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明是我的老朋友。我在之前的部門工作時,他和我屬于對口部門,我們兩個人經常一起參加市里的會議。2024年11月,他來我們單位。我請他喝單位里的免費咖啡,鄒明感慨了一句,“看來你們單位還挺得住。”而鄒明的單位早就開始咖啡收費了。他認為這是單位開始縮減成本的第一步。
三元一杯的咖啡
“你知道‘泛體制內’不?”鄒明一邊說一邊端起咖啡。一向愛茶如命、談茶就眉飛色舞的46歲的鄒明,自從單位推出了免費咖啡后,就愛上了這種“入侵物種”,“反正也是免費的,不喝白不喝。”
這種免費咖啡曾經常見于“泛體制內”單位。“泛體制內”是對非公務員但享受著事業編制、類似于體制內的單位的一種稱謂。
這些單位給職工的薪酬不算優渥,但總會在福利待遇上暗自比拼。這家單位推出了給職工每人每年報銷一千塊錢的帶薪休假旅行費的福利,不到兩年的時間,同一個城市甚至同一個系統內不同地區的單位都推出了這樣的“政策”。
免費咖啡也是如此,就跟傳染病一樣,一家單位“傳染”另外一家。不到一年,所有的泛體制內單位也都推出了這一福利。鄒明單位里面那些五十多歲、大半輩子都沒怎么喝過咖啡的老職工們都開始拎著塑料袋往家帶咖啡時,免費咖啡也就沒有那么光鮮亮麗了。
2024年6月,鄒明習慣性地去咖啡機前按下“美式咖啡”的按鈕,等了幾十秒鐘,發現咖啡機“死機”了。接下來的一周,也沒有人來修。鄒明一開始還以為早晚會有人來“修”。等來的卻是咖啡機上出現了一個二維碼,以及一張說明:免費咖啡變成了一杯咖啡收費三塊錢到五塊錢不等。
“窮瘋了吧!”有人拍桌子。“據說成本才八毛錢一杯。”還有人添油加醋。“好歹比市場上九塊九的便宜。”有人勸道。鄒明從那天起,再也沒喝過咖啡。辦公桌抽屜里面的茶葉重見天日。
奇怪的批評
“今年秋天怎么這么多的雨!”鄒明一上班,就先拎著養生壺去接水泡茶。前一陣子,單位取消了免費提供給各個辦公室的純凈水,而是在每一層樓里改造出一個所謂的茶水間,里面有一個不銹鋼熱水器,類似于醫院住院處的那種。有些同事拎著一桶一升的礦泉水來上班,有的則在同一個辦公室每個人收十塊錢的水費,然后統一訂水。
鄒明沒有那么“矯情”,他直接用不銹鋼熱水器里的熱水泡茶,省錢還方便。“古人還用雨水呢!”鄒明這樣說。“你還真以為現在的水是以前的水啊!”同事打趣。
辦公室里面的人聊天都是“開放思維”,純粹閑的。不久前,有個同事說自己的白頭發又多了,就有人接話,白頭發和白癜風是不是有什么關聯?這一下打開了大家的話匣子。從早上八點一直到上午九點半,辦公室里的話題已經延展到了吃雞架是不是會導致白頭發增多。
可這次,幾個人還沒有來得及展開關于雨水的話題,手機不約而同地震動了起來。幾個同事都低頭掏出手機,“十分鐘后在部門會議室開會。”
同事們都沒當回事,這種單位就是會多。鄒明一只手握著水杯,一只手握著手機,不慌不忙地走進了會議室。按照以前,宣布十點開會,十點過了七八分能開上會都算是早的。可這次,領導已經在暗紅色的會議桌旁坐著了,目不轉睛地盯著大家走進來。
鄒明看到這個架勢,心里暗自琢磨,上一次這么正式,還是在這位領導剛到任的時候,那一次坐在領導旁邊的是單位的大領導,特意來宣布任命。可這一次,領導臉崩得緊緊的,到底是發生了什么?
陸陸續續等了十幾分鐘,部門里的幾十號人才到齊。這個期間,領導一言不發,會議室里也從喧鬧逐漸變成安靜得能聽到呼吸聲。
“會議開始之前,我再強調一次,”領導在一聲咳嗽之后,開了腔,“通知幾點開會,就幾點開會。遲到的人,部門內研究一套方法,統一處理。”說完,領導打開投影,一份單位內部的文件,赫然出現在眾人眼前。
鄒明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份處罰規定,上面寫著,鄒明所在的部門在過去一個季度用紙量占全單位第一。“就因為這?還發紅頭文件通報批評?”鄒明心里暗想。而領導的話已經打斷了大家低沉地嗡嗡的討論聲。
“因為是第一次,我不點名批評是誰去打印中心一口氣領了五包紙。”領導的聲音大了起來,聽起來是很生氣。但作為在事業單位里面已經習慣了領導各種“表演”的鄒明,并沒有太當回事。
那一周,部門竟然推出了兩個管理規定。一個是會議管理規定,明確遲到一次扣款五十塊錢。另一個用紙管理規定,由部門計劃組統一管理打印紙,需要打印之前,到計劃組領取。
計劃組安排一位53歲的大姐專門負責打印紙。鄒明去領取打印紙的時候,平時在走廊里遇見都會打個招呼開個玩笑的大姐臉繃了起來,“小鄒,不是我說你,你這就這么幾行字,還打印做什么,直接給領導發過去,讓他看看得了。”鄒明一愣,“我可不敢和領導這么說。”大姐“呲”了一聲,“你跟我來。”
鄒明跟在大姐身后,只見大姐毫不猶豫地走進領導辦公室,大著嗓門,“你不是說以后不用打印出來給你看嘛!小鄒說你還要打印的!就你這樣,也不做個表率,我們部門的紙張,我怎么控制!”領導聽到急忙笑著說,“我改我改,我又忘了。”大姐對鄒明說,“聽到沒,以后別提打印了,直接過來找領導匯報就行!”
鄒明頗有些苦惱。他不想跟領導面對面地匯報。匯報完,領導提一堆意見,還要修改。改完還要匯報,翻來覆去的。不如用紙打出來,領導直接把要改的地方標示在紙上。鄒明還在為這些工作上的事情焦慮時,單位又推出了新的“管理”。
這天鄒明正走在單位內的小路上,他剛結束一場會議,此刻有幾分疲倦。忽然從樹叢里鉆出三四個人,其中一個女職工厲聲問,“你戴工作證了嗎?”嚇得鄒明一跳,忙從口袋里摸出工作證遞了過去。哪里想到,女職工不依不饒,“為什么不戴在脖子上?”
女職工的語氣義正嚴辭,弄的鄒明倒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加上女職工看起來也不過就是三十四五歲,鄒明都已經四十歲出頭了,被這么搶白,臉上實在掛不住。“也不只有我自己沒戴在脖子上,單位里沒戴在脖子上的多著呢!”鄒明半是解釋半是申辯。“你不要管別人。你自己沒戴,就要處罰。這是單位新出來的要求。”女職工解釋道,“我們是單位新安排的紀律檢查小組。”
也許是女職工的語氣太嚴肅了,站在女職工身后的男職工忙解釋,“昨天,在‘制度發布’那一欄,單位內部紀律要求,新發布的,你是不是沒看到?”鄒明搖搖頭。“按照那個規定,每次要罰款五十的。但我覺得你沒看到,就算了。可名字要記下來。”男職工又說,“算你倒霉吧!下次注意。”
鄒明回到部門,把這件事講了。果然第二天,公布了一百多人在單位內部沒有按規定佩戴工作證,其中就有鄒明的名字。“我這輩子第一次上公告欄,竟然是因為沒戴工作證。”他這樣自嘲。“老鄒,我就說你點子不好,沒事別瞎出去逛蕩了。”同一個辦公室的另一位職工安慰道。
“咱們單位這是咋了?”又有人說。“咖啡收費、打印紙計數,就連不戴工作證,都要被記名字了。”有人還是列舉。“你沒看網上說嘛,當一個單位開始檢查考勤的時候,就是這個單位不行了。”“不要胡說!”“就是,在這里你也敢這么說!”
大家七嘴八舌的。難以掩飾人心惶惶。
貼在廁所的抗議信
鄒明這個單位,也有四千多人,算是一個中型事業單位。雖然和體制內的公務員性質不同,但好歹也是很多人眼中的“鐵飯碗”。沒想到這鐵飯碗,也開始燙手,可握緊飯碗的人卻沒人喊燙,個個越來越安靜。
以前,單位總是“熱鬧”的。早上八點前后,單位的大門口總是水泄不通,大家都掐著點來單位。大門已經很寬了,可以并行三輛車,但依舊會擁堵。八點過了幾分鐘進單位,也不會有人一一記錄下來算作遲到。
實際上單位從來沒有特別發過通知,要求從嚴檢查考勤。單位也不再播放音樂表示上班和下班,而是像部隊一樣,用軍號表示上班的時間和下班的時間。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沒人敢遲到了。
但這些都不算什么。直到領導把鄒明叫過去,讓他起草一份部門內部的文件,鼓勵部門職工無福利休假。鄒明此時對這些都已經見怪不怪了。可領導卻直接否認了鄒明的想法,“不是取消帶薪休假,也不是無薪休假,而是無福利休假。”這可把鄒明弄得一頭霧水。
鄒明知道,同一個市區的泛體制內單位都有“每年給職工報銷一千元的休假旅行費”的福利,要求是職工用本人在節假日期間出門的機票或者高鐵票。此刻,領導的意思就是把這一千元取消。“是我們部門的,還是整個單位的?”鄒明跟了一句。領導有幾分不滿地看著鄒明。
后來鄒明琢磨,如果不是單位的要求,領導應該也不會這樣做。但單位也許是不想落下更多的口舌,所以挑幾個部門先試試水。難怪最近和幾個年齡相仿的中年人聊天,大家也沒有以前那么羨慕自己了。
鄒明無聊的時候會看直播,他發現不少人都打著“中間失業男”的名號。鄒明并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失業,但至少自己看這些直播,很有代入感。鄒明甚至明白了,自己的老婆為什么在看電視連續劇時那么上癮。
部門要率先取消旅行補助的事情,鄒明在辦公室里忍不住說了出來。以前還是帶薪休假,職工們多是等到孩子放暑假,才一家人出去旅行一番。現在取消了這個補助,大家反倒混雜著留戀和不解的情緒。大家安靜了一天多,就有人鬧開了。
“我們去找單位反映吧!”有人這樣說。一些人開始附和。更多的人持觀望態度。很少有人愿意做出頭鳥。又有人說,“不如寫一封信,表達一下我們的訴求。”不少人同意了。
但怎么寫呢?如果是打印的,還需要領導審批。“那就手寫,每個人寫一句話,到時候法不責眾。”到底是事業單位,以知識分子為主,連寫字都以各種奇怪的字跡來混淆視聽。有人拿左手,有人故意把字寫得很大,有人則歪歪扭扭。最后的結果就是,一張A4紙上,寫了大概半篇,只有一句話,“我們不希望取消休假旅行費。”鄒明也參與了其中,反正在一個辦公室,想逃也逃不掉。
信寫完了,但怎么交給領導,又是一個新的問題。大家說還是從門縫塞進領導辦公室。然而走廊里是有監控的。最后還是提議的那個小伙子想到了一個好辦法,“把這封信貼在男廁所的鏡子上,領導總不能不上廁所吧!
于是,整個上午,同一個辦公室的男職工輪流去男廁所“偵查”。那封信被放進了一封黃色的信封里,一直到十點半之前,都好端端地貼在男廁所的鏡子上。雖然其他辦公室的男職工路過的時候會好奇,但是沒有人取下來,因為信封上寫著“某某領導收”的字樣。
“不見了!不見了!”一位職工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回到辦公室喊了起來。鄒明急忙示意他壓低聲音,這種大嗓門搞不好隔著幾個房間的領導在辦公室里都聽得一清二楚。
奇怪的是領導明明取走的那封信,但卻沒有什么舉動。鄒明試探著拿著起草好的部門內部通知去請示領導。領導簡單地看了看,就讓鄒明先回去,也沒有說這個通知是執行還是不執行。
過了快一個月,單位正式出臺了內部政策。一千元旅行費取消了,這筆錢被改成了餐補。所謂餐補,就是由單位食堂來承接這筆費用,算出每頓飯的價格,不管去吃還是不去吃,這頓飯都相當于消費了。
“果然是玩不過!”之前提議寫信的那個職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那感覺就跟繞了一圈,最后還是沒躲過這個坑。其實大家都想罵,可是又罵不出來。畢竟這筆錢到底還是花到了職工身上。只是這些錢好像又沒有被花到自己身上一樣。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丟人的副業
隨著天氣入冬,氣溫就在零度上下徘徊。這氣溫就跟一個人游泳似的,一會兒把頭探出水,一會兒把頭壓下去,起起伏伏忽高忽低的,讓中年人的腰受不了了。這天早上一起來,鄒明就“哎呀”一聲,呲牙咧嘴,癱倒在床上。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天氣突降時引起腰椎間盤突出的老毛病復發了。
要是以前,鄒明肯定要休息的。休息的流程也不復雜,只需要跟單位打個電話,說今天腰不舒服上不去了,同事還會順水人情地來上一句“好好休息”。至于扣錢,好像是沒有過。也許嘴上說著扣錢,實際上并不會扣。
但前幾天,一位同事摔傷肋骨,當時急著去醫院,沒來單位,也沒有和單位請假。結果第二天部門內部就發了通報,說這位同事曠工一天。按單位的規定,曠工達到三天,是要下調薪資等級的。給這個同事嚇壞了,急忙拿著在醫院拍CT的報告,交給了部門,這才把曠工改成了病假。鄒明預感到單位的管理越來越嚴。
鄒明琢磨著先去單位半天,如果腰還是疼得厲害,就請兩個小時的假去骨科醫院看一看,那也比一天都不去單位、讓人抓住的小辮子強。
那天,鄒明不僅沒遲到,還提前幾分鐘到了辦公室。以前這段時間都是大家嘻嘻哈哈聊天的時候,但現在辦公室里越來越安靜了。大家都在電腦前,忙碌著。
鄒明有些吃力地走到自己的辦公島前。剛坐下,就看到一位已經離職的員工在班組微信群里忽然發了七八條信息,都是一些紅酒的圖片,“馬上圣誕節和元旦,有需要的請聯系我。”可群里沒有人回復。過了一會,領導走進辦公室,“這個人怎么還在你們班組群里?快把她踢出去!還跑來買東西了!太不像話了!”
領導說完,也不等大家說什么,轉身就走了。辦公室里依舊安靜,安靜得有些壓抑。鄒明發現,離職員工推薦的紅酒,貴的也不過一百多,便宜的竟然還有七十塊錢的。鄒明覺得有點好笑,“這么便宜的酒,誰會喝呢!”
直到下午,鄒明閑來無事,又看了看那些幾十塊錢的紅酒,恍然大悟一般,離職員工就沒看上這個單位吧!所以才推銷這么便宜的酒。
鄒明又讀了一下離職員工留在群里的消息。文字里透著客氣的簡單干脆。讀了幾遍,鄒明似乎明白了為什么領導會發了這么大的火。離職員工的話透著一種意味,“你們就賺這么點錢,還有什么好得瑟的。”
鄒明裝作站起來伸懶腰,環顧了一下辦公室,發現大家都在鼓搗手機,要么在刷視頻,要么在玩游戲。仿佛只有自己被刺痛了。
“咱們就偷著樂吧!”鄒明去茶水間,聽到另一個部門的同事路過,跟幾個人扯淡。“我媳婦他們單位,都降薪了。”“啥單位啊?”“體制內啊!最近才發2023年的年底獎勵。”“不能吧?體制內也這樣了?”“你們不也是體制內?”“我們這可不是純體制內。”大家似乎都沒有了聊下去的興致,很快散了。
鄒明走出茶水間的時候,心里已經萌生出了一個念頭,“做點副業!”可他能做什么呢?鄒明想起自己研究生畢業的時候,還努力學習過法考和韓語。不過就是一兩年,就再也不學了。當時他和別人的想法一樣,“學這些做什么!反正已經有了鐵飯碗,何必這么累。”
但如今想累都沒機會。鄒明在五年內唯一經常使用的技能,除了打字寫材料就剩下開車。自己的上班時間是早八到晚五。等下班開上網約車,估計都六點了。鄒明以為同事做副業的話,大抵也都是當電商罷了,沒想到還是有一些人懷揣著隱藏技能的。一開始沒有人顯山漏水,直到了2024年11月初,東北開始陸續供暖,單位冒出的消息卻讓人有點心寒。一位平時在單位里負責翻譯國外資料的同事,利用外語技能,接了外面翻譯的工作。也不知道是自己說禿嚕嘴了,還是被人發現了,鄒明看到的那則通知上寫的是,“利用工作時間做與工作無關的兼職”。
鄒明所在部門的領導特意開了一次會,“咱們體制內的員工怎么能不安心工作!還去給一些體制外的單位干活!太丟人了!”立刻有人在底下跟話,“給錢就行唄!”“還給錢就行!”領導聽見了,語氣立刻從剛才的苦口婆心,轉變成嚴厲教育,“這次單位沒罰錢。下次要是因為這點事,把你們調到一個不重要的崗位,到時候哭都來不及!”
可鄒明也不是以前那樣只會順著領導的話去思考的人了,這一次他學會了逆向思維,“難道領導的意思是只要不被單位發現、不在工作時間內,做一點副業,也不是不可以。”但他不敢把想法宣之于口。
“下班了,我可要回家了,最近不知道怎么這么困!回家睡覺去!”辦公室里最年輕的小伙子嘴里這樣說著,拎著包就走了。前一陣子,他到了下班的時間還舍不得走,非要加班,說加班一小時凈賺十塊錢。現在卻掉頭就走。同事們都納悶小伙子的變化,直到一天早上上班,剛到辦公室沒多久,小伙子的手機忽然響起代駕的提示音。小伙子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快步走出辦公室去接電話。
小伙子跟鄒明的關系還算是不錯的。小伙子私下跟鄒明抱怨,“我這個腦子,怎么就忘記把代駕軟件退出來!”原來,小伙子準備要孩子,可工資不高的他有些沒有底氣,只能把目光放在了干代駕上。小伙子每天下班先在家里睡到九點半,然后出門。一直干到凌晨兩點。昨天的活兒多,干了個通宵。回家抹了一下臉,就趕來上班了。這才忙中出錯地忘了退出代駕軟件。
“收入怎么樣?”鄒明壓低聲音問出了這句話。“一天晚上三百塊錢打底!”那一個月就是小一萬!鄒明也心動了。鄒明畢竟人到中年,琢磨的都是在泛體制內的小天地里折騰。
12月初,鄒明隔壁辦公室傳來爭吵聲。大家心里好奇,也不好真的去賣呆,輪流裝作上廁所路過那間辦公室。原來是一位2001年出生、2023年參加工作的女孩子,上班時專心學習備考碩士研究生,被組長發現,兩個人發生了爭執。
“到底是年輕。”“就是,現在這樣的工作多難找。”“看她那個樣子,也考不上。”眾人回了各自辦公室后,私下議論。哪想到隔了一周,女孩子辭職了。這番舉動,就像一記耳光,扇在鄒明等人的臉上。大家不知道是惋惜還是羨慕地來上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吶!”
眼看著快到2024年年底了,部門內那位管打印紙的53歲大姐拿著采購清單,挨個辦公室問,“上午下班前,把要參加單位集中采購的年貨選好,交到我這里。過時不候,補不了的!”這是泛體制內的單位的另一個“特色項目”。
往年,大家都抱怨,諸如采購年貨種類太少、品類老舊。但今年,大家看著那些清單上動則幾百元的年貨,紅紅綠綠得好不喜慶,可鄒明和同事們都習慣性地沉默了。
歡迎光臨
2025年的元旦,到來的有點突然。因為是周三,所以周二下班時,大家走的匆匆忙忙中,又帶著一點不甘心。似乎不甘心2024年就這么過去了。
在這座城市里,市中心附近有一處寺廟。元旦那天,半夜十二點,總會有不少人去搶頭香。鄒明和妻子說,不然也去試試看。不求別的,就希望2025年順順利利,多賺些錢吧!
哪里想到,才夜里十一點,廟門口已經人頭攢動。人潮中,鄒明看到了好幾個熟悉的身影。都是一個單位的同事,有些能叫得出名字,有些則只是臉熟。但所有的人都選擇視而不見。
頭香自然是沒搶到的。但鄒明好歹也算是在寺廟里許了愿。2025年1月2日,上班。好家伙,單位啟動了人臉識別,進入大門就要刷臉。這都是遲到和中途翹班的“證據”收集器。
2025年的第一個工作日,鄒明站到人臉識別的屏幕前,聽著那個機器冷冰冰地說了一句,“歡迎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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