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是基于生命本源的哲思

李慧文

李慧文，北京大學創意寫作碩士，蘇州大學現當代文學博士研究生。

曾主持有重慶市社科聯課題《社科普及作品創作影響因素研究》，并被評為“2022年度培育調研項目”。

首篇科幻作品《“延遲”的藝術品》獲得2023真金·青年文學新秀選拔五十強，《胎記》獲“今世緣·國緣”全國推理小小說獎，《上帝降臨》獲第六屆“星火杯”全國高校科幻聯合征文大賽優秀獎。

發表小說和詩歌若干，作品編入《萬物的葉尖—中國創意寫作2022》《青年詩歌年鑒（2022年卷）》《雪夜來客》等選本。

采 訪 實 錄

高校科幻：請問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接觸科幻的？

李慧文：大概小學的時候，那會喜歡看凡爾納的一系列小說，比如《八十天環游地球》、《格蘭特船長的兒女》、《海底兩萬里》、《地心游記》等，當時并不知道科幻這個概念，只是覺得這些奇絕的冒險經歷特別吸引人。

高校科幻：科幻吸引您的點是什么？如何定義“科幻”？

李慧文：科幻最吸引我的點是無限的可能性，從形式來看，科幻可以和各種文學類型結合，如懸疑科幻、歷史科幻等，具有橫向的創作延展性。從內容來看，科幻作品往往能顛覆傳統的認知，為理解世界提供了一個新的視點，具有縱深的思想性。而科幻創作過程嫁接形式與內容，就如同數學推理證明一樣，將自己的一個小靈感，一步步推導出來，一步步推翻慣有的思維預設，這個過程是很有趣的。我愿將科幻理解為闡釋生命和觀察世界的一種方式。

高校科幻：為何嘗試進行科幻寫作？您覺得創作科幻跟創作其他類型作品有什么區別？

李慧文：我是去年8月左右才開始嘗試寫科幻的，契機是當時一個寫作的朋友來找我，我們聊到了科幻，雖然我是文科類專業，但從中學起我對物理、天文也十分感興趣，在她的慫恿之下就嘗試去寫了，之前對科幻雖然有關注，但屬于望而卻步的狀態。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那會有了創作科幻小說的沖動，會因為想到一個好點子就覺得興奮。我在創作科幻之前，也寫過詩歌和其他類型的小說，相比于純粹感性的驅動，創作科幻小說更需要理性思維的支撐，首先需要有一定的科學知識，對天文、地理、物理等方面，需要有基本的認知。其次要有絕對的想象力，還能將這種想象通過嚴密的邏輯呈現出來，才能在虛構的世界中構造出真實。最重要的是，作為一名科幻創作者要保持思考的習慣，以人文關懷，以未來的視角觀察當下，要有對地球生態、人類命運的憂患意識，才能寫出在思想上震撼人心的作品。

高校科幻：您最喜歡的科幻小說是什么？是否對您的創作產生過很大影響？

李慧文： 我最喜歡的科幻小說是劉慈欣的《中國太陽》，小說將地球的生態問題同個人成長結合在一起，水娃從擦玻璃的清潔工到成為中國太陽上的鏡面農夫，從只想在北京有個家到為星際探索貢獻自己的生命，小說從渺小的鄉村講到宏大的宇宙，一步步將空間延伸開去，向宇宙叩問個人的生命價值，因此《中國太陽》有一種遼闊感，一種誕生于宇宙的浪漫詩意，這種基于生命本源的哲思啟發了我的創作。

高校科幻：您覺得什么是好的科幻作品，如果用幾個詞去概括，您覺得是什么？可以展開分享一下。

李慧文：我認為好的科幻作品是能夠讓人眼前一亮的，特別是在創意性、科學性、故事性或哲思性上的突出表現。喬治·馬丁的《沙王》幾乎兼具了這幾個特點，小說一開始就放置了極具科學創意的設定：玻璃箱的封閉空間，沙王可以根據生活的環境控制身體大小，沙王是群體意識生物，通過沙母的意識存活，并且會信仰自己的上帝，將上帝的雕像刻在城堡上。在此設定下故事一步步展開，可讀性強，奧克斯買回沙王后，通過斷食等方式折磨沙王，引起沙王間的戰爭，后續的情節跌宕起伏，奧克斯的殘暴導致沙王變異，沙王攻破了玻璃箱，將整座房子當成了玻璃箱。然而故事到此并未結束，而是回扣到一開始的設定里，艱難逃離出房子的奧克斯在逃跑很久后，終于看到了一處小屋，然而他看到的是和他的臉一樣的怪物。沙王進化了，成了四肢胳膊，兩條腿的智慧生物，玻璃箱也從房屋延時到世界里。至此小說哲思性也凸顯出來了，人類的自負行為總將反噬，要敬畏自然和生命，不然結局會很悲慘。

高校科幻：您目前創作的最滿意的作品是什么？想通過創作這篇小說表達什么？

李慧文：我目前創作的最滿意的作品是《十三天》，這是一篇歷史科幻小說，上帝創世紀僅用了六天就造出天地萬物，而渾沌之死只需七日，人皆有七竅，當欲望全部滿足之后，后果如何？這個短篇講述了兩千多前后的地球，社會基礎職能已由機器人取代，人類的心靈卻愈發脆弱，他們越來越依賴某種寄托，寺廟成了新的精神依賴，為此各地建立廟村，由一代一代的守廟人負責守廟。為了保證守廟人的純凈，廟村與世隔絕，自成生態。外面的人會定時派修廟的人進入廟宇修繕，然而隨著科技越來越發達，廟外的世界，和廟村的世界的差異越來越大。一位修廟人來到一處民國時候修建的古寺，卻發現古寺越修繕越衰敗，由此牽連出一系列的故事。小說旨在探討誕生與死亡，希望與欲望，雙線交叉發展，一條講誕生，一條講毀滅，過去和現在輝映。

高校科幻：作為一個年輕作者，您希望得到什么樣的反饋和幫助？

李慧文： 作為一個年輕作者，我感覺隨著科幻進入大眾的視野，目前的科幻已形成一個較為健康的生態，在創作上，還是希望有更多的交流機會，發表的平臺，以及切實的閱讀反饋，不斷去精進自己的寫作水平。

高校科幻：在科幻小說的寫作過程中有什么心得體會？會關注同代人和同代人的作品嗎？

李慧文：我的心得是要想好再寫，通常情況下，創作前會先誕生一個創意點，然后由這個點生出藤蔓，形成架構，這種方式有利于從短篇后續慢慢寫到中長篇，另外對于短篇來說，思定后寫起來要迅速，我基本就會在一到三天內完成短篇，這樣不容易棄文。還有一個心得是要多閱讀，保持語感，我在寫作前會先閱讀一兩篇短篇小說，讓自己沉浸進去，算是轉換思維，找到感覺比較快的方式。會關注同代人和同代人的作品，科幻小說發展非常快，現在的科幻在先前基礎上已經衍生出更多新穎的寫法，如果只看一些經典作品已經無法涵蓋現有的科幻概念，所以我就會看一些新創作的作品，我也會好奇同代人都在關心什么，都在寫什么樣的故事，他們的故事情境、語境都發生了什么變化。

高校科幻：您覺得現在創作的科幻作品已形成明顯的特征嗎？還是一直在嘗試？最想形成什么樣的明顯特征？

李慧文：我現在還在嘗試各種風格和寫法，我認為還未形成明顯的特征，但就個人而言，目前傾向于創作具有宇宙詩意，人文氣息的科幻小說，例如韓松的《燦爛文化》、《宇宙墓碑》，何夕《六道眾生》，劉慈欣《朝聞道》，阿瑟·克拉克《神的九十億個名字》等。

高校科幻：從何時開始有自覺意識地寫作？與那時相比，您對文學的理解是否發生了變化？

李慧文：近兩年開始吧，2022年之前，我都處于一種可寫可不寫的狀態，沒有將文學納入到我的日常生活當中，主要當時對文學有一種怯魅的心理，更專注于生活本身而非文字表達吧。這兩年隨著自己的生活經歷、社會體驗的增加，我對生活的理解發生了變化，對文學的感受自然而言地轉向另一個闡釋軌道，因而有了更多思考和表達的欲望，而科幻的創作也是從2023年暑假開始，比較系統地開始看一些科幻小說和科幻理論。寫作目前與我而言，更像是在生活之外尋得的一處自由的隱身之地。

高校科幻：您大學時的專業是什么？為什么會選擇這個專業？您覺得專業對您創作的影響大嗎？

李慧文：我大學時的專業是英語專業，我大學在的是財經類大學，當時報志愿前兩個報的都是經濟，金融這類，英語是隨手填的第三志愿，由于當年經濟類火爆，經濟類分拔高了，就去學了英語，但是我還是輔修了財務管理作為第二學位。我覺得本科時的專業對我的創作影響不大，但是培養了我跨領域學習的意識，以及對閱讀外文原著還是有些幫助的。

高校科幻：現在來看，科幻對您來說意味著什么？在您生活和學習中扮演什么角色？

李慧文：目前來看，科幻是我看世界的另一個窗口，一種新的思維方式，在生活和學習之余，看科幻、寫科幻可以給我的大腦提供新的氧氣，我常常感覺科幻是無所不包的，需要不同領域的知識，所以我也會學習一些關于物理、天文的知識，然后關注藝術、關注社會生態。由于博士研究的是現當代文學，現在是博一階段，就希望之后有機會可以做一些科幻研究。

高校科幻：創作科幻小說會注重小說與現實的聯系嗎？是否認同歷史感、現實感的匱乏與經驗的同質化是當代青年作家普遍面臨的問題？

李慧文：我認為科幻小說和現實的聯系是天然的，只是這種聯系不是單一的取材，科幻創作本身就是出于對未來的思慮，對現實的思考和觀察。

歷史感和現實感的匱乏這點，我認為首先這是一個階段性問題，小說現實感需要細節的描寫，還有基于現實人物和情景的觀察，一開始創作科幻小說的時候，在發揮想象力和立足現實之間本就難以平衡，其次當代青年作家，特別是網生一代的作家，對大家而言，歷史是較為遙遠的，現實和網絡的邊界是模糊的，很多新聞的真實事件通過網絡發酵后反而失卻了真實性，如何認識真實，如何思考歷史，可能更需要實地體驗，以及閱讀大量的資料，包括縣志等記錄性材料，對歷史有溯源的意識。

另外關于經驗同質化問題，一來是青年作家的個體經驗在城鎮化進程中趨近了，二來經驗同質化也不單是青年作家的問題，成熟作家也有這類問題，或者說是經驗的固化和重復的問題。我認為寫作是關于寫什么和怎么寫的問題，經驗同質化可以通過寫法的轉變來解決，另外這種同質其實是表層經驗敘事的同質，作者沒有形成感受結構，需要通過剖析事物內部矛盾，用發現的眼光去尋找邊緣的、被主流忽視的經驗或敘事方式去打破僵局。

高校科幻：最后有什么特別想說的話？

李慧文：一想到星辰如此浩瀚，世俗的諸多纏繞便不過是自尋煩惱。科幻是少有的能夠游弋在人文和科學之間，用科學來詮釋人文，或者用人文來賦予科學魅力，對我而言都是我寫作科幻的動力。很感謝高校科幻的邀請，讓我有機會將這一階段對科幻的理解做一個梳理，希望高校科幻越走越遠，也希望自己未來能寫出更好的科幻作品！

采訪 | 趙文杰

文字編輯 | 李子夜

排版 | 阿豆1號

審核 | 阿豆2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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