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1月18日《申報(上海版)》第十八版、第十九版(業(yè)余娛樂)
黃梅調(diào) 紹康
黃梅是鄂東與皖西接壤的一個大縣,[黃梅調(diào)]就是在這個縣里發(fā)源的。通常都把這種戲視為一種[小戲],以別于另一種流行于鄉(xiāng)鎮(zhèn)間的[大戲]——京戲。
顧名思義,[黃梅調(diào)]既是被視為一種[小戲],一種[調(diào)],則其內(nèi)容和演出形式上淺鮮簡陋處,我們是不難推知一二的。現(xiàn)在我就想從這種戲的內(nèi)容和演出形式上略說一說。
本來民間大眾所要看的是一個情趣濃郁的[情節(jié)]。他們所愛的是一個悲歡離合曲折有致有頭有尾的故事。現(xiàn)在[黃梅調(diào)]之所以能獲得鄂皖間廣大民眾的一種風靡的欣賞,就是因為這種戲的構(gòu)造能適合這個條件。雖不必像上海的海派京戲如《彭公案》《貍貓換太子》《封神榜》之流一連就是一二十本以上的[連臺好戲],但[黃梅調(diào)]中的確有采取這種類似的形式的。[黃梅調(diào)]的演出方式通常可分為三部分:正戲,打彩和插戲。視戲詞之長短,正戲有僅演一出或二三出不等的,也有因戲詞太長僅能演半出,把全本戲分成兩次演的。戲詞很長的戲如《喬麥記》《烏金記》,《牌環(huán)記》《鳳凰記》《賣花記》《三賓記》《訟詞記》《烏盆記》《恩歌記》《狗奶記》《珍珠塔》《百花亭》《山伯訪友》《張朝宗告奸臣》《打紅梅》《雙合鏡》《魚網(wǎng)會母》………等,多半都能維持一臺戲的正戲,其中如《張朝宗告奸臣》《魚網(wǎng)會母》等都是有前后本,可以分作兩次演的。這些戲大都可連演至三四小時以上。情節(jié)上這些戲大都離奇復雜,哀感頑艷,極適合落后的民眾心理。
每一出戲里大都有些個別的小場面,在表演時可以視時間之長短任意伸縮省略。例如《山伯訪友》一出里有這些小節(jié)目:《訪友》,《送友》《采藥》《歸天》《吊孝》《哭靈》等,如無時間演全本時,有些場面就可以略去。這些場面如能像海派京戲的那末鋪張描寫,編成連臺好戲也是可能的。
[插戲]是[小戲]中的[小戲],內(nèi)容離不掉男女之私。這也正是[黃梅調(diào)]被衛(wèi)道的先生們紳土們所最詬病的地方。這里面倒多著[連臺好戲]。[插戲]中最有名的是描寫《余老四]》和《蔡鳴鳳》兩個人事跡的戲。關(guān)於余老四的有下列幾本:《余老四拜年》,《余老四反情》,《余老四打瓦》,《余老四過蓋嶺》,《余老四充軍》《張二女十二想》等。關(guān)於蔡鳴鳳的有下列幾本:《小辭店》,《牌刀記》,《賣飯女修書》等。這此戲都可以單獨演出,一如彭公案之類每本可以單獨演出。
寫到這里,我不能不把這些戲的內(nèi)容約略的提一提。中國社會現(xiàn)在仍是一個半封建社會,民間的種種風習仍脫不掉封建殘余的色彩。作為表現(xiàn)民間文化思想程度的民眾娛樂,其內(nèi)容的腐舊,淺薄是不問可知的。提倡迷信,誨淫,可說是多數(shù)流行的民間小戲的通病。[黃梅調(diào)]就保有著這各種有害的特質(zhì)。牠把公子小姐的私情,才子佳人的好合,歸結(jié)到個人幸福的小范圍里去,以見神見鬼山窮水盡出神仙的迷信的方法來打動觀眾的好奇心這些,對於社會的進步都是有害的。[插戲]中的極露骨的色情描寫及演出,我們是雖不和衛(wèi)道的先生們一樣無批判的一致掊擊,但我們?nèi)粢灰患右酝魄茫瑒t發(fā)覺可取的地方實屬太少。[打彩]更是荒唐我只段提一件事你就可以明白。打彩為的向觀客要錢,觀眾就可以用種種方法向臺上男扮女裝的演員習難,例如將錢銜在嘴里,要演吶用嘴來接等等。
但,無論是[正戲][打彩]或[插戲],卻都何有著廣大的觀眾。這是我們不容忽視的地方。民間演劇大都題材淺近,用土音土語演出,舉辦起來又多半輕而易舉。[黃梅調(diào)]亦自有著這些優(yōu)點。[黃梅調(diào)]的取材就有不少的[本地風光]。自然,[黃梅調(diào)]中有許多是脫胎於過去的小說傳奇,昆劇,京戲的,如《珍珠塔》《烏盆記》《梁山伯祝英臺》……等,都不是黃梅調(diào)所獨有的。昆劇中,紹興文戲中,四明文戲中就有這些節(jié)目。但[黃梅調(diào)]也的確有牠獨創(chuàng)的地方。[黃梅調(diào)]中有許多戲確是有名的事實的搬演。這些事實多半都發(fā)生在黃梅及葬東別部及河南或江西的。如正戲中之《訟詞記》《烏金記》及插戲中關(guān)于余老四、蔡鳴鳳的事情,據(jù)說真確有其事,確有其人,確人其地。如《訟詞記》中的故事發(fā)生在太湖,后來打官司打到安慶,南京,北京。《烏金記》中兩個強盜據(jù)說是在江西瑞昌縣中捉到的。《余老四過蓋嶺同》,所謂蓋嶺是宿松和黃梅交界的一座山,是余老四從太湖回家要經(jīng)過的一條路。據(jù)說余老四在太湖和張二妹[相好],至今太湖人還認主不大名譽,太湖的某些地方還禁演這種關(guān)於余老四的戲的。由此可見[黃梅調(diào)]地方色彩的濃厚。
[黃梅調(diào)]戲詞頗多采用村野俚語,簡字,俗字,錯字,充塞字里行間。早年流行的是一種手抄本的唱本,現(xiàn)在因流行頗廣,皖鄂(以黃梅為中心,東至大通,西至漢口,南至武穴,北至黃麻以上。浙江於潛一帶有洪楊時代安徽的移民,他們也會把[黃梅調(diào)]帶過去。)各大小城市有木刻本出現(xiàn)了。[黃梅調(diào)]的[不脛而走]興這些唱本的流傳,以及牠的演出方式是頗有關(guān)系的。
[黃梅調(diào)]現(xiàn)在已逐漸都市化了。皖鄂有些大城市中的戲院,演京戲時[門可羅雀],改演[黃梅調(diào)]卻不免要[風靡一時]了。會有過京戲班子改唱[黃梅調(diào)]而達到營業(yè)勝利的目的。京戲班中有坤角,坤角唱起色情的[黃梅調(diào)]來,不必說,是更能哄動遠近的。
[黃梅調(diào)]無疑地是有著牠許多的缺點,但牠能夠采取通俗的題材為通俗的演出,因而獲得極廣大的觀眾,這點,卻是我們留心戲劇問題的人所不可不注意的一件事。
1934年9月18日《益世報》王泊生《中國戲曲之演變與新歌劇之創(chuàng)造》
1934年8月12日,著名戲曲專家、山東省立劇院創(chuàng)院院長王泊生(1902—1965)應(yīng)中國文化學會之約,在北平中山公園演講《中國戲曲之演變與新歌劇之創(chuàng)造》。1934-1935年,該文陸續(xù)在《中央日報》《華北日報》《北辰報》《京報》《世界日報》《益世報》《舞臺藝術(shù)》等報刊發(fā)表或轉(zhuǎn)載,每一篇都提及“黃梅有黃梅戲”。如1934年9月18日,北平《益世報》說:“湖北有花鼓戲,唐山有蹦蹦戲,黃梅有黃梅戲,羅陽有羅陽戲,揚州有揚州戲,山東有五人班等。”
1935年3月30日《中央日報》馬彥祥
馬彥祥于1935年3月30日在《中央日報》連載《戲劇藝術(shù)辯正——對于王泊生先生的戲劇理論的檢討》
1935年12月3日《戲世界(上海版)》,署名“皖農(nóng)”《黃梅調(diào)之回憶》
吾鄉(xiāng)安慶,濱臨長江,與楚乃毗連之界。時有農(nóng)人在秋收之后與稻谷盈倉之際,因演戲以酬神焉。乃約黃梅戲班,假郊野,依土山,搭臺演唱。臺下觀眾紅男綠女,人山人海。所唱各曲,有《蔡鳴鳳辭店》《烏金記》《俞老四拜年》《張古蠻借妻》等戲。其腔調(diào)則興楚鄉(xiāng)之味,其詞句則俗不可耐。鄉(xiāng)間小兒女為其迷惑者,不知幾許。余在幼時亦頗喜此,至今離鄉(xiāng)數(shù)載,未聞其調(diào)久矣。偶回憶當年景況,猶覺余音在耳也。
1935年《北洋畫報》第1290期“戲劇專刊”發(fā)表雨文《談“黃梅腔”》
「黃梅腔」為南方流行雜戲之一。起源于湖北之黃梅縣,因以為名。現(xiàn)漸普遍及於贛皖各地。大都會雖不常見,但常出演于各縣之鄉(xiāng)鎮(zhèn)中。
尤以舊歷年節(jié)唱此戲者為多。其組織略如皮黃班,惟人數(shù)則月皮黃班之多。演唱之地,大半在鄉(xiāng)村之廣場中,或于街頭,支木為臺,臺方丈余。行頭亦不全,多購自都市大戲院中破舊。戲中亦有生生旦凈末丑之分,扮相一如皮黃,惟無武戲,略如河北省唐山之落子。聲調(diào)亦與皮黃完全不同,於平鋪直敘中略帶高低疾徐而已。樂器無大鑼鼓,只一小鑼,一皮鑼,及一四胡。唱詞俚俗淫蕩,淺而易解,幾乎家喻戶曉。且其戲碼甚少,常演者如「辭店」,「討嫁妝」,「送香茶」,「王先生討學俸」等,都十余出。當局以其有傷風化,屢出示禁止,然鄉(xiāng)村距縣城較遠,仍時有人秘密演唱耳。
1937年1月12日《益世報》發(fā)表雷的《“黃梅腔”把握住了一切的低級觀眾,與蹦蹦戲有異曲同工之妙》
吾鄉(xiāng)盛行一種戲劇名曰:‘黃梅腔’,相傳始自鄂之黃梅縣故名。然黃梅女子,間有至吾鄉(xiāng)賣唱者,所唱之調(diào),差別甚遠。惟如《蔡鳴鳳辭店》《余老四反情》《山伯訪友》等等,不特劇名同,情節(jié)詞句,亦皆相同。則始自黃梅之說,不無可信。
戲中腳色,大概分生、旦、凈、丑,略如京劇最吸觀眾目光者,厥為花且,花旦類以年少有色之男子取之,其佳者,能繪聲繪色,儼然巾幗,不胥之徒,遂多為分桃斷袖之戀,若輩爲金錢計,亦樂承之 常有青年子弟,為花旦所迷,而蕩其家業(yè),戕及性命者,故被目為淫戲。地方政府,每嚴令禁止,兼以其組織之易,戲僧之賤,卒未能稍戢。
演戲分全本、穿戲兩種。全本戲恒以一人自共洛魄時起,至其中狀元時終,為一大團,此乃千篇一律之結(jié)構(gòu)。穿戲則以六曲為一臺,大年取全本戰(zhàn)中之一段最穢者合成之,亦有無仝本而僅有一曲者,其戲詞與表情,更淫蕩不堪,然極合下流社會人之耳目,政府之禁令不行,青年之迷惑不悟,此亦一同也
往年筆者賦閑鄉(xiāng)居,念此戲院既為低眾所歡迎,必最通俗。偶一往觀,覺其炎情,實卑陋可哂。細聆其詞,亦有可取,其時擬徵彼輩中之聰慧者數(shù)人,將其戲詞及劇情,加以修改,或竟變?yōu)樵拕。⒁悦褡逡庾R,藉助宜他 及將此意舌之于鄉(xiāng)中友好,皆嗤笑之,遂不果 然至今猶耿耿也。
民國時期(1912—1949年)在安徽稱為:“黃梅調(diào)”,在江西稱為“黃梅腔”;湖北、湖南、安徽以“花鼓戲(花鼓調(diào))”為地方戲而著名,江西以“采茶戲”為地方戲而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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