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T OF COMMON

/不寫平庸的故事/

還是恰點好的吧

這年頭，看視頻和吃飯是同等重要的事兒。區(qū)別只是一個給身體充能，一個讓精神亢奮。

老話說“食色，性也”，現(xiàn)在得加一個——視頻。

視頻變得這么重要，也就是2024年的事。以前短視頻雖然發(fā)展快，但也不像去年，每當行業(yè)出現(xiàn)點風吹草動，都能成為全社會關心的話題，風頭遠遠蓋過了食品安全。

若說大家最關心的話題，那無疑是網紅翻車，三只羊、東北雨姐和董宇輝……道一句“2024，頭部網紅集體翻車”也不為過。

但也不是沒有指的開心的事，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今年視頻行業(yè)里值得記述的人和故事，幾乎都與吃有關。

被罵的，幾乎是因為賣假的食物，說明觀眾想吃點好的。

被夸的，是在這個速朽時代，留下了值得長久享用的“大餐”，這也說明，觀眾想“吃”點好的。

2024，不只塌房網紅。流量是一座山，有人翻車下山，就有人拔旗登頂。

2025年，愿我們都恰點好的。

01

當常小雨被封號之后，她可能會想起兩年前發(fā)布第一條短視頻的那個中午。

那一刻，她有了一個響徹寰宇的名字——東北雨姐。

當雨姐往案板上甩下五斤的整塊豬肉，屏幕都震顫了，跟著顫抖的，還有屏幕那頭的眼球們。

隨著雨姐說出那句“農村就這生活，簡簡單單一頓四個菜，開造”。這些好奇心才終于得到安放，“哦，原來農村的生活是這樣的。“大家趕忙點贊關注，全然不知，這些農村生活都是演的。

趕集是演的，去小賣部是演的，雨姐和老蒯的生活都是演的。老蒯原名白國輝，在圍繞雨姐搭建的“東北雨宙“里，他才是掌權的導演，策劃、腳本、剪輯由他一手包辦。

他一喊action，小雨就變成雨姐，國輝就變成老蒯——一個東北稱呼“老娘們”的貶義詞。

后來，這部劇被喊咔了。一夜之間，粉絲們終于發(fā)現(xiàn)，原來這部劇根本不叫東北雨姐，而是《重生之我在東北當雨姐》，或者《重生之老板在農村演老蒯》。

在平臺上，“東北雨姐”每條短視頻廣告的報價20 秒內 40 萬，20-60 秒高達 100 萬。但她這賬號的調性，能出得起錢的看不上；看得上的又出不起錢。廣告接不到幾單，要想發(fā)大財，還是得整點別的。

那就直播帶貨。一開始，雨姐賣的都是一些農村特產，倒也符合鄉(xiāng)村振興的大方向，但顯然也整不了大錢。于是，老蒯盯上了白牌商品，靠著把白牌賣給“家人們”，一場直播就能賣掉上千萬。

不過論演技，小楊哥才算渾然天成，做到了人戲合一。賣榴蓮餅、螺螄粉時，兩兄弟邊吃邊吐，把恰爛飯這個俗語具象化，甚至青出于藍，越整活，銷售額蹭蹭飛漲，小楊哥曾創(chuàng)下單場銷售額超10億的紀錄。

闊起來了，網紅主播都喜歡廣收門徒、嘯聚山林。大伙懷揣著發(fā)財夢，想著“金鏈子，小手表，一天三頓小燒烤”，走到了一起。巔峰時期，小楊哥旗下?lián)碛?00多個IP矩陣和7000多個垂直賬號。

“家人們”看的是整活短視頻，東北雨姐、小楊哥看的是“家人們”的錢袋子，最容易掏出錢來的當然還是家人們的菜籃子。畢竟食品才是最剛需、消費頻次最高的商品，并且白牌食品通常價格不高，在視頻里一吆喝，就能讓人激情下單。

毫無疑問，食品是內容變現(xiàn)領域最火的賽道，“恰飯”這詞倒真的雙關了。

02

恰飯嘛，不丟人，但恰爛飯除外。

去年中秋節(jié)前，小楊哥正在大力兜售名為香港美誠品牌的月餅，聲稱用料十足、價格實惠。而東北雨姐則賣起了紅薯粉，以她特有的大嗓門宣稱，“除了紅薯淀粉、飲用水、食用明礬，沒有亂七八糟的”、“質量雨姐給你把控”。

香港美誠品牌近 30天的銷售額就超過了5000萬元，相比之下，雨姐的粉絲購買力就差了點意思，直播帶貨紅薯粉條4次，銷售額也就差不多百來萬。

很快有網友發(fā)現(xiàn)小楊哥的這款月餅的產地標注在廣州和佛山，不在香港，香港本地就沒有“美誠月餅”這牌子，面對網友的質疑，小楊哥及其團隊嘴硬回應“香港的都知道，香港美誠線下賣700塊錢一盒”——就欺負“家人們”去不了香港求證。

就在“月餅門”鬧得沸沸揚揚時，9月23日，有打假博主爆料，稱雨姐賣的“純手工”紅薯粉條里未檢出紅薯基因，只有木薯的。雨姐怒了，在視頻里大喊，“貨要是沒有問題，今天你就是侮辱人，我要把你弄得傾家蕩產！”

當打假博主上門調查時，東北雨姐團隊發(fā)現(xiàn)了他偷錄，隨即發(fā)生了肢體沖突，并被報了警。

處罰很快到來，因在直播推廣紅薯粉條時存在“虛假或者引人誤解的商業(yè)宣傳”，東北雨姐被處沒收違法所得和罰款共計165萬元，并責令暫停經營限期整改。雨姐的粉絲數(shù)量也大幅下降，賬號被多個主流社交平臺封禁，盡管雨姐嘗試通過小號開直播復出，但，失敗了。

至于小楊哥，經市場監(jiān)管部門調查發(fā)現(xiàn)，其兜售的月餅質量堪憂，涉嫌虛假宣傳，最終，小楊哥的公司被罰款6894.91萬元，小楊哥一度傳出退網。

在東北雨姐紅火的時候，許多明星甚至要借助她的熱度，比如趙麗穎、謝楠、高葉、王耀慶、雷佳音等知名藝人……

而她被處罰后，這些明星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楊哥的香港公司合伙人、香港知名藝人曾志偉，去年9月初與大小楊哥在直播時推薦美誠月餅，表示“這個送禮是非常好”。在三只羊被調查后，9月15日的港姐決賽時，有人向曾志偉提及此事，剛說到月餅二字，曾志偉就臉色微變，放下話筒迅速離開，其視頻賬號也再沒有更新過。

正所謂，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03

網紅和女兒紅一樣，還是被歲月盤出包漿來的那種，最香。

雖然說新的產品模式和平臺，應該成就普通人。但從最樸素的情感和期待上來說，內容行業(yè)還是應該有門檻的。

剛剛獲得B站百大的食貧道，最早也是做美食內容的。但他不是那種一飛沖天的幸運兒，而是做了十幾年的記者、編輯，甚至是戰(zhàn)地記者之后，轉行做的B站。

做B站也不能說是一帆風順，食貧道火，應該是從武漢封城開始，幾支紀錄視頻當時被各大黨央媒轉載。但問題也隨之而來，傳統(tǒng)媒體人精益求精的拍攝方式，讓視頻成本居高不下，即便已經成為B站頭部，但很長一段時間，錢掙得實在不多，完全配不上團隊小伙伴的付出。

那怎么辦？食貧道的方案是，那就再加大投入。

直到2023年，他豪擲40萬做內容升級，團隊前往東京拍攝了一支視頻《迷失東京》，播放量迅速突破2000萬。而這支視頻是一支“充電視頻”，也就是B站用戶必須付費才能觀看的視頻，售價12元一個月。

價格不貴，但貴在聚沙成塔，到今天，已經有220多萬人為他付費充電了。不是帶貨、不是接廣告，純靠內容讓人花錢。

食貧道的內容自然值得，那些年的戰(zhàn)地記者不是白干的。《迷失東京》如果放到短視頻平臺上會怎么拍？陪酒女、流浪漢、黑幫、孤獨死……無數(shù)血腥味兒賊重的內容，隨便拎出來一個，截出來1分鐘再損損“小日子”，那都是潑天的流量。

這些內容《迷失東京》有嗎？都有，但每一個又和你預設不一樣。別說標簽化了，你甚至很難用一個詞概括東京，就算勉強概括，也只能說出“旋渦”、“迷失”之類的大詞兒。

說它壓抑，里面的單親媽媽，白天當白領，晚上做陪酒女，一天睡3、4個小時，只為了拉扯大三個孩子。好像很壓抑，可聊起孩子，她的語氣是雀躍的、眼神溫柔如水。

流浪漢是不是悲慘的？片子里的老大爺，晚飯都被耗子啃了一口。但他眼神清澈，一把絡腮胡打理的井井有條，甚至有那么點仙風道骨。尤其，人家的思想境界，還是全篇最高（含食貧道在內）。

當傳奇女優(yōu)瀧澤蘿拉老師被問起，最喜歡什么樣的作品時，她說，最喜歡能自我表達的作品，到對方家里坐坐，聊聊喜歡的話題是最好的。沒有苦大仇深，腦子也沒病，只有簡簡單單、最樸實的情感觀。

很喜歡彈幕里的一句話——“人果然是復雜的！”，人當然是復雜的，如今大家感慨這件事，反而顯得很不正常。

食貧道沒有起一個聳動的標題，是值得欽佩的，他只是用一個準確的詞——迷失。世界級都市東京，白天的舞臺中央、黑夜的犄角旮旯，每個人都有一個難以言說甚至不可名狀的人生，你無法定義這座都市，每個人都是只是在時間的洪流中跌跌撞撞。

就像那個因為做黑道，被抓進監(jiān)獄后面又出來做慈善的華裔大哥一樣，打打殺殺30年，做慈善都不要政府、企業(yè)的資助，看起來通透得像是要出家了。結果在片子拍攝完成一個月之后，又因為“教唆暴力犯罪”被抓了進去。

這就是“迷失東京”，這就是“復雜的人類”。

這也許，才是一個視頻創(chuàng)作者應該有的樣子；這才是用戶和創(chuàng)作者應該有的關系，你不是我的家人，但你給我充錢了，是多是少另說，我總得讓你恰點好的吧。

至少，不能給人家木薯做的紅薯粉吧。

如果有人今天去問東北雨姐，她究竟是愿意恰爛飯、賺快錢，還是愿意讓粉絲們吃點好的，自己也能賺更長久的錢？

也許她會給出另一個答案，但，一切都回不去了吧。

人生的所有伏筆，一開始就寫下了，只是在流量的推波助瀾下，很多網紅來不及更新自己的底色，就把平臺注入的運氣揮霍一空。

說到底，人只能掙自己認知范圍內的錢，就像你如果不知道內蒙燒麥，這沒什么，沒有人全知全能，但你可以選擇不去賣它。

2024年 5 月，一代頂流手工耿暫停了更新視頻。

在一次采訪中，手工耿說過這么一段話，“我掙到了駕馭不了的錢，要控制自己掙錢，不能再掙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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