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江蘇七中旬刊》(1924年6月15日第一版,南通市圖書館古籍部藏)中發表的王個簃詩作可推斷:約在1924年下半年,王個簃毅然辭去南通省立第七中學教師之職,奔赴上海,投一代宗師吳昌碩門下,拜師學藝。當時,王個簃借住堂兄王調之處,每周則攜作品至恩師寓所請教。因生計維艱,時任斯盛中學校長王則行為其謀求職業未果,以舉債、代課度日。其間曾借斯盛中學堆放雜物的亭子間,兼作畫室。
恩師吳昌碩極為賞識王個簃的書畫藝術,嘗云:“個簃大弟潑墨處,渾穆生動,兼而有之,時乎鮮有其人,缶亦當退避三舍?!辈ζ渥探o予了高度評價,認為追溯秦漢,氣息高古,書“小印刻初成,遐哉皇古;長城攻不克,突起異軍”聯贈之。足以表明,吳昌碩對王個簃的藝術潛力和未來成就有著高度的期待。是年冬月,吳昌碩為王個簃親訂書畫篆刻潤格。(《王個簃書法選集》)
1925年元宵佳節,經劉玉庵先生極力推薦,吳昌碩親授戒尺,聘王個簃為其孫吳長鄴的家庭教師,行拜師禮。第一本教材為《詩品》。同授吳昌碩孫女棣英及其親戚家的女孩。受聘后,王個簃即從堂兄王調之處搬至吳昌碩家(北山西路吉慶里九二三號石庫門)。從此與恩師吳昌碩朝夕侍奉,聆聽教誨,藝事日進。
從館藏王個簃書法作品來看,其篆、隸、行均有涉獵。他曾言:“在昌碩先生的指教下,發憤用功,幾乎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我反復臨了《石鼓文》,還兼及《散氏盤》《毛公鼎》《三頌》等,隸書寫了《張遷碑》《西峽頌》《石門頌》《三公山碑》等,其中《張遷碑》致力最深,行楷則寫了鐘太傅、王覺斯、黃道周、倪元璐、張瑞圖等?!蓖鮽€簃扎實的基本功訓練,加之超人的悟性與勤奮,書藝猛進。王個簃于篆書浸淫尤久:“六十年來,我硯田耕耘,從無間斷,至今已八十八歲了。最近我還寫過石鼓一通……”
?王個簃 書周散氏盤八言聯 148×26cm×2
釋文:我師我旅用執正義;唯工唯農實新鴻圖。
題識:集散氏盤“我師我旅用執正義;唯工唯農實新鴻圖”十六字為聯,參石鼓文筆法成之。一九六零年十二月下旬,個簃王啟之于上海西郊。
早在王個簃1933年通臨的大篆《散氏盤》作品中,即可窺知其筆勢縱橫、醇厚樸拙之風格漸露崢嶸,在繼承吳昌碩“厚、重、大”書風的同時又不囿束縛,跳出藩籬,自出己意。王個簃結合自身學書體會,將寫篆書的方法歸納為“橫、豎、曲、圍、折”五筆,稱之為“篆書五法”,并作“篆書歌訣”加以闡發:“握管要緊,筆頭開通。運腕牢記,筆筆藏鋒?;匦D折,靈活生風。先工后放,奮筆如龍。自成節奏,下筆輕松。能疏能密,氣貫長虹。”
《書周散氏盤八言聯》是我館館藏王個簃書法之代表作,創作于1960年12月下旬,王個簃時年六十四歲。該年六月,在毛澤東、周恩來等國家領導人的親切關懷下,我國三大畫院之一——上海中國畫院在上海市徐匯區汾陽路150號正式成立,陳毅市長親自為畫院題寫院名。上海作為我國藝術創作的重鎮,乃書畫藝術家高度聚集的人才高地。出席成立大會的著名書畫家近百人。豐子愷任院長,王個簃、賀天健、湯增桐任副院長。上海中國畫院的設立,不僅是黨和國家重視民族藝術、發展民族藝術的重要舉措,亦對“海派”藝術乃至我國書畫藝術的發展起到了巨大的促進作用。
該作品系集西周散氏盤“我師我旅用執正義;唯工唯農實新鴻圖”十六字為聯。散氏盤為西周晚期青銅器,因銘文中有“散氏”二字而得名,清乾隆年間出土于陜西鳳翔(今寶雞市鳳翔區),現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其為圓形,淺腹、雙附耳、高圈足。腹飾夔紋,間以獸首三,圈足飾獸面紋。內底鑄有銘文19行,共357字。記述的是夨人付給散氏田地之事,是研究西周土地制度的重要史料。其書法突出一“拙”字,即拙樸、拙實、拙厚、拙勁。其形態即體現一種斑駁陸離,形散而神不散之美。其結構呈現蜾扁之風格特征,方整寓圓,打破對稱之程式,顯露出橫向欹側之勢。
王個簃創作此聯,則又參以石鼓文遺意。其筆法圓渾,逆起平收,鋒穎內涵,無垂不縮。其用墨濃淡相宜,潤燥相融。正如其所繪松、竹、藤、石等,皆萬毫齊力,蒼勁老辣,古樸沉雄。
由于散氏盤年代久遠,致使其銘文風雨侵蝕,筆勢略感模糊。王個簃去其糟粕,平整祥和,還原本目。
散氏盤銘文位于青銅器之內底部,略呈弧度,銘文稍有變形。王個簃以其獨特的書法個性特征,將金文的凝重大度、端莊謹嚴表現得淋漓盡致。如作品中“實”、“義”、“工”、“圖”等。
眾所周知,金文書法始于商周,隨著大量青銅器的出土,至清代考據興盛,涌現出多位杰出的書法家,尤精于大篆者有吳大徵、吳昌碩、羅振玉、丁佛言以及后來的容庚、商承祚、顧廷龍、蔣維崧等。當然,王個簃的篆書成就應與之并列而行的。
該作品以行書落寫長款,疏密相間,氣韻流動,相得益彰,透露出濃郁的文化氣息和獨有特色的形式感。此往往與深厚的學識、良好的素養和藝術學養密不可分。
王個簃的恩師吳昌碩嘗贊云“奔放中不離法度,精微處照顧氣魄”。在中國書法傳承斷層、審美偏離、修養缺失、重表象輕內韻、重形式輕內容的今天,我們重新欣賞王個簃的這件書法作品,應該從中有所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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