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回
兩名刑警捂住他嘴巴,將他拖離車窗。孫隊長走到唐局長身邊,低聲請示是否先把犯人押回監獄,請示一下胡大人再說。唐局長表示不用請示,將他留下處理現場,由他帶犯人去刑場。
正當唐局長帶著刑車準備離開時,一輛馬車疾駛而來,迎面攔住去路。司法科代科長王慎之和郭秘書先后跳下車,出人意料地出現在唐局長面前。
郭秘書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公文遞給唐局長,說金大人指示,死刑暫緩執行,并將對此案重新審理。唐局長瞪大眼睛問怎么回事。
王慎之連忙將他拉到一邊,低聲告訴他,省里正式來電,胡大人調離本縣,另有重任,縣府一切事務由金大人全權執掌。唐局長聽后臉色蒼白,雙唇翕動著半天說不出話。
劉鎮邦躺在床上,一向豐滿的臉突然干癟,像一團霜打的茄子,無數折皺中露出一雙瞇縫眼。劉劍雄與母親站在床頭,一名女傭人端著湯藥走進。
劉母接過湯藥,在床邊坐下,用湯勺喂丈夫喝。他勉強喝了兩口,突然將湯藥吐出來,任憑她和劉劍雄怎么勸也不肯吃藥。
“鎮邦!醫生說你是老毛病,喝了藥就會慢慢好起來。”妻子苦苦勸他,劉劍雄也跟著一起勸,老人咬緊雙唇,搖搖頭。
“爸,您應該聽醫生話,如果不吃藥,拖下去對病情不利。”
“你們和醫生都瞞著我,其實這個病已經沒救了。”這位帶兵打仗的前清總兵雖然身體垮了,軍人的血氣仍在血管里流淌。
“爸!您千萬不要胡思亂想。”
“雄兒!我一生鐵馬金戈,生殺無數,早將生死度之于外,何況我眼看就70了。”劉鎮邦神情若定地說,“我心里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夜宴圖》。
本以為我有生之年它能回到劉家,沒想到時局突變,這個愿望不可能實現了……”
“爸,您放心,我已經派朱順去抱雪庵見青云法師了!只要她答應,無論花多少錢也要將它買下。”
“如果……如果能買下就太好了……”劉鎮邦喃喃低語,一邊欠起身子試圖坐起。劉劍雄與母親將他扶起,用被子墊在他背后。他兩眼盯著兒子,問起這位法師的情況,這幅畫怎么會在她手上。
劉劍雄告訴他:青云法師原姓柳,叫柳錦屏,是汪文謙原配夫人的親妹妹,小桃紅的姨媽。她嫁到謝家不久生下一個男孩,但不幸夭折。后來家中發生大火,丈夫死于這場災變,她從此心灰意懶,不久便出家當了尼姑。
“怪不得當年汪家出事時這幅畫不翼而飛,原來早早被她從汪家帶走了。你……你一定要竭盡全力,將這幅畫拿到手!”繞了一大圈,沒想這幅畫仍然在柳家手中。
劉鎮邦心里非常清楚,這幅畫一直由柳家所藏,傳到柳錦屏和她姐姐這一代,家中沒有男丁,所以由女性保管。當初他所以認準《夜宴圖》藏在汪家,正因為汪夫人是柳家后人。
“鎮邦!眼前局勢亂成一團,胡大人下臺了,他二舅不得勢了,吳家案子眼看翻過來了。許多事窮于應付,哪有精力顧得上這幅畫!”
“你懂什么?惟有這幅畫,才能證明我們原是柳宗元真正的后人。”劉鎮邦瞪一眼妻子,說這幅畫原是柳家祖上傳下的鎮宅之寶,有人懷疑我們這支柳姓向魏忠賢告密,所以族人將我們趕出來,因此才被迫改姓劉。
《夜宴圖》如果能回到我們家,不但可以告慰柳家列祖列宗,我們這支劉姓也能恢復柳姓。
直到此刻,劉劍雄才明白父親為什么如此看重這幅畫,原來其中包涵了如此深刻的意義。他告訴父親已經派朱順去桐城,相信很快有消息:“父親放心!孩兒對天起誓,絕不辜負您和柳氏先人的期望!”
幾天后一個晚上,朱順從桐城回到安慶,向劉劍雄報告了有關《夜宴圖》的情況。那天上午,他趕到地處龍眠山的抱雪庵,見到庵中一位有身份的中年尼姑,向她打聽青云法師。
對方傷感地告訴他:你遲來一步,青云法師已經于前天圓寂了。后來才知道,此人是慧安法師,地位僅次于青云,青云病故后,她成了主持。
朱順來之前聽說青云法師患了重病,沒想到這么快過世了。他思忖片刻,取出一張200大洋的銀票遞給慧安,說我們家主人與青云法師是親戚,特意讓我帶了銀票來捐善款,既然她不在了,只得交給你了。
慧安雙手合掌,連聲說阿彌陀佛!他裝出非常關心的樣子,問起青云病故前后的情況,表示法師身后留下一些遺物,能否帶他去看一下,“如有什么值得紀念的物品,我帶一二件東西回去,也算向主人有個交待。”
慧安聽說他主人是青云法師親戚,又送來一大筆善款,連忙將他帶進青云法師睡房。睡房非常簡潔,除了床和幾個木柜,沒有多余的東西。
慧安去前殿做法事,讓他留在這里慢慢找,說青云主持的箱柜一向不上鎖,找到什么東西想帶回去,跟她打個招呼就行了。
朱順學著對方模樣雙手合掌,將她送到門口。他在房間里翻箱倒柜,查遍了所有地方,沒找到畫的蹤跡。
劉劍雄掩飾不住內心的失望,想到病榻上的父親,長嘆了一口氣說:“這就奇怪了,明明畫在她手上,難道又被別人拿走了?”
“我在她房間里找遍了,沒找到那幅畫。”朱順告訴劉劍雄,他從庵中的其他尼姑那兒打聽到一個情況。
半個月前有人去抱雪庵見青云,臨走拎著一個舊麻袋,懷疑這個人將那幅畫拿走了。他向慧安打聽這個情況。對方告訴他,半個月前確有人來過,具體拿走什么她不清楚,此人好像姓謝,家住在安慶,是青云法師的親戚。
劉劍雄認為這個情況很重要,吩咐他繼續打聽,一定要找到此人下落。接下來他告訴朱順,他離開安慶期間,縣府發生重大變化,胡大人調走了,更糟的是金致平又回來當縣長了。
朱順頓時傻了。姓金的一向不買劉家面子,對鴉片案和軍火案與胡鳴九意見不一,擔心他會追究先前的案子。不論鴉片案或謝、林的案子,雖然是少爺的主意,但具體都是他通過劉七或黃家兄弟干的,他是中間人,一旦查下來,他頭一個跑不了。
面對他的擔心,劉劍雄不緊不慢地指出,絕不能讓吳雨聲放出來。如果他一出來,許多案子都將重新審理。
劉七死了,朱順自然成為頭號目標,所以要想辦法在獄中干掉吳雨聲。朱順思忖片刻,提出由孫隊長在獄中下手,害死吳雨聲。
“胡大人和唐局長倒臺了,他也不管用了。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管用,監獄歸關獄長管,他現在聽王慎之的,孫隊長想下手也下不了。”劉劍雄認為這個辦法不可行。
“那怎么辦?”朱順焦慮不安地問。
“這幾天我一直在等你回來,就是為了件事。”面對他的追問,劉劍雄說出他精心設想的陰謀,讓他借巧姑娘之手害死吳雨聲。朱順問具體怎么害。劉劍雄趴在他耳邊低聲說出他的想法。
如果不是小桃紅在監獄大門前拖延時間,郭秘書與王慎之及時趕到的話,吳雨聲肯定被秘密處死了。
想到昨天發生的一切,小桃紅心里說不出地后怕,盡管丈夫被人帶回監獄,她仍然不放心,直到今天金縣長回縣府辦公,心里一塊石頭才落下來。
下午,謝楊柳來了,發現她額頭上纏著紗布,慌忙問怎么回事。她不想告訴他有關監獄大門前發生的一切,騙他說不小心摔了一跤。
謝楊柳坐在茶幾邊,四周打量了一番,壓低聲音對她說:“有人托我帶一樣東西給你。”她問什么東西。他說是古人畫的《夜宴圖》。
她心里說不出地吃驚。有關這幅畫的來歷十分蹊蹺,她從趙公子那兒得知,這幅畫與當年劉家陷害汪家有關。
此刻謝楊柳說有人要將這幅畫交給她,心里非常奇怪,一連串的疑問涌上腦海:畫的主人究竟是誰,對方與她什么關系,為什么要將這幅稀世珍品交給她保管?
他告訴她,畫主是抱雪庵主持青云法師。法師得知你是汪家二小姐,本想來安慶和你見一面,由于身體不好,一直未能成行。前不久我去庵里看她,她已經躺在床上無法起身了。
分手時,她讓我帶上這幅畫,吩咐我務必帶回來交給你保管,并再三叮囑不能告訴任何人。
“同我講實話,你跟她到底什么關系?”
“她原是謝家女主人,我是他們家的奴才。后來謝家災禍不斷,先是她兒子夭折,接著丈夫死于大火,她在萬念俱灰的情況下出家當了尼姑。她離開謝家之前,出錢將我送到上海學裁縫手藝。”
他手藝學成后本該留在上海當裁縫,為了經常見到她,特意回到安慶。以前他常回桐城,就是去看她,為了不透露她身份,對外說她是他姨媽。
前些天得知她身患重病,他特意趕到桐城探望她。分手前,法師說出她與小桃紅之間的關系。法師原名柳錦屏,是小桃紅親生母親的妹妹,也就是她親姨媽,所以決定將畫交給她保管。
有關姨媽的情況,她曾聽丁大為說過,令她奇怪的是這幅畫原先藏在汪家,怎么會在她手上,后來怎么又到了吳家手上。
她思忖片刻說:“雨聲沒放回來,我暫時住在清風班,這里亂糟糟的,還是先放在你那里好。”
“這是你姨媽家傳下的寶貝,你最好盡快取走,放在安全地方。”他同意暫時保管這幅畫,同時提醒她這不是一般東西。
他們坐在那兒聊了一會兒。從吳雨聲出面替他和秀蓮打官司,聊到秀蓮不幸被害,以及她嫁到吳家后的種種遭遇,心里說不出地感慨。
談話中,雙方都沒提起他和她曾經相愛的經歷,這是他們內心的傷口,都不敢去碰。分手時他猶豫再三,終于告訴她丁叔查到她三妹確切下落,她不是別人,正是陳巧妹。
他見她不說話,從懷里摸出一塊佩玉,說丁叔母親病重,連夜趕回鄉下,特意讓我帶給你,說你一看就明白了。
小桃紅接過佩玉一看,頓時愣在那兒。這塊佩玉和她脖上掛的玉佩圖案一模一樣,上面都刻有一個汪字。
他告訴她,陳家矢口否認女兒與汪家有關,丁叔特意找到收舊貨的人,以收古董為名,高價從陳家買下這塊玉佩。有了這塊玉佩,巧妹是汪家后人的身份似乎確切無疑了。
她手握佩玉,想到巧妹長期以來與劉府管家攪和在一起,處處與她作對,心里說不出地擔心。聽說她被吳家攆走后,在城里租了房子,與朱順來往頻繁,怕她受騙上當。
她決定去找她,將她的身世之謎告訴她,不能讓她和朱順在一起鬼混。
第二天一大早,小桃紅事先打聽到巧妹住在城西一棟租來的院房,經過一番周折終于找到。她上前敲門,敲了很久院門終于打開。陳巧妹一見是她,惡狠狠瞪她一眼:“你跑來做什么?”
“巧妹!丁叔講的一點不錯,你原本姓汪,是我們汪家人……”
“大白天的講什么胡話!說句難聽話,我要是姓汪,野地里的狗也姓汪。”巧妹冷笑著將她頂回去。
“好妹妹,你聽我說……”她取出刻有汪字的玉佩,準備說出有關真相。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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