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我查閱到在寧海籍有限的保定軍校學員中赫然有藕臺（牛臺）的杜炳勛。“杜炳勛，字伯芳，寧海城南藕臺，第四期步科1連。”因為是我老家人且與我同族，所以特別關(guān)注。可是回老家一問，竟然誰也不知道有杜炳勛。

那么杜炳勛到底是誰？我四處打聽之后，老家一些老人包括我父親在內(nèi)，都說牛臺杜姓那個年代在外面當兵打仗的，只有我族叔序云的上代。再問序云叔，他們一家都不知道所以然。最后我還是從原三門高中畢業(yè)的杜錦庠處了解到，他家曾有幾本簽名伯芳的書，可惜文革期間都已銷毀。再查《緱東有美邨杜氏宗譜》，二十四世明楠，字伯芳，方知杜炳勛的族名為明楠，有個哥哥叫明恍，炳勛則是他在外讀書當兵時自己取的名。老家的老輩人，雖然都不知道有杜炳勛，但一說到明楠公幾乎都能講一講他的故事，說他長得人高馬大，打仗如何如何的勇敢，攻下一個地方升一級，攻下一個地方升一級，一天連升三級，說得津津有味。

明楠公，按輩分排我該叫他太公，是我族叔序云的叔祖。序云叔的祖父明恍，沒有讀過一句書，一輩子就窩在牛臺這個三門灣邊的小漁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本份農(nóng)民。而序云叔的叔祖明楠，即明恍的弟弟，竟然一直在外沒有做過一天農(nóng)民。

保定陸軍軍官學校造就了大批軍事人才，是將軍的搖籃，堪稱中國第一軍校。一共辦過9期，畢業(yè)生有6000余人，從這里走出了唐生智、劉峙、薛岳、白崇禧、張治中、葉挺、顧祝同、上官云相、傅作義、陳誠等2000多位將軍，在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有不可忽視的地位。而保定4期是比較特殊的一屆，專門為參加過1911年武昌起義和保衛(wèi)武漢的學生軍而開設(shè)，學員主要是湖北人，另有21名非湖北籍學員，其中浙江籍有2位，一位就是杜炳勛，另一位是諸暨的何堃。老輩人說的明楠公一天連升三級的事情，不知是武漢保衛(wèi)戰(zhàn)還是其他戰(zhàn)役，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基于這個原因他才入保定軍校的。何堃畢業(yè)后，在1936年被授予中將，而杜炳勛我后來查遍資料都不見任何信息，按理說如果一直在國軍序列，少將是有的。

后來，鄞州黨史辦的建海兄給我提供了一個信息，“庶務(wù)股長杜炳勛，文獻來源：《華北合作》，出版時間：1939年，卷期(頁)：[ 第5卷第1期，8頁 ] ”。再后來，我委托鄉(xiāng)土寧海團隊的“領(lǐng)頭羊（微信名）”查到新民會的新民合作社中央會，設(shè)會長、副會長，下設(shè)總務(wù)科、指導科、資金科，總務(wù)科下再設(shè)文書股、編輯股、庶務(wù)股、會計股，杜炳勛就是庶務(wù)股的股長。新民會1937年12月24日在北平成立，是抗日戰(zhàn)爭時期華北淪陷區(qū)的漢奸團體。

據(jù)老輩人說，大概是1942年或者1943年，杜炳勛是因打仗受傷，醫(yī)院里已經(jīng)不能醫(yī)，自知命不久矣，就由四個士兵抬回老家，以求葉落歸根。據(jù)說他是跟日本人打仗，因部隊的炮位不夠高，而他身材高大，就用自己身體當炮架，被震得心肺俱裂。回到老家之后，杜炳勛因受內(nèi)傷，且神經(jīng)受到影響，住在家里只要周邊一有響動就狂躁不已，只得住到相對安靜的杜氏宗祠，由杜錦庠的祖母負責照料，最后死在祠堂。杜錦庠家因此留下了杜炳勛的一些書籍。

至于杜炳勛是不是漢奸？到底與誰打仗而最后受傷？這也是個謎。杜炳勛在1937年底是作為當時偽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的軍隊成員進入新民會，新民會是個漢奸組織，而杜炳勛是新民合作社中央會的庶務(wù)股長，如此看來，杜炳勛還是一個蠻大的一個漢奸。到1942年或1943年打仗受傷，卻能由4個士兵堂而皇之護送回老家，寧波作為淪陷區(qū)是可以做到的，而寧海卻是非淪陷區(qū)很難做到。據(jù)他遠房的侄子其掌公說，明楠公受傷之后回老家政府是有補貼的，族里凡是去祠堂看望的，杜炳勛給每人發(fā)一塊銀元，其掌公就拿到過一塊。如果杜炳勛作為漢奸，而且是一個不小的漢奸，他的侄兒一家應(yīng)該要被牽連，但事實上一直沒有。還有一個杜炳勛受傷回家，不是他的侄兒家來照顧，而是委托杜錦庠祖母（開明地主）照顧，是杜炳勛本人委托？還是政府委托？村里人都是說他是跟日本人打仗受傷的（這種說法應(yīng)該是來源于杜炳勛本人），真相極有可能是杜炳勛原本是漢奸，被策反而反水跟日本人干仗，因為死得早，功過相抵，無論是國民黨政府還是共產(chǎn)黨政府，都是既不管顧也不責罰，所以后來也很少查到他的相關(guān)資料。另外一種可能，他在外面的名字是杜炳勛，而在老家的名字是杜明楠，因為戰(zhàn)亂年代兩者對不上號，但這種可能性很少，因為他在外面所有檔案都有他的字——伯芳，他的家庭地址——寧海城南藕臺。

還有一個謎，就是杜炳勛到底有沒有后代？杜炳勛，1889年或1890年出生，1911年參加辛亥革命，1915年進入保定軍校，少年時代外出求學后一直未曾回過家鄉(xiāng)，直到30年后受傷之后才被送回老家，村里人對他的情況都不太了解。而今在我老家見過杜炳勛的人幾乎都沒了，我問詢了一位86歲的老人與一位88歲的老人，他們只聽說杜炳勛死在杜家宗祠，但因當時年紀太小，都沒有見過杜炳勛。當時他被送回老家差不多50歲了，在外面應(yīng)該有妻有子，但誰也不知。在明楠公死后不久，族里以杜炳勛沒有子嗣為由專門辦了酒席，把杜公乜的某人作為他的承繼人，但最后被臨死前照顧他的杜錦庠祖母給攪黃了，我猜測原因是杜炳勛對她可能有所交代，他在外面有子嗣的。

馬克·吐溫曾說過：“每個人都是月亮，總有一個陰暗面，從來不讓人看見。”在杜炳勛身上有許多秘密，一來他多年在外漂泊，村人無有所知，二來年代久遠資料缺乏，更加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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