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明萬歷十六年（1588年）九月，遼東邊墻外的建州地區，秋高氣爽、美景如畫。

位于蘇子河谷的佛阿拉城（清朝最初的發源地，在今遼寧省新賓縣）中，大明建州左衛指揮使——努爾哈赤，正興高采烈地等待一個人的到來。

棟鄂部的貝勒（女真各部首領稱謂）——棟鄂?何和禮。

棟鄂部是建州五部之一，定居區域在今天的遼寧省桓仁縣大雅河河谷地帶，緊挨著努爾哈赤的本部——蘇克素護河部，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更重要的是，棟鄂部驍勇善戰，尤其神箭手很多。

這幾年，努爾哈赤東征西討，消滅了哲陳部、渾河部、完顏部，離統一建州女真，只差棟鄂部。

但因為顧忌棟鄂部的戰斗力，始終沒敢大舉攻伐。

四年前，努爾哈赤帶兵攻打棟鄂部的翁克洛城，結果被一箭射中脖子，要不是保護脖子的鎧甲質量過硬，當時就一命嗚呼了。

而現在，何和禮帶著棟鄂部主動歸順了，這能不讓努爾哈赤欣喜若狂嗎？

02

此時的老努29歲，老何28歲。

年歲相當，又惺惺相惜，很快稱兄道弟，熱乎上了。

但老努覺得還不足以籠絡這樣的關鍵人物，于是把長女倫哲嫁給何和禮。

老努十八歲娶了第一個老婆佟佳氏，第二年生下了倫哲。

也就是說，倫哲此時才10歲。

女真人普遍早婚，但10歲嫁人也是罕見的。

女真習俗，女孩12歲成年。

但老努此時只有2個女兒，二女兒嫩哲才1歲。

那就只能委屈倫哲了。

倫哲當然不愿意。

一來，何和禮比她大十八歲、而且早已娶妻，自己嫁過去只能當側福晉（妾），來自大福晉的羞辱責罵是少不了的。

二來，老何相貌應該不佳——因為滿語“何和禮”的意思是“上牙磕下牙”，大概率有點“地包天”。

但親媽早死，連個為她說話的人都沒有，倫哲并沒有選擇的余地，只能接受，從此被人們稱為“棟鄂格格”（又譯為“東果格格”）。

而成了努爾哈赤的女婿之后，何和禮果然表現極其賣力，為努爾哈赤統一女真立下了赫赫功勞。

老努似乎嘗到了甜頭：原來“女兒”這么好用......

03

萬歷二十一年（1593年），海西女真的葉赫、烏拉、哈達、輝發等部組建了反對建州的九部同盟，并于這年秋天和努爾哈赤發生了一場大戰。

史稱“古勒山大戰”。

一場惡戰下來，九部聯軍慘敗。

葉赫大貝勒布齋，當場被斬；

烏拉二貝勒布占泰，被活捉；

哈達和輝發，嚇破膽兒，紛紛向努爾哈赤求和。

輝發部的貝勒拜音達里，更是腆著臉求娶老努的二女兒嫩哲。

嫩哲當時8歲。

拜音達里這樣做，不是因為有戀童癖。

他也知道嫩哲不可能出嫁。

他是想先“預定”老努女婿的身份，保住輝發不被滅。

努爾哈赤呢，當然也知道他的用意，于是“欣然答應”，允諾等嫩哲成年了就送她出嫁。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努爾哈赤還等著送女兒出嫁，拜音達里卻出了幺蛾子——

04

在古勒山大戰中被斬殺的葉赫大貝勒布齋有個漂亮女兒，人稱“女真第一美女”。

當初，布齋為了拉攏烏拉共同反對建州，把女兒許配給了烏拉二貝勒布占泰，結果布占泰被活捉，這婚事自然就黃了。

現在，葉赫二貝勒納林布祿，為了緩和同建州的關系，就想把這大侄女許配給努爾哈赤。

老努當然樂意。

但大侄女不樂意——努爾哈赤是我殺父仇人，我打死也不嫁！誰能幫我干掉努爾哈赤，我就嫁給誰！

這風聲一放出去，女真各部的貝勒們立馬就心癢癢了。

尤其拜音達里早就對這位“女真第一美女”垂涎三尺了，聽到消息，馬上精蟲上腦，也不管自己有沒有實力，立刻派人去求婚。

老努知道了這事兒，當時就怒了——當初你要娶我的二女兒，我也答應了，結果你小子又跑去葉赫求婚，求的還是許配給老子的女人！

拜音達里一看這架勢，干脆不裝了，派人告訴努爾哈赤：你女兒我看不上，解除婚約！

就這樣，建州和輝發決裂......幾年之后，輝發被滅。

05

拜音達里毀約了，努爾哈赤就轉手把嫩哲許配給了自己手下的大將伊拉喀。

伊拉喀是建州最早獲得“巴圖魯”稱號的勇士之一，有名的猛人。

卻是個暴躁老哥，不懂憐香惜玉。

就算老板的女兒也不慣著，婚后沒多久就把老婆趕回家去了。

就這樣，才15歲，嫩哲就成了“離異婦女”。

老努找了個借口把伊拉喀給砍了。

但女兒的“離異”身份已經無法改變。

幾年之后，老努又把嫩哲許配給了前來歸順的沾河酋長常書的兒子達爾罕，算是籠絡。

達爾罕比嫩哲小7歲，您想想，對著這么一個“離異大姐”，青春年少達爾罕能喜歡的起來？

因此兩人也談不上多深的感情，馬馬虎虎過了二十多年，直到達爾罕去世。

06

眼看二女兒沒“賣”上好價錢，老努又動起了三女兒莽古濟的心思。

莽古濟的老媽是努爾哈赤的第二任老婆——富察?袞代。

很得老努寵愛的。

奈何老努實力越來越強，女人越來越多，袞代年紀也大了，顏值打不過年輕小姑娘了，夫妻關系慢慢就淡了，袞代地位也下降了。

莽古濟跟著地位下降。

萬歷二十七年（1599年），努爾哈赤滅了哈達，哈達貝勒孟格布祿被處死。

誰承想明朝知道了這事兒，馬上派人來質問：你個老努，為何在不請示朝廷同意，就擅自吞并哈達？

老努當時的實力還沒法和大明抗衡，只好把孟格布祿的兒子吳爾古代放回去當了哈達貝勒。

但好不容易吞并的哈達，豈能這么放棄？

于是老努除了派兵駐扎在哈達邊境上監視，還在吳爾古代身邊放了一個小間諜—— 11歲的莽古濟被許配給了吳爾古代，去哈達生活。

吳爾古代豈能不知老努的此番用意，因此對莽古濟也是十分厭惡，成天也沒個好臉，當然也就談不上什么夫妻恩愛了。

更要命的是，因為娶了莽古濟，葉赫就認為哈達已經成了建州的盟友，所以聯合其他部落大舉進攻哈達，把哈達搶了個毛干爪凈，飯都吃不上了。

可憐的莽古濟，貴為貝勒的福晉，也只能饑一頓飽一頓。

物質上貧乏、精神上難受、感情上荒漠，這種日子誰過誰難受，更何況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

好在苦熬了兩年，吳爾古代實在混不下去了，主動投降了努爾哈赤。

莽古濟這才得以回到建州。

在老努眼皮底下，不能不有所忌憚，對莽古濟的態度這才好轉了一些。

兩人就這么不咸不淡，生活了二十多年，直到吳爾古代去世。

可莽古濟沒想到的是，自己成了寡婦，還是沒逃得了工具人的命運。

07

吳爾古代死后三年，此時后金的大汗已是皇太極。

皇太極為了和蒙古各部搞好關系，大搞滿蒙聯姻，不但自己娶蒙古各部公主，也把愛新覺羅家的女兒紛紛嫁到蒙古各部。

女孩兒們不夠用了，皇太極就盯上了自己守寡的姐姐——莽古濟。

一道命令下來，莽古濟嫁給了蒙古敖漢部的臺吉（蒙古部落的首領名稱）索諾木杜陵。

此時的莽古濟，年近四十，年老色衰，不可能獲得新老公的喜歡。

完全就是形婚而已，沒感情可言。

幾年之后，索諾木杜陵更是向皇太極揭發莽古濟在家搞巫蠱活動詛咒大汗，于是直接把老婆送上了刑場。

08

莽古濟的人生慘嗎？

很慘。

但慘的并不止她一個。

努爾哈赤的四女兒，叫穆庫什。

出身還不如莽古濟。

莽古濟好歹是正室大福晉的女兒，穆庫什的老媽嘉穆瑚覺羅氏只是老努的側福晉，在家中沒什么存在感。

就是她生的兒子，在老努的兒子們當中也是地位最低的。

老努為她選擇的夫君是誰呢？烏拉部的二貝勒布占泰。

萬歷二十一年的古勒山大戰中，布占泰被活捉。

老努為了緩和與烏拉的關系，沒有殺他，還對他各種優待，養了他三年。

萬歷二十四年（1596年），老努聽說烏拉發了內亂，大貝勒滿泰被殺，于是將布占泰放回去繼承了王位。

布占泰對老努是千恩萬謝、感激不盡。

不僅和建州結盟，還把滿泰的女兒、自己的大侄女阿巴亥嫁給了努爾哈赤。

雙方結成親家，關系更加親密。

誰知到了萬歷三十五年（1607年），因為努爾哈赤派兵去收了原本臣屬烏拉的斐優城（在今吉林省琿春市）的百姓，布占泰大怒，派出3萬大軍在烏碣巖（在今朝鮮鐘城境內）攔截建州的人馬。

雙方一場大戰，烏拉兵慘敗，主將被斬。

布占泰知道了建州的厲害，于是趕緊又向老努求和。

為了表達誠意，特意向老努求親。

此時的老努雖打贏了烏拉，但考慮到葉赫還沒消滅，烏拉實力又比較強，倉促間無法消滅之，為了遠交近攻，便決定把四女兒穆庫什嫁給他。

09

萬歷三十六年（1608年），13歲的穆庫什告別父母，遠嫁烏拉，成了比她大20多歲的布占泰的又一位側福晉。

布占泰本身就是好色之徒，顏值一般的穆庫什根本引不起他的興趣。

這本來也沒什么，反倒可以讓穆庫什過上清靜的生活。

可樹欲靜而風不止......

穆庫什嫁到烏拉的時候，海西四部中的哈達和輝發，都被努爾哈赤消滅來啦，葉赫也已元氣大傷。

布占泰很清楚，烏拉和建州遲早要有一場決戰，因此不斷派兵向野人女真各部發起進攻，搶奪人口和牲畜，增強實力。

還和建州發生了沖突。

老努一怒之下，親率大軍，打得烏拉一敗涂地。

布占泰只好認慫下跪，求老努原諒。

老努看在是自己女婿，寬恕了他。

老努前腳剛走，布占泰就把氣撒到了穆庫什身上。

對穆庫什各種拳打腳踢，甚至還拿弓箭射她，差點把她射死。

這樣還不解氣，又把穆庫什關到地牢，不給吃喝......

消息傳到建州，老努氣炸了（倒不是特別心疼女兒，主要是布占泰這種行為，就是打自己的臉呀，這口氣怎么忍得下去？），再次圍攻烏拉。

烏拉直接滅亡。

布占泰成了光桿司令，跑到了葉赫避難。

穆庫什被救了出來，又回到了建州。

還沒完......

10

按說，穆庫什經歷了如此悲慘遭遇，老爸該補償一下吧？

工具人就是工具人。

一年之后，穆庫什又被許配給了新的夫君——鈕鈷祿?額亦都。

努爾哈赤還在撫順和建州之間倒騰山貨，額亦都就跟著他了。

后金“開國五大臣”中，額亦都資格最老。

但此時，額亦都已經年過半百，比穆庫什大33歲，從小都是管額亦都叫叔叔的。

雖是老夫少妻，但沒有什么感情，睡在一起都會感覺別扭。

五六年之后，額亦都去世，給穆庫什留下了一個幼子，也是他的最后一個兒子——遏必隆。

而穆庫什的悲涼人生還沒結束.....

11

當時女真風俗，老爸死了，繼承家業的兒子可以娶繼母。

額亦都生了很多兒子，前七個早早戰死，只能由老八圖爾格繼承家業。

圖爾格向老努提出要娶繼母穆庫什，老努滿口答應。

就這樣穆庫什又成了圖爾格的老婆。

但好在圖爾格和穆庫什年齡相仿。

然而，這段婚姻最終也沒能走到盡頭。

十多年后，因為穆庫什的女兒用漢人的孩子冒充自己的孩子，被皇太極下令處死，穆庫什和圖爾格受牽連，被強制判處離婚。

年近半百的穆庫孤苦伶仃，最終是兩個同母的兄弟收養了她。

二十年后，穆庫什終于結束了悲涼的一生。

她的一生，沒有幸福可言。

唯一能讓她死后得到安慰的，大概就是她的兒子遏必隆后來成為了康熙初年的輔政四大臣之一。

她的孫女則成了康熙皇帝的第二任皇后。

12

努爾哈赤共有8個女兒。

除了提到的這4位，其他4位一樣，被作為籠絡人心的工具。

老努把女兒當工具人的傳統，后來在愛新覺羅家族里成為一個“傳統”。

歷代的愛新覺羅公主，不是遠嫁蒙古草原，就是嫁給功臣勛戚之家，作為皇家的一種“恩賜”。

直到清亡。

老努也不是個例。

自古，政治家的女兒大多都是作為“工具人”使用的。

老努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

政治家就像雙層巴士

乘客只能欣賞風景

何況屁民

參考文獻：

《清史稿》、《清實錄》、《清史列傳》、《欽定八旗通志》、《滿洲實錄》、《滿文老檔》、《嘯亭雜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