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期
編者語:
西藏是一個令人神往的地方,生態獨特,風景如畫,但是如果讓你在那個只有雪山、寒風、戈壁的美景中常住,估計又是另一種體驗。
在中印邊境第一村邊上,若木管理新村警務室開魯山執勤點,幾位西藏移民警察住在一個集裝箱里,沒路、沒水、沒人,更沒有轟轟烈烈的事跡,只有雪山和狂風作伴。
他們每天最擔心的就是大風把帳篷和集裝箱吹走。他們最大的樂趣就是猜測跑過的羚羊是公是母,給一座座雪山起個好名字,以此來抵抗對家人的思念。
“90后”作者龍小鳳用了兩年的時間寫下此文,字里行間充滿了對戰友的深情厚誼和對這份職業的堅定信仰。
作者龍小鳳給小朋友看自己拍攝的照片
2024年2月,我來到西藏阿里地區工作已經9個月了,這里的空氣比日喀則市更加稀薄,寒冬也來得更早一點,遠處的雪山早已披上銀裝,看著窗前僅存的幾株小小綠植,再次感嘆高海拔生活的不易。
正值年前,街上的車輛行人變得熙熙攘攘,顯得格外空曠,去年賺到錢的外地商戶都閉店回家過年,等3、4月份再回阿里。邊境就是這樣,能留住的都是不能回家過年的人。
這讓我想起了那個孤獨的執勤點,2021年6月15日,它的名字就已經刻在了我的心底。
從邊境線回到執勤點,風正等著,恨不得一巴掌把我們拍倒。一下車,8個人一股腦沖進集裝箱,霎時,集裝箱就像裝滿沙丁魚的罐頭。
幾個人仿佛從風中爬上了岸,使勁兒喘氣。有的人則從集裝箱的小窗戶,往外看漫天飛舞的黃沙、觸手可及的天空和一望無際的荒野,一臉的釋然,仿佛在慶幸“劫后重生”。
這里是西藏日喀則邊境管理支隊崗巴邊境派出所若木新村警務室開魯山執勤點。
從若木新村往后走幾公里,便是崗巴縣著名的村落——吉汝村。
移民警察在吉汝村執勤
與西藏其他古老村落不一樣的是,吉汝村被稱為“中印邊境第一村”。1904年,英軍入侵西藏的消息傳到這里,村中熱血青年,背上糌粑,拿起短刀和吾爾朵(一種牧羊工具),騎馬結隊奔赴康馬、江孜戰場。
他們把鮮血融進這片熱土,歷史的印記和紅色血脈的深深根植,讓村民世代守護在喜馬拉雅雪山腳下,筑起邊境一線的“紅色堡壘”。
2021年是“中印邊境第一村”的歷史“分界線”,地方黨委政府根據邊境小康村建設規劃,在靠近邊境線的開魯山旁的開闊地帶,修建了“中印邊境第一村”——若木新村,吉汝村的歷史使命就此落下帷幕。昂仁縣多白鄉5個村莊的村民搬遷至新村,若木新村警務室也同步成立,警務室民警與村民一同開始書寫新使命。
從警務室往前走,便是開魯山執勤點,它位于山尖風口上,海拔5127米,相當于1709層樓高,由一面國旗、3個集裝箱、兩頂帳篷組成。
若木新村警務室開魯山執勤點
從遠處看,它孤零零地挺立在離太陽很近的地平線上。
烈日或者嚴寒下,掛在旗桿頂端的鮮紅國旗在大風中獵獵飛舞,國旗下,民警身姿筆挺、眼神堅毅,就像一座座雕塑,屹立在蒼茫的荒原。
而與信仰與精神一起永恒不滅的,是那些關于執勤點的故事。
那里本沒有路,也可以說都是路。
2021年5月,執勤點正式設立。35歲的藏族民警巴桑次仁初次上點,警車里,他緊緊拽住門把手,努力穩住自己的五臟六腑,本想看看窗外的雪山轉移注意力,奈何車窗已經被揚起的沙塵覆蓋,最后巴桑次仁放棄抵抗,跟著車身一起搖晃身體。
“那里本沒有路,也可以說都是路,去執勤點的最佳路線,是我們一次次走出來的。”回憶起一次次被這條路折磨的場景,巴桑次仁深有感觸。
巴桑次仁與隊友在轄區巡邏
執勤點周圍沒有水源,民警們需要騎摩托來到4公里外的村子運水,順利的話一兩個小時,不順利的話可能要兩三個小時。
有一次巡邏時,遇到山上下大雪,待回到執勤點天都快黑了。正要做飯時,發現沒水了,巴桑次仁只好騎著摩托車載著4個水桶到附近村子去運水。
狂風中,巴桑次仁努力控制摩托車的平衡,一路上像坐過山車一樣,從執勤點 “蹦”到了村里。
裝滿水后,巴桑次仁用繩子把4個水桶綁了又綁。運水之初,大家沒有經驗,每次回來都灑了一大半,時間一長便研究出最管用的一種綁法。
一路上,巴桑次仁緊握把手,高度緊張,回到執勤點后,摩托車把手上留下的汗水被風一吹,立即結成了冰霜。
巴桑次仁趕緊下車查看水桶,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4個水桶被石頭剮漏了2個。看著空蕩蕩的水桶,巴桑次仁心里很不是滋味。2桶水還不夠用2天,他決定再去運2桶。
去程還算幸運,但在返回時,一陣橫風突然襲來,巴桑次仁瞬間連人帶車摔倒在地。他立即爬起來查看水桶,所幸水桶沒壞,但是摩托車壞了。
地平線的最后一道光消失了,四周變得黢黑,巴桑次仁背著五六十斤重的水,朝著執勤點的光源摸索著前進,扛著風,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挪。
寒風中,體力不斷消耗,執勤點的光亮逐漸變大,巴桑次仁一邊喘氣一邊給自己加油。
“那段路走了40多分鐘,我感覺像一個世紀那么長。”巴桑次仁回憶起那段經歷,身體也不自覺地躬下去。
巴桑次仁在取水路上
去往執勤點最后2公里的碎石土路,曾是民警何國華的最大敵人。
他是執勤點專職的“快遞員”,負責生活物資的運送,每次在縣里采購完物資,他都會把蔬菜、水果放進泡沫箱里,再用膠帶纏的結結實實,然后放進車斗里用繩子固定好。即便如此,那段碎石路還是把許多蔬菜、水果顛壞了。
于是,何國華更喜歡冬天,因為蔬菜和水果在路上就凍硬了,磕不壞。但是,他又害怕下雪天,在一片皚皚白雪中,他只能克服恐懼,憑著方向感硬著頭皮往前開,慢慢“晃”到執勤點。
風可以吹跑帳篷甚至集裝箱,但吹不走我們。
34歲的藏族小伙嘎色第一次來到執勤點,一天之內就感受到了各式各樣的風,溫柔的,劈頭蓋臉的,讓人喘不上氣的。即使在崗巴生活多年,他也常常幻想:“這里的風什么時候才會停下?”
民警嘎色(左)和普瓊(右)在踏查點合影留念
帳篷周圍一圈要盡量壓上大石頭;集裝箱的門隨時都要關上;即使太陽再大也不能隨便曬衣服;國旗每隔一周就要換新的……
這里的風陪伴著牧民從出生到死亡,長期跟風打交道,他們也摸透了風的一些習性:山邊有烏云但沒刮風,說明馬上會下雨。如果下雨,牧民會提前預判哪個方向來的雨更大,他們便朝反方向趕羊;烏云密布不刮風,肯定會下大雪,牧民就要提前將羊往回趕……
每次巡邏,嘎色就根據這套“預警系統”觀測天氣,推測風的等級,來決定采取步巡還是騎摩托車并且提前準備好雨具。如果要下雪了,還要在執勤點附近,再次壘幾個一米多高的石頭堆作為“燈塔”,以免在茫茫雪路中迷失方向。
“這里的風簡直是我的噩夢。”民警白紫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云南小伙,來到崗巴7年后,在開魯山執勤點真正體會了“風”的厲害。
在一個沒有月光的夜晚,集裝箱外是震耳欲聾的狂風聲。白紫金輾轉反側,捂著耳朵也不行,那風好像鉆入了他的腦里翻滾……半睡半醒中,集裝箱突然搖晃起來,白紫金嚇得從床上蹦起來,驚恐地大叫:“地震了!”
戰友淡定地告訴他:“別怕,這是風吹的,習慣了就好了。”
被風吹凹陷的集裝箱頂
被風吹失眠的還有嘎色。來到執勤點后,嘎色從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一躺下,耳邊就像一直有人在敲門。“第一夜,被風吹得煩躁,十幾平米大的集裝箱,好像沒有容身之處。”嘎色索性穿上大衣,拿上夜視鏡走出集裝箱巡查去。狂風吹走了烏云,月亮就像一盞巨大的路燈,好像伸手就可以摸到。
然而這樣的美景不會讓你多看,十幾分鐘后寒風就穿過大衣刺進骨里,嘎色又回到被窩重新感受溫暖,進入半睡半醒的狀態。失眠是他們的常態,與風的斗爭從未停止,執勤點每年有200多天刮著八級以上的大風。
在這風口尖上,如何才能把帳篷搭建在這兒?民警巴桑次仁的回答只有一個字:“壓。”
搭帳篷的時間選擇在上午,帳篷口要朝北,地釘必須全部打進地里,再壓上大體積的石頭,壓上一圈又一圈,這是民警們失敗多次總結出來的經驗。
下午是檢驗搭建帳篷成果的時候,好幾次,狂風大作,大家還沒來得及反應,穿堂風就把被子吹得到處飛,生活用品、裝備、爐子等被吹得東滾西落。如果帳篷撐不住了,大家就把通風口堵上,再搬上幾十斤重的石頭,把帳篷壓上一圈又一圈。
大家齊心協力避免帳篷變風箏
上午11時,是巴桑次仁對風愛與恨的分界線。“我喜歡每天11點之前的時光,那是一天中,風最溫柔的時候,11點之后,它會毫不留情地把帳篷吹飛、把我們吹趴下……”
在11時之前,巴桑次仁會騎著摩托車去巡邏,而11時過后,只能選擇徒步。
像往常一樣,大家踩著高山碎石,深一腳淺一腳往山頂走去,一路上并沒有任何異樣,但爬到山頂時,風突然變強,狂風卷著砂石迎面而來,直接打在臉上。民警們睜不開眼,喘不上氣,弓著步艱難站立。
即使身經百戰,面對如此狂風也束手無措,對峙時間越久,體力消耗越大,巴桑次仁在風中吼著:“趴下!趴下!”但身后的戰友根本聽不見,耳邊只有魔鬼般的嘶吼。
見大家沒反應,他立即趴在地上,隨后大家紛紛效仿趴在地上,像壁虎一樣慢慢匍匐到一塊背風處,等風小了才繼續前行。那一次,5公里的巡邏路程硬是走了近3個小時。
巴桑次仁說:“風可以吹跑帳篷甚至集裝箱,但吹不走我們,你看我們一直在這里。”
一室一廚一衛就是他們的家
集裝箱是臥室,一個帳篷是廚房,另一個帳篷是廁所,一室一廚一衛就是他們的家。
廚房里有兩張長方形桌子,拼在一起便是一個灶臺,加上幾個煤氣罐,一張放日雜用品的鐵架床,還有一個專門放蔬菜的三層鐵架。
執勤點的一日三餐談不上豐盛,但大家都會輪流下廚各顯神通。
早飯是民警巴桑次仁的“專場”,因為氣溫太低,水壺里的水早已被凍成冰塊,一大早,他便燒起煤炭,伴隨著咕嚕咕嚕地燒水聲,巴桑次仁用刀取一些磚茶煮進鍋里,茶水變黑后,濾去茶葉放一邊備用。再取一塊固體酥油放進鍋中融化,再倒入茶水,加上食用鹽,酥油茶便做好了。
放了一夜的水壺已經凍成了“冰壺”
酥油茶是西藏高原生活的必需品。往碗里的糌粑倒上一點酥油茶,捏成橢圓形狀的面團,吃著糌粑喝著酥油茶是執勤點特有的藏式早餐。據說,一來可以治高原反應,二來可以預防嘴唇干裂,三來可以取暖御寒,巡邏時喝上幾口還可以消除疲勞。
執勤點日常食用的蔬菜都是每周去縣里采購的,土豆、蘿卜、白菜是必備的“老三樣”,水果、肉類只能買三四天的量,充饑的餅子必須多儲備,牛奶飲料也不能少,可以救急。
有民警想過用石塊搭建一個簡易的“小冰箱”,晚上把肉儲存在“小冰箱”里,但是第二天不是風連同石頭和肉一起吹走,就是被野生動物叼走。最后大家想出一個法子,把裝肉的袋子用鐵絲綁在集裝箱背陰面的窗戶柵欄上,這樣就解決了短期儲存肉類的問題。
盡管執勤點一周一次采購,但新鮮蔬菜還是供應不足,導致民警們缺乏維生素,口腔潰瘍、指甲凹陷、禿頂脫發的現象在執勤點十分常見。
圖為輔警普瓊的雙手
另一個帳篷里,一個長、寬、深1米的大坑上面蓋著一個結實的木板,木板中間開一個長方形的洞,便是民警們的廁所。
廁所沒有燈,光線可以透過帳篷縫隙照進廁所,一到晚上,就是伸手不見五指。
民警打開手電筒,摸索著上廁所,有時夜晚風大,帳篷被吹得左搖右晃,解個手都讓人“驚慌失措”。
在那里生活有個好處——不用洗衣服。
每次巡邏回來進集裝箱前,大家都會把衣服脫下來抖一抖,這就算是“洗衣”了。
大家的衣服會經歷三種顏色:藏藍色——紫紅色——紫色。衣服的顏色代表著主人在此工作的時長,藏藍色一定是剛來不久,紫紅色是待過一段時間了,紫色則是至少待了一個月以上。
因為缺水和大風,不得已,民警們只能用抖的方式來洗衣。因為出汗,又經過高原紫外線一曬,很容易變色、開裂,就像他們臉上的溝壑,難以修補。
可以說,集裝箱和帳篷是民警們生活的全部,但生活給予他們的遠不止這些。
那一身藏青藍讓大家感到無比的安全
民警嘎色很喜歡跟村里老人聊天,因為他們了解邊境,了解這里的一草一木。邊境上的山沒有名字,村里多年流傳下來的神話成為了山名:達吉拉(達吉山)、龍馬拉(龍馬山)、培龍拉(培龍山)……
嘎色將這些地名、山名熟記于心,每一個“無名地”“無名山”都留下了他探索的腳步,膚色從麥黃變成碳黑,嘴唇也變成了紫黑色,眼白被蛇形一樣的紅血絲占據,但他的笑從沒有改變,依舊淳樸。
因為是民族干部,嘎色與群眾交流沒有障礙,邊民群眾都親切地稱呼他為“嘎子”,邊境上的大事小情,大家第一個想到的都是嘎色。
“嘎子,辛苦你了,跑這么遠給我們辦身份證。”西格村赤列老人拿著身份證,高興地邀請嘎色進屋。
巴桑次仁和隊友們在巡邏中
為老人上門辦證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因照片采集要求嚴格,邊民群眾的頭發大都過長。嘎色為此專門學習理發、拍照技術。完成一個辦證流程只需十幾分鐘,但是兩位村民家的距離常常要走幾十分鐘。
嘎色從赤列老人家出來,一路走到村口,在路邊曬太陽的村民們爭相與他打著招呼。在這個遠離喧囂的邊境小村,村民見到民警時總是帶著熱情的笑容,因為那一身藏青藍讓大家感到無比的安全。
有一次,崗巴縣內突降大雪,一群放牧人來不及撤離羊群,被困在一個放牧點的山坳里。如果不及時解救,羊群和人可能都會被凍死。執勤點民警得知危情后,立即展開救援。當時地面積雪已達10公分,風力達8-10級,能見度不足15米,室外氣溫零下20攝氏度,多處路段“風吹雪”,根本看不清路,嘎色和戰友們在大風、暴雪和嚴寒中,奮戰4個多小時,終于找到被困人員和羊群,并幫助他們把羊群安全轉移到羊舍。
民警們為牧民上門送服務
執勤點的娛樂方式主要是“載歌載舞”。有時風小,巴桑次仁會拿出心愛的扎木念(西藏傳統樂器),輕輕撥動琴弦,一陣陣歡快的曲聲便傳出來,嘎色在歡快的樂曲中尋找節奏,“悠顫跨腿”“趨步輾轉”“跨腿踏步蹲”……這些動作手到擒來。
大家圍成半圈,互挽著手臂,跟著歡快的音樂節奏扭動身姿,這種“群嗨”的方式,消除了大家一天的疲憊。如果遇到大風天,大家便躲進集裝箱,圍坐在一起,倒上一杯酥油茶,潤潤喉,一輪一輪唱起藏歌,在這無人知曉的邊境一隅,歌聲回蕩在集裝箱里,也回蕩在歡聲笑語中。
民警和執勤點醫務人員一起聊天彈唱扎木念
那里的生活很枯燥,但因為他們而與眾不同。
《卓瑪》是巴桑次仁最喜歡的一首歌,因為曾經有位姑娘,像一杯甘甜的美酒,醉了他的心。然而,因為巴桑次仁的“回不去”,她離開了。
有一次巡邏時,巴桑次仁從附近村子里撿到了一條黑色的中華田園犬。或許是希望它能帶來吉祥,或許是難以釋懷,便給它取名“卓瑪”,日夜相伴。
“卓瑪”是執勤點的寵兒,它的出現為執勤點的生活增添了許多樂趣。它跟著民警一起在邊境線上巡邏,默默地陪伴也讓大家少了些許孤獨。
“卓瑪”最喜歡把它撿回來的巴桑次仁,巴桑次仁走到哪兒它就跟到哪兒。有一次,巴桑次仁想家了,獨自去爬山,“卓瑪”就悄悄跟在身后。巴桑次仁發現后,示意它不必偷偷摸摸,“卓瑪”就激動地跑到身邊。
巴桑次仁向“卓瑪”講述著心事,“卓瑪”好像能感知他的情緒,用舌頭溫柔地舔著巴桑次仁的手,把爪子搭在他的腿上。
沒過多久,巴桑次仁需要調到另一個執勤點,他舍不得“卓瑪”,但希望“卓瑪”能留下來陪伴已經離不開它的戰友們。于是,他決定悄悄離開。
一天、兩天……“卓瑪”沒有再看見巴桑次仁的身影,只能聞聞集裝箱里殘留的氣味,只有跑到一起巡邏的路、一起爬過的山去尋找,但一直失望而歸。
幾天后,“卓瑪”朝著一個方向跑去,任憑民警怎么叫喊,它都不回頭。
后來,聽巴桑次仁說,在另一執勤點巡邏時,他忽然看到遠處有個飛奔的身影,以為是野狗在追捕高原田鼠。當那個身影越來越近,他看清那是他的“卓瑪”。
他揮舞著雙手呼喊著。“卓瑪”飛撲到巴桑次仁身上。他緊緊地抱住“卓瑪”,聽著它急促的喘息聲,巴桑次仁心疼不已。他知道,這一路上,“卓瑪”一定用盡了全力。
巴桑次仁發過這樣一個微信朋友圈。視頻里,在山頂上,他帶著耳機,聽著喜歡的音樂,和“卓瑪”一起遙望一望無盡的邊境。
巴桑次仁在執勤點發布的朋友圈日常
為對抗孤獨,民警們常常自找樂趣。有時候,跑過一只野兔,民警會開玩笑討論公母;巡邏時遇見“白屁股”,民警就假裝追趕狀,讓它奔跑,那雪白的屁股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光,就像懸掛著一面鏡子。
藏原羚,因其屁股是白色,當地人稱其為“白屁股”(圖片來自網絡)
有時候在石頭縫里遇見一株雪絨花,民警會高興好一陣子,因為這象征著幸運。
民警在巡邏路上發現的藏雪蓮
執勤點有一座山,形狀遠遠看上去像一個“象頭”,民警便取名“大象山”,之后只要有人喚作“大象山”,命名者便洋洋得意。
執勤點沒信號、沒電視,唯一的播放器便是手機,每每想家,民警就拿出手機看著視頻里的父母和妻兒,反復把進度條拉向左邊……
邊疆美景,在每個戍邊人相冊里都必不可少,如果相冊里有100張照片,那80張是邊疆美景,剩下的20張就是家人的照片。
在這艱苦荒蕪的邊境戈壁,在他們眼里更像是一道道美景,每巡邏到景美之處,大家便心照不宣掏出手機,一頓咔嚓,不僅僅是為了記錄,也為了和家人分享,不知不覺手機相冊里滿滿的邊疆風光,成了他們最值得炫耀的“寶藏”。
被開魯山執勤點民警取名的“大象山”
尋找手機信號也是執勤點的一大技能。
最初的執勤點設立在一個山溝里,四面的山將信號屏蔽。上點前,嘎色就提前告訴家里執勤點沒有信號,巡邏時遇到有信號的地方,就用2G網絡跟家里通話,報一下平安,然后用石頭壘一個40cm高的石頭,做上標記,下次想跟家里打電話,就去尋找標記點。
開魯山執勤點民警在巡邏路上
后來執勤點搬移到山頂,信號也有了,與家人視頻不再成為難題。
“老婆,你看,這是我工作的地方。”看到妻子,民警白紫金移動手機,讓妻子看看集裝箱里的暖爐、帳篷廚房里新鮮的水果蔬菜、巡邏時的摩托車以及湛藍的天空,但是始終沒有把鏡頭移向遠處的荒漠戈壁。
“老公,你這里執勤點海拔多高?”“沒多高,5000米多一點。”“這還不算高!你給單位領導申請一下,換一個地方,對身體不好。”“總要有人在的……”
看著視頻里妻子抱著剛出生的孩子一言不發,白紫金滿心的愧疚。
剛戀愛時,妻子準備到崗巴邊境派出所來看看白紫金的工作環境,還沒說出口就被他拒絕了。
“我不想她因為工作環境而擔心,只想把這里最好的一面展示給她。我也害怕,害怕她看見我的工作環境,離我而去。”看著一望無際的荒漠戈壁,白紫金沉默了。
白紫金剛到巴魯山執勤點時還是個小鮮肉
每次休假回家之前,嘎色都會提前15天擦上高原護膚霜和唇膏,盡量消除“痕跡”。駐守邊疆再苦再累他不怕,就怕面對家人的“質問”。
當面對面成為一種奢望,他們的思念便隨風飄向遠方。“有時,風也不是那么討厭!”嘎色說。
注:文中圖片除標注外,均由作者提供。
作者 :龍小鳳
編輯 :胡 冰
排版 :胡 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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