文物局達成協(xié)議,由市文物局無償代管這批珍貴文物。
1998年,經(jīng)西安市小雁塔文物保管所鑒定,九道圣旨均為真品。
小雁塔展覽館希望展出張家的九道圣旨,在獲得張振華的同意之后,圣旨在小雁塔展覽館第一次展出,獲得了極大的反響。
此后,全國各地展覽館、博物館都紛紛向張振華發(fā)出圣旨展覽的邀請,九道圣旨曾先后在廣東、江蘇等地進行展出。
為了保護圣旨安全,每次圣旨在外地展覽,張振華隨圣旨一同前往前往展區(qū),以切實保障圣旨不會遺失。
2002年12月,江蘇省淮安市清晏園向張振華發(fā)出參展邀請,希望能展出九道圣旨、兩塊御筆金匾以及一些相關文物。
清晏園
張振華答應后,與清晏園簽訂了協(xié)議,協(xié)議規(guī)定展出時間為兩個月,清晏園支付張振華展出費與生活費共14400元,展出期間,文物安全由雙方共同負責,且清晏園承擔主要責任。
協(xié)議簽訂以后,清晏園開始進行展前準備工作,清晏園宣稱,這次展出是“清代九道圣旨真跡展”,張振華也將約定好的文物展品運送到清晏園展覽。
展覽期間,展廳鑰匙由張振華父子保管,由張振華父子負責展廳白天開門與晚上鎖門的工作,清晏園也要求值班人員輪班看管。
展覽進行得十分順利,游客們?yōu)榫诺朗ブ嫉妮x煌絢麗所深深震撼,每天都有許多人買票入館參觀圣旨金匾。
隨著時間推移,兩個月展覽時間很快就要結束了,清晏園與張振華父子已經(jīng)準備進行收尾工作。
可就在大家準備迎來一個美好的收場時,意外發(fā)生了。
2003年2月24日,展覽還有4天就將結束,當天下午閉館時,張振華一時疏忽,竟忘了給一樓西側偏門上鎖。
趕巧的是,次日上午,本該值班的安保人員卻因參加本單位組織的植樹節(jié)活動,而未能到班。
在2月25日下午三點左右,張振華例行到二樓展廳巡查,卻發(fā)現(xiàn)嘉慶十四年賜給張廷延夫婦及道光二年賜給張錫奎夫婦的兩道圣旨,竟然不翼而飛了!
發(fā)現(xiàn)圣旨丟失后的張振華,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他立刻向警方報案,圣旨被盜可不是件小事,淮安市公安局很快立案偵查。
糾紛
辦案組在調查了案發(fā)現(xiàn)場之后,因盜竊現(xiàn)場并無明顯撬痕,且一直是由張振華父子保管的展廳鑰匙,所以,辦案組一度懷疑是張振華父子監(jiān)守自盜。
淮安市公安局
張振華父子感到十分委屈,可為了能追回祖?zhèn)鬟z物,父子二人還是選擇配合專案組調查。終于,在長達四年的等待中,公安機關洗脫了張振華父子的嫌疑,可是,圣旨被盜案卻一直沒能破獲,這讓張振華感到十分難受。
找不回失竊圣旨的張振華,便找清晏園商討賠償事宜,可清晏園卻以張振華父子忘記鎖門、以及圣旨可能是贗品為由,拒絕了張振華的賠償要求。雙方多次交涉無果,最終將事情鬧上了法庭。
張振華于2008年6月24日來到淮安市清浦區(qū)法院,狀告清晏園未盡到確保展品完好和安全的合同義務,要求清晏園賠償損失40萬元。
對于張振華的起訴,清晏園一方辯解稱,被盜圣旨不能確認是真品還是贗品,且圣旨是在張振華忘鎖門的情況下發(fā)生的,所以應由張振華自己負責,清晏園一方拒絕張振華的賠償要求。
張振華與清晏園的代表人在法庭上爭執(zhí)不下,最終,張振華請求法院,請有關單位來鑒定圣旨真?zhèn)巍?/p>
可是,圣旨已經(jīng)被盜,許多家鑒定機構都不接受出具無實物的鑒定證明,這時候張振華提出,可以交由陜西文化藝術品司法鑒定中心進行真?zhèn)舞b定,可清晏園卻不同意到該機構鑒定真?zhèn)巍?/p>
雙方就到哪個機構鑒定的問題又爭辯了好久,最終,徐州圣旨博物館愿意提供相關咨詢,張振華與清晏園方也同意讓徐州圣旨博物館進行估價。
2009年12月3日,法院到徐州圣旨博物館進行咨詢,博物館的相關人員認為,張振華被盜的兩道圣旨,其真品價值應該不會高于每道10萬元。
于是,根據(jù)雙方證詞以及徐州圣旨博物館給出的圣旨價值參考,法院認為,張振華忘記鎖門,存在明顯過錯,而清晏園一方的值班員未能按時到班也有次要責任,因此雙方對圣旨失竊案應負同等責任。
對于圣旨價值問題,法院因圣旨被盜沒有實物,參考徐州圣旨博物館給定的參考價值,酌情認定兩道圣旨價值合計為18萬元,清晏園應賠償其百分之五十,即賠償張振華損失九萬元。
對于清晏園所謂“無法鑒別圣旨真?zhèn)巍钡恼f法,法院認為,清晏園在展前已做過必要的審查,且對外宣傳時也稱“清代九道圣旨真跡展”,所以清晏園的抗辯理由不成立。
2009年12月11日,法院對圣旨被盜案做出一審判決,判決清晏園賠償張振華損失合計9萬元。
張振華直到現(xiàn)在還沒有放棄尋找當時丟失兩道圣旨,可是,距離圣旨被盜已過去多年,可能張振華永遠也無法找到那兩道圣旨了。
而清晏園也在初審之后重新上訴,認為己方并沒有過錯,淮安市法庭則依據(jù)法律規(guī)定,駁回了清晏園的上訴。
此后,張振華家剩下的七道圣旨再也沒有在展覽館或博物館中展出,張振華和他的文物們也就慢慢淡出了人們的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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