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甘肅:
銀鑫講述:我的兵團生涯
銀鑫
參“軍”首日:苦走六十華里
一一我的兵團生涯(一)
銀鑫
到今年,新中國就成立75周年了,我也75歲了,共同的經歷,讓我這個共和國的同齡人,深深悟到國運、家運、自運血連的道理。
1965年,我因為“狗崽子”的原委,被生生剝奪了繼續(xù)升學的權利,捧著中考優(yōu)秀和落榜的兩份通知單,我大哭一場,一橫心報名參加了所謂的林建兵團,妄圖以“參軍”這個偽命題,來安慰自己這顆破碎的心。
1965年9月18日,這是個我終生難忘的日子,這一天,日夲人入侵了我國的東北,也是這一天,我把自已賣給騙人的林建兵團。
記得那是個凄風苦雨的凌晨,四輛解放牌大卡車,停在了南關的光華賓館院內。我們200余人連同行李,被沙丁魚一樣的塞進了車廂內。那時候,沒有大轎車,大卡車就是最好的運載器。
母親撐著一把破舊的雨傘,領著幾個妹妹來送我,雨水和著淚水,順著她干瘦的雙頰望下淌著,那張淚臉,至今還在我的夢中浮現(xiàn),讓我今生永世也忘不了。
那時候沒有高速路,蘭州到慶陽西峰鎮(zhèn)四、五百公里路程,竟然走了整整兩天。到西峰時天已漆黑,顛簸了48小時的“沙丁魚”們,早以疲憊至及,連東南西北都分不來,就被趕進了窯洞旅店。第二天,我們近200人被統(tǒng)一調配到七、八個林場,我被分到了離西峰160公里外、一個叫蔡口集的山里。
第三天,大卡車把我們甩到北苑口(現(xiàn)在想就是董至塬的最北頭),掉頭回西峰了,望著荒漠無際的殘塬深溝,我們心中一片茫然。帶隊的繼續(xù)忽悠我們:“前面有60華里山路,你們要步行前往!這是你們參軍的第一天,要咬牙堅持,到蔡口集后給你們發(fā)軍裝!”被參軍撩撥的我們這幾個不到二十歲(當時我年齡最小:16歲)的男女,揹上包包就開始了行走。呵,那可是六十華里山路呵!蘭州城里的人誰有這樣的經歷呢,走著走著,沒有了說笑;走著走著,隊伍越拉越長;盤山的路上,依稀望去,象羊拉的屎在不斷滾動。走啊,走阿,不知經歷了多少停歇,9個小時后,我們終于看到了蔡口集那星星點點的燈光。由于林場的窯洞還在填挖,我們被臨時安排在了老鄉(xiāng)的窯洞里。
那一夜,我翻來倒去的睡不著,不是因為換了地方,而是和我們同住的牛、驢在不停的拉屎屙尿,那聲音、那味道能讓你入眠嗎?
一根捆綁繩
一一我的兵團歲月(二)
銀鑫
當時的蔡口集,是慶陽最閉塞、最貧窮的山區(qū),其程度令人震驚。
1965年我們初到時,當?shù)剞r民一天的工分不到一毛錢,我們每月可領到27元,在當?shù)乜蓪俑吖べY了。記得每次趕集,五毛錢就能買只大母雞,五元錢可牽只羊回家,五分錢一個雞蛋……,現(xiàn)在看來,象在編神話。
這里,只有一條破破爛爛的山路通往外界,多年來只走過一次汽車,還是我們團長乘坐的。記得那天車來時,四周八方的農民扶老攜幼前來看稀罕,把個路口圍得水泄不通。一位沒趕上看的老漢,自豪地給周圍的人玄耀:“沒看上汽車,可看到了它的孫子!(指場里當時唯一的一輛自行車。”
位置雖然偏僻,但絲亳不影響文革的打砸搶掠、捆綁批斗。
1966年的寒冬,我們是在驚恐中度過的。
一天夜里,凄瀝的哨聲突然響起,我的心不由自主的又抖了起來:今天不知又要抓誰?果不其然,當我們這些狗崽子,被趕到場里最大的窯洞會議室時,臨時被當做主席桌的乒乓球案上,擺放著一根長長的捆綁繩。剛從省林校分來的幾個紅衛(wèi)兵職工,氣勢洶洶地大喝:“誰干的,趕緊交待,不然,今天就別想活著出去!”一問,才知印有偉大領袖象的宣傳頁,被人擦了屁股,而事發(fā)地正是場長家的廁所。
場長是個老革命,還是朝鮮戰(zhàn)場上的英雄,可這些都有什么用呢?此時只能和全家人一起,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噻噻發(fā)抖。面對質問,先是供說是“八歲的兒子擦的”,紅衛(wèi)兵下屬怒斥:“胡說,這么小的娃能拉這么粗的屎!”在強大的政治攻勢下,場長只得低頭供認,遂即被五花大挷了起來,一頓腳踢拳打。昏喑的燈光,凄瀝的慘叫,年僅16歲的我,哪見過這個陣仗,當即被嚇得魂飛魄散,嚎啕大哭。
事情都過去快五十年,但我卻永遠也忘了那個昏暗的夜晚,那聲聲的慘叫聲。
其實,這樣的事在我們那還是很多的。
打籃球的哥們,脫衣時將偉人像章別在短褲上,被批斗關押一年;
團部的知青,喝開水不慎將塑料偉人像板燙壞,被專政半年;
鄰場的女娃知青,刺繡偉人象,人夸:“繡得真好!”隨口說了聲:“照貓畫虎!”被抓后嚇得神經錯亂。
…… ……
這些事雖然在現(xiàn)在看來都不是啥,但在當時卻是說不清的彌天大罪。
2742部隊
一一我的兵團歲月(三)
銀鑫
我在甘肅兵團一共生活了七年,其中慶陽四年,華亭三年。在慶陽的四年,初步感到生活的艱難,創(chuàng)業(yè)的悲涼。
在蔡口集,我每月的工資是27元,這錢,在現(xiàn)在來看微不足道,但在當時,那可是干部的待遇,吃皇糧的,當?shù)氐睦习傩斩己芰w慕我們。
我們每月的伙食費,大約有五、六元就夠了,因為一年三百六十天,頓頓是“洋饃稀”:炒洋芋片(2分錢),白饃(重半斤 3分錢),小米稀飯(管夠 1分錢)。這樣的生活雖然和現(xiàn)在沒法比,但和當時同被分配到子午嶺,一年到頭吃“銅錘”(玉米棒)蘭州知青來說,不知好到哪里去了。于是,我們這些初涉社會,不知金錢和享受的知青娃,心安理得的就活在了這里。
“洋饃稀”的日子伴著我們,在恐懼和新鮮的駕馭著下,度過了最初的日日夜夜。說起來也稀奇,我的日子不知怎么過的,竟然能在每月的27元工資中,節(jié)省下十幾、二十元,時不時的幫貼困難中的母親。
青春發(fā)育期時的我們,面對頓頓的“洋饃稀”,有時也確實難以忍受。記得有一次,我們同窯洞的幾個人,湊錢去集市上買了一只羊,殺之,剝皮,剁肉,尋了一只鐵桶,弄了調料,便在窯洞的煤爐上煮了起來。記得那時一個大雪飄飄的冬夜,我們圍坐的火爐邊,嚥著口水在傻等,實再等不到肉熟,我們漸漸都入睡了。凌晨,一股突入鼻眼的惡臭把我們熏醒了,睜眼一看,鐵捅的肉湯泛著白漠,正歡騰地噴射著惡臭。我們趕緊起床,捂著鼻子。,冒著還在飛揚的飄雪,把鐵捅連同羊肉一骨腦扔在了窯溝下。
事后,老鄉(xiāng)告訴我們:“傻娃們,你們上當了,花錢買了只騷乎羊,騷羊是公種羊,專喝各種母羊尿的!”那天,我才知道了,世界上不是什么羊都能吃的。
“狗屎真的很臭!”
一一我的兵團歲月(四)
銀鑫
蔡口集自然環(huán)境非常惡劣,常年干旱少雨,滿眼殘塬荒山,在這樣的條件下,植樹造林、開荒種糧,其難度可想而知。
1968年備戰(zhàn)備荒,種糧成了頭等大事,新來的新疆建設兵團領導,十分熱衷于種糧,把滿山遍野僱民工挖下,準備種樹的反坡梯田、魚鱗坑、澇把池,全部種上了耐旱的糜谷。這樣以來,每到八、九月份收獲之時,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莊稼兵”就遭罪了。每天都得撅著屁股,翻爬七、八里路的山溝,把一梱梱焦黃的糜谷,用單薄的雙肩,揹到場部的大操場上。羊腸小道、灼灼烈日,加上四、五十斤的負重,不知當時是怎樣熬過來的。光知道有一天黃昏,我揹第四趟(每天定額四個來回)到山腰,實再爬不上去了,望著斜沉的殘陽,真想跳下去了卻此生。
當然,最累的還不是揹糜子,而是割麥子。慶陽的麥子成片連天,成熟期很短,最怕的是遇風暴大雨,人稱“龍口奪食”。所以,每年六月的割麥時,幾乎是十多個小時連軸轉,根本沒有休息時間。
也許是蒼天有眼,記得有天中午,烈日下竟然飄過了一陣雨花,已連續(xù)割了三、四個小時麥子的我們,此時已是口干舌燥,頭眼昏花,連說話的勁都沒有了。有些女娃直不起腰了,干脆爬到地上,伸刀割麥。突然,前方麥地的中央,隨風飄來一陣惡臭,大家不約停下手捂著鼻子,四處尋找臭源。但怎么也尋不著,只得憋著吸氣朝前割,越割臭越重,我知道離臭源不遠了。果不然,前方麥地中出現(xiàn)了一攤還冒著熱汽的狗屎,場里養(yǎng)那只大黃狗,停在我們面前搖頭擺尾,好象在玄耀著自己的杰做。
烈日下的麥田,潮熱蒸騰,狗屎的那種臭味,令人窒息,也令人難忘。
從那天起,我才明白了罵人“臭狗屎”的原委,原來“狗屎真的很臭呵!”
場長的小姑娘死了
一一我的兵團歲月(五)
銀鑫
我們場長姓魏,是個典型的山東大漢,他為人憨直,喜歡仗義執(zhí)言。因為有當兵的經歷,還在朝鮮立過功,雖發(fā)生了“擦屁股”一事,被專政了一年,但后來還是被平反,繼續(xù)當了場長。
說起當年那件事,他淡然一笑,戳著我的腦袋說:“還不是你害了我!”的確,當年那些刻有偉人像的傳單,還是我熬夜刻制印好,為巴結領導,第一時間送到他家的,誰知,當晚竟出了這樣的事。
玩笑歸玩笑,自這件事出后,魏場長再不嫌棄我是“狗崽子”,反而更提攜我了。我那時不懂的逢迎,只覺得他好,的常跑到他家去玩。戴上他的大蓋帽,穿上他的軍大衣,一玩就是三、五天,蹭飯撒賴也是常事。同事們開玩笑說:“魏場長家的姑娘太小了,不然,你可以當姑爺了!”
魏場長夫婦,共有四個孩子,最小的四歲,是個兒子,大頭大眼睛,愛動,很討人喜歡,我們把他叫“外國雞”。三姑娘五、六歲吧,小名叫什么,記不起來了,權且叫小萍吧!她笑起來很甜。我那時因兄弟也來蔡口集,為了不影響別人,找了個小窯洞,就住在魏場長家的隔壁,兩家來往很密,多數(shù)是小萍來回傳遞,因此對她印象很深。
蔡口集用水很困難,全憑驢馱木捅,到溝里去馱水,溝深路滑,遇到雨雪天,不免常常出事。
1968年的一個夏秋之際,我們幾個蘭州娃閑著無事,拉上驢去溝底馱水。天很熱,我們玩耍著泉水,不由自已挖泥筑壩。三天后,一條草泥筑成的水壩建成了,那一年,慶陽的雨水格外多,一個星期后,一個藍盈盈、面積有二十米左右的的水塘形成了,深處達二米。
我們開心極了,每天閑余時,都泡在水塘里戲水,游泳,我甚至還在這個水坑里學會了“狗爬”。
那年的初秋特別熱,來溝里玩的人越來越多,終于有一天出事了。我記得那天的午后,天氣很黃,黃的嚇人。不一會又飄起了毛毛雨,人們呼喊著,紛紛朝溝下跑去。當我們趕到時,小萍已沒了呼吸,臉色臘黃朝天躺在了水壩上,剛下水搶出姑娘的魏場長,呆站著,任雨淚洗面。
我至今忘不了那個悲涼場面,小萍的笑臉不時在我腦海浮現(xiàn),內疚伴我過了二十多年。直到二十多年后,我去慶陽西峰采訪,請當時地委楊德儒書記的幫忙,給魏場長的小兒子“外國雞”解決了工作,我這顆虧疚的心,才稍稍平靜了些。
五花大綁被批斗
一一我的兵團歲月(六)
銀鑫
兵團的干部大致有兩種,一是來自新疆兵團(包括復轉軍人),二是當?shù)乜h、社領導會的淘汰人員。這兩部分人來自不同地方,利益所致,文革中自然斗的你死我活,到1969年,明面上算是歇手了,但暗地里較勁卻更兇了。
我那時保的是團長(新疆兵團農六師人,三五九旅王震部下),又是我們這派油印小報的負責人,自然就成了當?shù)嘏扇酥械难壑嗅敗⑷庵写獭?慶陽這些當?shù)嘏桑鄶?shù)不得志,沒啥本事不說,心眼還特壞,整起人來一套又一套,其中有一個姓吳的,尖嘴猴腮,十分陰毒。此人文革中壞事干盡,這次又借著團場搬遷,仗著手中權,將魔掌伸向了我們。那時候,我們才十八、九歲,整天沉浸在搬遷的喜悅中,誰知道災難從天而降。
1969年秋,師里決定慶陽林場(一團)的人員,全部搬遷到子午嶺(二、四團)、關山(三團),因為這些地方多離蘭州近,大家特別是蘭州知青都很高興。誰知,心懷洄測胎的吳某,卻借著這個機會,將我們十幾個知青,他心中的死對頭,全部分到了深山老林、條件艱苦的場點。消息傳來,大伙都很氣憤,決定至死不從,橫下心和這個吳魔頭抗掙到底。 胳膊擰不過大腿,報復終于來了。
一個陰沉、昏暗的早晨,吳領導帶著幾十個武裝民兵,氣勢洶洶的乘車來到了蔡口集。得知消息的我們,嚇得魂飛魄散,四處逃散。吳領導那管這些,指揮著的民兵,吆喝上漫山遍野來看熱鬧的當?shù)剞r民,把我們逮了個一干二凈。其中我和另外一個知青,被告知是主犯,五花大綁捆的結結實,拉上了批斗主席臺。在震耳欲聾的口號和棍棒中,享受起了當年只有當權派才有的待遇。
我那時只有十八、九歲,那見過這樣的陣仗,嚇得渾身發(fā)抖,流著眼淚濞涕,一個勁的瞌頭求饒。第二天,我倆又被捆了個結實,扔在大卡車里拉到了各自的歸處。記得到華亭縣的玄峰山林場時,天色已黑,解開繩索,揉著發(fā)麻深疼的腰脊,我終于下定了決心:“死也要離開這個魔鬼的地方!”
吳領導,平涼人。我們一幫知青,找他找了好幾年,都沒尋著,按我的年齡推算,他也該死有余辜了吧!但我這顆尋仇的心至今沒滅,我想,既就我哪一天離開這個世界,我也要在天堂找到他,問他:“為什么當年要把我們往死里整?”
別了,兵團!
一一我的兵團歲月(七)
銀鑫
從1965到1972年,我在兵團總共待了七年,七年磨練了我的人生,制造了我不屈的性格,也讓我感到了人世的冷暖,懂得了愛和憎,懂得了生活。
那場關押批斗,終于讓我擦亮了眼睛,對兵團失去了幻想。那些曾冠在我頭頂上的光環(huán):“可教育好的子女”、“和反動家庭劃清界限的標兵”、“突擊排排長”……等等,統(tǒng)統(tǒng)都是騙人的,我下定決心,不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堅決、徹底離開兵團。然而,你不知道,那時候,要辦這件事有多難!一本回城的戶口,成了萬千兵團知青的噩夢。記得蔡口集時,就曾有三批人造假逃場,結果一人失蹤,不知音訊(據(jù)說現(xiàn)在沙特);一人成功,現(xiàn)在北京;剩下的三人,均被公安抓回,長期被群眾專政。
得想其它辦法。
病退,是一個絕妙的辦法,只要能在蘭州大醫(yī)院,開上患有嚴重慢性病的證明,就能以“病退”的理由返回蘭州。但在當時,那是多難呵!申請人多,假多真少,審批十分艱難。絕大多數(shù)人都等不到結果,在當?shù)貞n郁終生。我大妹妹當時和我在一個林場,以“腎盂腎炎”為由申請病退,長達三年批不下來,以至于二年后,我通過關系,都調回蘭州了,她還在傻等通知。
好在后來政策放寬,我又補用了“人際”的辦法,才讓她搭上“病退”的班車,回到了蘭州。因為有兵團這段經歷的折磨,我妹長期憂郁,生活艱難,最后死于非命,這是后話,不再說了。
托人找關系,走后門,這在當時是最好、最有效的辦法,但當時我是“狗崽子”,家是“黑五類”,母親又是窮教師,到哪里去找這“硬”關系呢?兵團的最后那兩年,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離開!離開!”我至今都記得,為等一蘭州來的電話,常常睡在場部辦公室的長桌上,一等就是一個通宵。
功天不負有心人,蒼天開眼救窮人。
我妹妹在蘭煉的車間書記叫黃成連,黨的“九大”后被選為候補中央委員(當時已在省燃化局任副局長),了解到我們家的窘況后,十分同情,遂指示局勞資處發(fā)函,將我調到了局屬的鹽鍋峽化工廠,至此,我長達數(shù)年的回城奔波,終于結束了!
忘不了那一天:1974年5月16日,一輛拉木材的車拉著我和我的行李,離開了玄峰山林場。望著遠去的林海,我眼中盈滿了淚水,默默地說:“別了,兵團!”
作者簡介
銀鑫 著名報人,知名記者,原蘭州晚報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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