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楊紅丈夫在山洪中喪生,留下楊紅和兒子趙峰、趙嶺。
楊紅含辛茹苦將兩個兒子撫養長大,送他們上學,他們沒有辜負楊紅的期盼,畢業后在城里成家立業。
村里人羨慕的說:“楊紅,你命好,擺脫泥腿子成了城里人,要去城里享福,以后別見我們這群鄉巴佬不搭理啊。”
楊紅喜上眉梢,土黃的臉蛋變得紅潤,“瞧你們說的,那有什么城里人、鄉下人,都是人而已,這城里的福不好享的。”
她嘴上有幾分不情愿,心里卻滿懷期待,電視里看到的高樓大廈,她這輩子如果能看見也能死而無憾了。
但事情并沒有如大家所預期,趙峰和趙嶺自打進城后,很少聯系楊紅,過年也都推脫有事,轉眼間,他們兩年沒有回家。
楊紅的夢想破滅了,大家對趙家兄弟的贊揚也變成了漫罵,教育孩子便罵,“如果你們長大要像趙家東西那樣,老子現在就打斷你們的腿!”
孩子也懂事,立刻服軟,“我才不會像他們那樣!”
楊紅聽了心如刀割,逢年過節,外面歡笑一片,她只能獨自抹淚。
咚咚咚
“楊紅,你在家嗎?”
門外的楊大明沒有聽見回答,又敲了敲,“楊紅?”
楊紅三兩下抹了眼淚,站到門口又猶豫了。
他們年輕時相愛,因為同姓被父母反對不能相守。
十幾年前,楊大明的妻子難產去世,他未再娶妻,兩人一個是寡婦,一個是鰥夫。雖然清清白白,但楊紅擔心被人傳閑話,手搭在門板上,不敢開門。
楊大明抱著懷里的月餅轉身,嘀嘀咕咕,“開著燈呢,怎么不在家,”
皓月當空,楊紅抬眼一看,又是淚水漣漣。
木門鉚接處發出吱呀一聲,楊大明回頭,楊紅站在門縫里。
“我還以為你不在家呢,”楊大明的失落一掃而空,笑容大方,遞上月餅,“我閨女托人帶回來的月餅,城里拿來的,好吃,給你送兩個,”
楊紅往楊大明身后的幽暗處看了看,接過月餅,說:“小眉她想著你呢,”
她的語氣又酸又苦,拿著月餅的手不安地捏緊。
“過節嘛,她回不來才想著給我拿點吃的,”楊大明不想楊紅難過,說起別的,“你剛才睡覺呢?我敲門半天沒回答,”
“嗯,”楊紅眼眸微微垂下,說:“謝謝你,進屋喝杯水吧,”
“改天,”楊大明黑黃的臉暈上紅色,說:“晚了點,我先回去了。”
“那你慢走,天黑,看著腳下,”
“嗯。”
楊紅目送楊大明離開,咬了口月餅,甜蜜彌漫進心里。
自那以后,楊大明總往楊紅家里跑,在她身邊轉悠。
楊紅憂喜參半,黃土埋到脖子了,她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大明,我很感謝你對我的照顧,以后你還是被這樣了,”
楊大明知道楊紅在擔心什么,說:“年輕的時候,有父母阻攔,現在只有我們,楊紅,如果你不嫌棄我,我們一起過,”
楊紅臉上羞紅,難為情低頭,“這樣能行嗎?”
“能行,只要你愿意,我去找村長當證婚人!”
“一把年紀了,弄那些,讓人笑話,”
“不會有人笑話,大家都心知肚明,盼著我們在一起呢,”
兩人對視,害羞低頭。
村里人都知道他們心意相合,見他們日漸親密,沒有說閑話,反而為他們送上祝福,都說楊大明是楊紅唯一的福氣。
楊大明女兒楊眉聽說了這件事情,特意給他們買了兩套新衣服,一家人回去祝賀。
楊眉老公給他們各自包了紅包。
“爸媽,一點心意,希望你們喜歡,”
楊眉愧疚的說:“我們工作忙,給不了你們陪伴,只能在經濟上彌補了,爸媽,以后你們相互扶持,把日子過好,我們逢年過節準回來看你們。”
楊大明拍手大喝一聲,“好!說得好!”
楊紅羞紅看著他們,低了低頭,算是答應了。
兩人成為一家人后,過上了簡單幸福的日子,但這幸福伴隨著楊紅兩個兒子的突然出現戛然而止。
趙峰、趙嶺看到楊大明眉開眼笑,“這么好的事情怎么不告訴我們?”
楊紅難以置信,沒想到兩個兒子欣然接受了,說:“我聯系不上你們,”
趙峰說:“沒關系,現在知道也來得及,其實也沒差別都是楊家的人,”
“對,只要媽開心,”趙嶺咧開嘴笑,“嫁給誰都行,你們登記了嗎?”
“沒有,年紀大了,搭伙過日子,不弄那些,”楊紅說:“就是簡單吃兩頓飯,”
趙峰和趙嶺臉上驟變,快速對了眼神,說:“結婚的大事,肯定要結婚證,媽,正巧我們都在,我們送你們去登記去。”
楊大明攔住了,說:“你們媽媽不愿意,那就不去,不管有沒有結婚證,我們都一樣過日子。”
他曾經和楊紅提過,楊紅覺得不妥,希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行!”趙峰激動的說:“肯定要領結婚證,遷戶口才算結婚!”
“對啊!你們這樣不明不白算什么事情!”
楊紅羞愧縮著肩膀。
楊大明護著楊紅,“聽你媽媽的就是,她怎么高興怎么來。”
趙峰、趙嶺不樂意了,“我跟我媽說話,你插什么嘴!”
“你們不準這樣和楊伯伯說話!”楊紅漲紅臉,“他是長輩。”
趙峰、趙嶺冷眼橫眉,怒吼,“你們干的這叫什么事?必須去登記結婚!”
楊大明抄上掃帚護著楊紅,“干什么你們?敢吼你媽媽!”
趙峰、趙嶺來不了橫的,氣勢頓弱。
“媽,我們也是為你好,你們現在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將來供進哪家宗祠?”
趙峰軟硬兼施,嚇唬楊紅。
“我和弟弟不能陪在你身邊,你和楊伯伯在一起不就是圖個生有所依,死有所靠嗎?現在這樣不清不楚,將來閉眼了,誰待見,你清清白白一輩子就這樣毀于一旦。”
楊紅臉色煞白,嘴唇顫抖,眼中惶恐。
趙嶺趁熱打鐵,說:“媽,我們這樣都是為你好,”
楊大明將信將疑,楊紅說:“大明,我們、”
兩人都有所動搖,猶豫躊躇之際,村長和兒子阿鯤風塵仆仆趕來。
見他們要走,村長問,“你們要進城?”
楊紅搖頭,燥紅臉,“我們,兒子勸我去領證,遷戶口。”
阿鯤快速打量衣冠楚楚的兩人,轉頭對楊紅和楊大明說:“大伯,伯娘,你們進屋,我有話跟你們說。”
阿鯤是大學生,回村后為村里做了很多事情,威望堪比村長。
兩人跟著他進去,兩個兒子要阻攔被村長擋下了。
“你們難得回來一趟,多玩幾天再走,”
兩人不敢硬來,齊齊轉頭。
阿鯤說:“伯娘,我們剛接到通知,村里修路,你們家的房子可能要被征用,”
楊紅家的房子在路彎角處,要挖寬路,房子很難保住。
楊紅看看楊大明,問,“這是好還是不好?”
阿鯤說:“好也不好,說好是因為會得到一筆補償款,或者給你再安排新住處,不好就是這個房子得拆了。伯娘,村里這么多年一直是泥巴路,現在要通水泥路,這是好事,但是房子是你們的心血,希望你考慮清楚。”
“是好事,”楊大明說:“路修好了,以后進城就方便了,車能直接到家門口接呢,”
楊紅想了想,說:“這個家就我一個人,能為大家做貢獻,我當然愿意。”
阿鯤提醒她,“伯娘,這個家可不止你一個人。趙峰、趙嶺回來就是為了這個事情,剛才我聽他們說要帶你們去結婚,我說話直接,你們別生氣,其實他們根本不是為了你們好,是想霸占補償款,只要伯娘遷出戶口,他們成為戶主,這筆錢就和伯娘沒關系。”
楊紅聽完,眼神直愣,流下兩行淚。
楊大明著急找補,“阿鯤,你別這樣說,萬一他們回心轉意專程回來看你伯娘呢,人心都是肉長的。”
“好,那就試試他們,”阿鯤早就看不慣趙峰、趙嶺的為人處世,要借著這次機會讓楊紅看清他們的為人,“伯娘,一會兒出去,我說什么你都只管點頭。”
楊紅擦擦眼淚,點了點頭,“好。”
三人走出來,阿鯤說:“兩位大哥,正好你們也在,我就把話一次說清楚,村里修路,房子要被占用,補償款會打到戶主的卡上,也就是楊伯娘的卡上。”
趙峰急忙問,“多少錢?”
阿鯤說:“十來萬,剛才楊伯娘已經說了全款的分配,楊伯娘占大頭,鑒于她已經和楊大伯結婚了,剩下的的錢將會平分到你們三個人的頭上。你們長年累月住在城里,錢會扣除一部分作為楊伯娘的養老錢,”
趙嶺臉嗆紅,指著楊紅和楊大明,“他們結婚了,就該撤出楊家戶口,這房子是我和我大哥的!錢也應該是我們的!”
“你嘴巴放干凈點!”阿鯤怒斥,“自從在外成家,你們回來過幾次?還敢在這里叫嚷?就是一分錢不給你們也是合情合理!不識好歹!”
趙峰叫喊,“行!那就誰也別想拿,從明天開始,我就住在這里了!誰要動房子踩著我的尸體過去!”
楊紅眼眶濕潤,哭倒在地上,“老天爺啊!我這是造了什么孽!”
楊大明扶著楊紅,指著倆兄弟罵,“你們這樣小心遭雷劈!”
趙峰不再掩飾,兩手叉腰,“你們才遭雷劈!老不正經!”
趙嶺說:“媽,我們在城里生活也不容易,你幫不上忙就算了,別添亂行不行!”
阿鯤怒道,“你們兩個在城里都是風光的體面人,到這里卻成了地痞賴麻!每個月工資多少,給了楊伯娘多少,心里沒數?!”
趙峰手一揚,堅決的吼,“隨便你們怎么說!我們不同意拆房子!”
趙嶺不滿的叫嚷,“這房子是我們趙家的!跟你們楊家有什么關系?!還想分走我們的錢!”
阿鯤氣得面色漲紅,大聲呵斥,“枉你們讀了這么多圣賢書,說出來的都是刮人心窩的話!楊伯娘含辛茹苦將你們撫養大,你們沒有一點感恩的心嗎?!”
趙家兩兄弟惱羞成怒,和阿鯤推嚷起來,“這是我們趙家的事情!關你什么事!輪得到你在這里叫嚷!”
幾人纏打在一起。
村長大怒,上去制止,卻被推了一把。
楊紅見狀眼前一黑倒在楊大明懷里。
再次醒來,楊紅躺在醫院。
村長和阿鯤臉上都掛彩,兩個兒子也是鼻青臉腫。
警察走進來,問,“你們誰報的警?”
趙嶺搶道,“我!我告他們打人!”
楊紅見狀,頓時心驚,擔心連累村長,急忙開口,“你們等等!我愿意把房子讓出來。別再鬧了,收手吧,村長和阿鯤是好人。”
最終,楊紅以房子作為交換換取父子的平安,村長趙家兩兄弟拿到賠償金,馬不停蹄回城里去了。
房子轟然倒地,楊紅潸然淚下。
楊大明站在她身后,說:“回家吧。”
兩個老人一前一后往楊大明家走,村里人為了感謝楊紅,對她很照顧,在大家的照顧下,楊紅先楊大明一步走完幸福的后半生。
她的葬禮熱鬧莊重,全村人都來了。
轉眼間,楊眉也成了老人,回到村里在老房子頤養天年。
一天,她和丈夫去地里摘菜回來,瞧見兩個老頭畏畏縮縮蹲在路邊。
上前一問才知道這兩人是趙嶺和趙峰。
他們被孩子趕出門,無處可去想起老家還有房子才回來了。
楊眉笑了笑,覺得荒唐,說:“老糊涂了?房子不是被你們買了,錢也被你們拿走,”
兩人不愿意承認,一口咬定還有房子。
阿鯤也上了年紀,瞧見他們沒有無視,反而發動村里人給他們搭建了一座小房子,將房子取名為“回良屋”,將他們的故事傳播出去。
趙家兩兄弟在村里埋頭做人,討了幾年的活法因病去世。
他們的事跡在流傳甚廣,成為了不孝子的代名詞。
后來,村里搞開發,“回良屋”成為了警示教育場所,告誡所有人要心懷感恩,做一個正直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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