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清乾隆十五年(1736年)農(nóng)歷七月初的一天,江西贛州府,一場普通的同事聚餐。
東道主是贛州衛(wèi)的千總李世璠。
參加聚餐的,有撫州守御所千總 、南昌前衛(wèi)守備、永新縣千總石、饒州府水次總漕領(lǐng)運千總 。
從官銜可以看出,都是些五六品的武官,大致相當(dāng)于營連級。
飯局層次不高,完全沒有載入史冊的價值。
但能被歷史記錄下來,一定有它的獨特原因……
02
吃到一半的時候,幾個人都喝的有點上頭了。
撫州守御所千總盧魯生,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份文稿:“最近鄙人得到一份孫嘉淦孫大人的奏稿,對時下的朝政見地頗為獨到,特拿來與各位大人共賞。”
其他人頓時來了興趣,紛紛圍上來。
W槽!
奏稿上居然寫了當(dāng)今皇上的眾多“失德之處”,共計有“五不解”和“十大過”!
【由于這份奏稿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不到原文,無從得知到底是哪“五不解”和哪“十大過”。但從現(xiàn)存的只言片語中大致可以推測出,內(nèi)容非常猛,尺度非常大——指責(zé)乾隆“寵信佞臣”、“好大喜功”、“枉興兵釁”、“冤殺功臣”等“大過”。】
基層干部平常接觸不到如此勁爆的“內(nèi)幕消息”,“地命海心”的毛病就都犯了,一個個興奮異常,紛紛拿出紙筆抄了下來......而后一個個盡興而歸了。
過了幾天,廣饒九南道施廷翰,到饒州府公干,饒州府水次總漕領(lǐng)運千總尹凱為了顯擺自己“消息靈通”,去拜會老施時,帶去了抄來的奏稿,給老施“開開眼”。
老施也是一句“W槽”,趕緊也抄了一份,回家后,被管家張三發(fā)現(xiàn)了,趁老施不注意,也抄了一遍,然后拿去跟一幫老哥們?nèi)ゴ邓チ恕?/p>
就這樣,到這年年底,“連(江西)街上的腳夫也都是知道的”。
這時,一個江蘇人又添了新“猛料”。
03
乾隆十六年(1751年)剛過了大年初一,江蘇人楊朝章到江西撫州看望開酒店的弟弟楊賢章。
“哥,現(xiàn)在江西流傳一份奏稿,說...可精彩了。?”
楊朝章看了一遍,果然很過癮,但不夠“全面”,于是執(zhí)筆加了2條,指責(zé)乾隆南巡“勞民傷財”、“奢侈靡費”。
原來,去年冬天,江寧(今江蘇南京)官府發(fā)出告示,說皇上將在來年春天南巡。
江寧是必經(jīng)之地,為了確保鑾輿暢通,江寧城的道路要大規(guī)模擴建。
需要拆除的民房,瓦房1間賠償1兩銀子,草房1間賠償半兩銀子。
這跟白嫖有什么區(qū)別?
搞得整個江寧城民怨沸騰。
楊朝章一番“添油加醋”之后,“孫嘉淦奏稿2.0版本”就問世了。
由于過于勁爆,二月間,江西臨江府(今江西樟樹)的江錦章,把奏稿附在家書中,寄給了湖北漢口的堂哥江華章。
江華章是干藥材生意的,分享給了同在漢口街上做生意的一幫江西老鄉(xiāng)。
一幫江西商人又不斷分享給自己的生意伙伴。
就這樣,這份奏稿從江西走向了全國。
04
可能您要問:
如此“大逆不道”的文稿,這么熱衷傳播,難道都不怕掉腦袋?
簡單解釋一下:
乾隆登基初期,感覺先帝搞文字游戲,搞得有點過分了。
因此對文人采取了較為寬宏包容,平常民間有點兒“敏感傳聞”,一般不怎么深究。
立立自己的人設(shè)。
就讓大家都有了一種錯覺——皇上脾氣好。
可現(xiàn)在的乾隆,已經(jīng)不是那時候的乾隆了。
八月初五,乾隆終于從云貴總督碩色的奏折里知道了此事。
又怕又氣。
怕的是,這么一份偽造的奏稿在民間流傳如此之廣,難道朕這個皇帝做得就如此不得人心嗎?
氣的是,流傳這么久了,各省督撫都是干什么吃的?!成心要出朕的洋相!
查!
必須嚴(yán)查!
一場大規(guī)模追查“孫嘉淦偽奏稿”的行動在全國展開。
漢地十七省(當(dāng)時寧夏尚未從甘肅分出)全部發(fā)現(xiàn)偽稿。
傳播人群包括商人、市民、鄉(xiāng)村讀書人,體制內(nèi)人員,甚至國子監(jiān)的太學(xué)生。
05
眼看“蓋子”越揭越大,乾隆的心態(tài)有點崩了——
自己登基以來,一不搞文字游戲,二不橫征暴斂,三不寵信奸佞,怎么就被罵成這樣?
偽稿里指責(zé)的:
大小金川,這能叫“妄興兵釁”?
張廣泗統(tǒng)兵無方,致使大小金川戰(zhàn)事久拖不決,清軍屢吃敗仗,這能叫“冤殺功臣”?
朕南巡江南,一是體察民情,二是視察治河和浙東海塘工程,怎能說是和隋煬帝下?lián)P州相提并論?
朕巡視之處,都已經(jīng)免除賦稅,怎么就“勞民傷財”了?
越想越不服氣,于是下旨,繼續(xù)嚴(yán)查。
05
乾隆十七年(1752年)十二月,江西巡撫鄂容安報告說,經(jīng)過不斷摸排,已經(jīng)查出江西的偽稿源頭是撫州守御所千總盧魯生。
盧魯生押解到京,刑部審問。
盧魯生供稱,自己的偽稿是從南昌前衛(wèi)守備劉時達那得到的。
逮捕劉時達,就地審訊。
劉時達供稱,偽稿是兒子劉守樸搞來的。
再審問劉守樸,劉守樸又說偽稿是從浙江金華縣縣丞任麟書處得來的。
再抓任麟書,可此人已經(jīng)病故。
線索到此徹底斷了。
06
乾隆逐漸從狂怒中清醒過來,明白已經(jīng)不可能查出源頭了。
但案子大張旗鼓搞了一年多,涉案人員達到四五千人。
怎么著也得給天下人個交代。
乾隆十八年(1753年)二月十二日,乾隆下旨:
盧魯生,凌遲處死;劉時達劉守樸父子,秋后問斬。
同天又下旨:涉及傳抄偽稿的官員革除功名;百姓不再追究責(zé)任。
至此,一場讓大清國雞飛狗跳的大案宣告結(jié)束。
07
我們無法揣測最初炮制偽稿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熱衷于傳播偽稿的人又有沒有考慮過后果。
總之,讓乾隆感到了難堪。
孫嘉淦嚇得病情加重,很快在惶恐中去世。
更要命的是,經(jīng)此一案,消失了16年的文字游戲,再現(xiàn)江湖……
參考文獻:
《清史稿》、《清實錄》、《清史列傳》、《中國經(jīng)濟通史(清代卷)》、《乾隆帝》、《“偽孫嘉淦奏稿案”考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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