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春天的弓

黎荔

生命是一場等待。等著那些我們可能會經歷的事情發生。

春天，已在不遠的前方了，雖然此時此際，沿著林蔭道散步，還是草木枯敗，落葉滿地，瞳孔映入盡是冬日色調，風若起，全身便感到寒冷。

日光縷縷的冬天，苦苦等待，一個即將蒞臨的季節。兀立的樹木都在猶豫，細小的葉子在等待時機，似乎也在積蓄力量。綠色的煙塵還未滾滾而來，如浪潮般涌過重重山巒和遼闊原野。一道凜冽而蒼白的陽光，照著光禿禿的山野，懶洋洋的，漫無目的。沉睡的大地還沒有睡醒，等它一朝醒來，一公里又一公里，從南向北，它將伸展綠色的腰肢。

等待瘦瘦的冬天結束，等待春天的夜晚，一輪嫩黃的新月降臨，讓山巒變得溫馨。等待隆隆的雷聲滾下山谷，回蕩在樹林中間。等待枝梢間的丁香，悄然變白，然后某一天，像雪花般飄落。等待春日牡丹不開則已，一開就是整個公園的視線焦點。如果說櫻花如淺淡的夢，那么牡丹則是最璀璨、最富麗的夢，花開時節總是要驚動春天。當晚春的花散落凋零，墮落于水中的鮮紅花蕊，隨著思念與春水一并流走。在一片柔情和淚水中，誰揮舞著雙手，“再見了，再見了！”如同依依揮別愛過之人，心中殘留著春天的溫柔容姿，意義在那一秒里完滿。

我已在想象中走完整個春天，但實際上，冬天還流連林中，但看起來它已被拋棄，當鳥兒返回，不經意地歌唱，仿佛從沒有過臘月的極度嚴寒。可要等到春天萌發，還得投入一些時日。你必須耐心等待。一天歸根結底就是一天，沒辦法把兩三天一下子歸攏為一。只能一日一日，扎扎實實，將一個個未來的日子拖至身畔，再送向身后。這般默默地持之以恒，不打亂自然的節奏，時候一到，天地之間就會萌發出個“什么”來。

快節奏掌控著現代人的生活，一切是速成的，一切也會速朽。那些緩慢、克制的愛情，那些耐著性子等待一個人成長、等待一次告白，顯得如此遙遠而奢侈。現在一切都太快了，太曇花一現，出現的很快，成熟的很快，盛開的很快，怒放的很快，最后凋謝也會很快。來不及品味，一天就匆匆過去了。我相信，耐心等待過的春天，會更像一個春天。青山綠野成片，草木花香滿溢，明媚的春光帶著笑意，徐徐的輕風蕩滿清新，就連空氣里彌漫的都是自由和恣意的味道。在落葉紛紛的盡頭，那個尚未現身的春天，在一路緩緩行來，搖著它的一串小鈴鐺。

冬天，樹的肌肉繃緊，等待春天的弓。天光的明亮日漸一日來得更早，季節更迭的變化如此明晰，我精神澄澈，生活在妙不可言的等待中，等待最好的重又來臨，在等待中傾聽寂靜。我開始喜歡這或許太多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