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命草詩評

原文

雨中勞作記

文/江非

大雨下來了

該如何是好

菜地里

剛剛栽下的菜苗

將被雨水沖走

還是去扶一扶吧

穿上雨衣

用手截住菜苗

把它們救回

雖然雨淋濕了衣服

重新插回的菜苗

也未必能活

雨后

面對光禿禿的菜地

總不至于后悔

多好啊

還可以

在大雨破壞一切時

邊干邊在心里琢磨

在這雨后的菜地上

再補種上點什么

土地上

那些被思想

和被拯救過的東西

必然會不同于

那些被遺棄

和被忘記的東西

賞析

今天分享一首詩人江非的《雨中勞作記》，這首詩既具有敘事性，又兼顧思想性。詩歌大部分在敘述種菜的事情，以此為鋪墊，在敘事的過程中，情緒也隨之高潮，詩人思想性的東西也逐步被帶出。而點燃詩歌的正是結尾的部分，詩人提到了“被思想和被拯救的東西”，以及“被遺忘和被忘記的東西”，詩歌瞬間從種菜中超脫出來，上升到了更高的維度，通過菜地延伸到了生命中的其它層面，帶動讀者主動思考。詩歌結尾的兩組對比引人入勝，那具有暗示性的語言，讓原本略顯枯燥的敘事有了生機和活力。這就是詩人的詩思和語言表現力，在詩歌中，往往幾句話就能將整首詩激活，這就是詩人的魅力。下面具體來分析下這首詩。

詩人記錄的場景是雨中勞作，具體而言就是，剛種下菜苗，恐被雨水沖倒，決定穿上雨衣救菜苗，在救菜的過程中，詩人仿佛被某種思想所觸動，思考起菜的生死，以及還沒來得及的后悔思維，從這種表述中，我們可以感受詩人的慶幸和不必自責。再后來，詩人琢磨了雨后菜地上補種什么的事情，詩歌從可見的部分，轉移到不可見的部分，在內容上具有了擴展性，讀者的思緒也被帶動起來。詩人的這種心理暗示，對自己和讀者都產生了觸動。

先看扶菜苗的部分，詩人有一番心理活動。大雨已到，說服自己去扶菜苗，不然就會帶來損失，“還是去扶一扶吧”，將情緒調動起來。接著，就是救菜苗的過程，衣服淋濕了，菜苗重新插回菜地，能不能活，就聽天由命了，這里的詩人因為有了救菜苗的動作，變得心安理得起來，這或許就是一個詩人良知的體現。下面這兩句“面對光禿禿的菜地/總不至于后悔”，將詩人的情緒再次提起，仿佛在說，人活著就不要留遺憾，不要后悔沒做什么。

緊接著，詩人的思緒又升級了，突破到另一個層面。在大雨來襲時，可以思考雨后菜地補種的事情。就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從詩人的筆下，仿佛生了花，有了思想。這一方菜地就是詩人心理及情緒的投影。詩人的想法，也代表了許多勞作者的想法，具有思維上的普遍性。這種樸實的心理活動，正是廣大勞動者的現實寫照。

結尾處，被思想和被遺忘進行對比，被拯救和被忘記進行對比，更體現了思想和拯救的意義和對命運的一種人為干預或對抗。生命是順其自然，還是充分發揮自身能動性，主動參與其中，哪一個更有意義，更能詮釋生命的價值，這是一個值得思考和探討的話題。很顯然，詩人把這兩種情形拋給讀者去思考，詩歌的意義及價值也得到了最大化展現。

縱觀這首詩，結尾確實是令人感到意外的，從一件小事寫到人生大事，這是詩人功力的體現。充分發揮了語言的暗示性作用，進而調動讀者情緒，以挖掘出生命中具有價值的部分。我們說，改變往往是從思想開始的，正如詩歌開頭及過程中的一番心理活動，無不體現了思想的指導作用。而這首詩，也具有同樣的效應，對詩人自己和讀者都是一種啟示。像這樣具有生活氣息和思想性的詩歌，更接人性，更值得一讀。

江非，1974年生，山東臨沂人。著有詩集《傳記的秋日書寫格式》《夜晚的河流》《白云銘》《傍晚的三種事物》《一只螞蟻上路了》等。曾獲華文青年詩人獎、揚子江詩學獎、屈原詩歌獎、徐志摩詩歌獎、海子詩歌獎、茅盾文學新人獎等。現居海南。2022年11月，榮獲首屆謝靈運詩歌（雙年）獎“優秀詩人獎”。2024年，榮獲《詩刊》2022-2023年度陳子昂詩歌獎年度詩人獎與年度詩詞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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