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人到中年，經歷了丈夫的出軌（精神出軌）和青春期兒子的叛逆之后，才更加同情和理解我那已經去世的媽媽，一想起可憐的她，心里就會疼，也更加怨恨我爸。

我媽是在2000年去世的，終年53歲。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是因為什么病去世的，表面上是凌晨她在家里摔了一跤就走了，但是作為一個健康的人不至于這樣。我弟弟說她是因為長期干重活，還有窮困的生活與巨大的精神壓力的雙重壓迫下引起的惡病所致。那時我剛參加工作1年多，弟弟也剛上大學，對我們姐弟來說，就好像天塌了一樣，辦完我媽的后事很久，想起來我還淚水漣漣。

可我爸卻不一樣，我甚至懷疑他還有一絲竊喜，他在我媽去世不到3個月時，就迫不及待的開始相親，跟我商量要把女人領到家里來。我一聽這事就憤怒，尤其聽到那個女人的名字時，更是怒不可遏，對他說：“你敢把那個李X領到家里來，我一定會拿著掃帚把她打出去！”我為什么會那么恨李X，后面再具體說。

因為我的強烈反對，我爸又換了別的相親對象，有的打聽到我男朋友的親戚是某局局長后，見我爸第一面就跟他談條件，要我爸幫她女兒安排工作。我爸試著跟我提出來，我感到憤怒又好笑，父女倆又是一頓爭吵。

那時弟弟在外地上大學，在家的我根本不能接受這么快就有后媽，我和我爸基本是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就這樣我跟他吵了1年多，終于累了，決定結婚離開這個家。

我結婚時我爸千挑萬選的后媽已經跟他半公開化了，只等我這個棘手的“肉中刺”走人，她來我家跟我爸結婚。我結婚的時候我爸只給我陪嫁了4床棉被，我給他磕了一個頭后就毫不留戀的離開了那個我生活了22年的家。

婚后有2、3年的時間我跟我爸處于斷聯狀態，我爸也不聯系我。那時的他正沉浸在娶了一個比他小14歲的老婆的興奮里，他甚至把我媽生前和他共同攢錢買的（我媽在世時還沒來得及辦房產證）房子偷偷寫上他和后媽的名字。對于娘家，除了弟弟，那時根本就沒有讓我感到留戀的人。

弟弟比我小3歲，他性格比我溫順，學習成績優異，也吃了比我更多的苦，我們在一起聊天的時候，他給我講童年連飯都吃不飽的事，我心里像刀割一樣的疼，也更加怨恨我那風流又毫無家庭責任感的爸爸了。

2

我爸考上大專之前是鄉村小學的代課老師，家里一貧如洗的他娶了同在農村的我媽，婚后有了我。我爸大專畢業后被分到城里高中當老師，成了端“鐵飯碗”的人。之前看不起他的，跟他一樣是鄉村代課老師的李X，就主動向我爸示好，勾引我爸離婚娶她。

我爸就各種找茬打罵我媽，逼我媽離婚帶走我，爺爺奶奶自然是站在他們兒子的一方，反正我是個女孩，我媽帶走了也無所謂。

可我媽就是不走，她不想讓我有后爸，也不舍得放棄她在家辛苦種田供出來的所謂國家干部的丈夫，咬著牙寧肯被我爸打的頭破血流也不離婚。那時的我才3歲多，這段血淚史是后來我從姥姥和村里人的議論中知道的。

直到我媽生下我弟弟，跟著我爸來到城里，招工到學校的校辦工廠上班，李X見我爸離婚無望才嫁人，后來她丈夫早逝守寡多年。

我爸工作后得到校長的賞識，30出頭就當上了副主任，可謂是年輕有為。他很快就和學校新調來的大齡女老師張X好上了，我爸貪圖張X的年輕肉體，張X貪圖我爸的地位和關照，二人的緋聞，在學校里是公開的秘密，我媽管不住我爸，只能假裝不知道。

記得當時上小學四年級的我，晚上正帶著弟弟在家里做作業，我媽在上夜班，我爸帶著張X回來把我們趕出去玩，然后緊緊鎖上門。早熟的我長了個心眼，從我家臥室旁的樹上爬上去，透過天窗看見了令我這輩子都難忘的一幕：我爸和張X正一邊親吻一邊互相脫對方的衣服......

我差點從樹上掉下來，爬下來后砸門哭喊“不要臉”！聞聲的郭X嚇得溜走了，我爸出來后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咬牙切齒的罵我胡說八道。我記得當時我的耳朵被打的“嗡嗡”響，卻堅持對聞訊趕回來的我媽哭訴：“我就看見了，看見他和不要臉的張X......”

“啪！”又是一巴掌扇在我臉上，我媽哭著去阻攔還要踢我的爸爸，任他把巴掌和拳腳都對準她。那之后我爸似乎老實了許多，或許是他做的更隱秘了，我沒有發現而已。可是沒多久他就被“明升暗降”，調到鄉鎮的一所高中擔任正主任。最初他還每周回家，時間一長，他不但不回家了，還不給我媽錢。

俗話說“人走茶涼”，之前嫉妒我家的人就開始踩我媽，把她從工廠的好崗位上擠下來，去干廠里最苦最臟最累工資又最低的活兒。我媽為了我和弟弟能在城里讀書，咬牙忍受著一切，用她一個人微薄的工資養家糊口。

放暑假時，我媽讓上初中的我跟著熟人一起坐汽車找我爸要生活費，交完我和弟弟的學費后，家里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了。我記得很清楚，到了我爸住的地方時，他正在跟一個肖姓女學生一起吃午飯，是我弟弟饞了很久媽媽舍不得買的肉。看見我，我爸很吃驚，我瞪著錢X對我爸說：“爸，你給別人做那么多好吃的，我和弟弟在家連飯都吃不上了！”

我爸訕笑著說：“這不是聽說你要來了，才特地做的嘛！”

我懟他：“你都不知道我要來！”

錢X見狀像女主人一樣讓我也吃飯，晚飯時她又來了，第二天中午她也來......我頓時就明白我爸為什么一分錢也不給我媽了，因為他的錢在養那個女學生！

回去后我把這事給我媽說了，我媽氣的渾身顫抖眼淚直流卻毫無辦法。我憤怒的拿起筆就給錢X寫了封信寄過去，具體內容是什么我忘記了，大意就是讓她不要再天天去我爸那里，讓她自重。

女學生不知道怎么跟我爸說的，我爸那個周末終于回來了，我高興的迎上去，卻遭來一頓罵，隨后是左右開弓打我的臉，直到把我的嘴打流血。我媽回來后為了不讓我再挨打，說那信是她讓我寫的，結果我爸對我媽又是一頓毒打！

那個錢X總算沒再去我爸那里，可我爸很快又看上一個趙姓的高中應屆生。蒼蠅不盯無縫的蛋，老男人的甜言蜜語和金錢攻勢，讓家庭貧窮又涉世不深的趙X很快就上鉤了。他們在小樹林里茍合被警察抓住，是我媽哭著找了遠親甚至跟遠親下跪才換來人家的同情，給我爸說情沒有把他關起來壓下了此事。

他們出去玩，趙X被野狗追，驚慌失措的逃跑摔斷了腿，我爸把她送進縣醫院住院，要我媽每天做飯給她送過去，端屎端尿的伺候她，不然就打我媽或鬧離婚。

3

我和我弟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弟弟跟我說了幾件往事，讓我心如刀割。

弟弟說，他小時候特羨慕家附近的工人吃蘿卜干飯，因為里面有肉。那時我爸不給我媽錢，家里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吃過肉了，他央求我媽說：“媽，哪怕你買一點點肉讓我解解饞也行啊。”我媽紅著眼圈擠出錢來買了一塊巴掌大的肉另我弟很高興。

弟弟說，初中時他的襯衣小了我媽沒錢給他買新的，恰巧鄰居姐姐有件樣式過時的新白襯衣不想要了送給我媽穿，我媽舍不得穿又給我弟弟，弟弟喜滋滋的穿上，被人笑話很久說他穿女式衣服也舍不得脫下來，因為那好歹是件新衣服！

弟弟還說，我爸把馬X帶回我家時，為了掩人耳目晚上讓馬X跟我弟弟睡一間屋，夜里我爸偷偷溜過去跟馬X睡，弟弟睡在另一張床上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十幾歲的少年親耳聽著父親隔著簾子跟別的女人干那羞恥的事，心里是什么滋味可想而知！弟弟講了好多好多，雖然他的表情很平靜，可我知道原生家庭的不幸一定讓他心里千瘡百孔！

為了我和弟弟有一個完整的家，我媽忍受著尊嚴被踐踏，忍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積勞成疾慢慢患了病！我和弟弟都不知道那時我媽的身體已經不堪重負，我去外地讀中專了，弟弟在上高中，我媽以一己之力供我和弟弟讀書。

我中專畢業前，我爸總算調回來了，我聽我媽講過她是如何陪著我爸去找關系送禮的，忍受著人家的白眼苦苦哀求，我媽甚至又要下跪才讓對方答應幫忙。

我爸回來后，我也畢業工作了，家里眼看著慢慢好起來了，我媽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了。期間我爸根本沒帶我媽好好看過病，了不起就是在小診所里拿點藥吃吃。我曾經帶我媽去看過病，醫生說她有心臟病，讓她不能生氣保持情緒穩定，更不能太勞累。可是我媽怎么能情緒穩定不生氣、不勞累呢？這個家，好像除了弟弟能讓她不生氣，我和我爸甚至我奶奶都沒讓她省過心！

我從小就倔強叛逆跟我爸對著干，長大后也如此，糟糕的父女關系讓我媽很擔心。我爸一如既往的對我媽不好，在我奶奶的挑唆下動輒就咬牙切齒的打罵她！她要伺候家暴的老公、作妖的婆婆，還要應對那些知道她老公對她不好而嘲笑、輕視她的人們。她從工廠下班后又打了一份工幫人家搬貨，忍受著我爸的家暴，省吃儉用的攢錢買房子，更舍不得花錢看病，她的病怎么能好？

我承認那時的自己有些自私，因為想脫離壓抑的家庭環境在單位不經常回家，因此也沒有關心照顧到我媽，讓她在弟弟剛考上重點大學，就再也支撐不住，在一個凌晨，帶著對我們的不舍倒下了。聽舅舅說，我媽咽氣后眼睛一直閉不上。

4

我是在生了孩子后和我爸開始來往的。婆婆不太清楚我家里的事，派人去給我爸報喜。我爸和后媽來了，當時送了300還是500元錢紅包我不記得了。兒子滿月后我帶著兒子回了趟娘家，我爸和后媽也熱情招待了。或許是自己有了孩子，我認識到當父母的不易，也或許是我對我爸再婚的事兒想開了，慢慢的我和他恢復了表面上和諧的父女關系。

那時候我爸還不算太老，身體也好，后媽沒有工作，他每個月都給后媽二三千的零花錢，剩下的錢用于家庭開支和后媽娘家龐大繁多的人情來往，甚至是后媽的父親養老也是我爸負責。

再加上有個條件還算不錯的女兒女婿逢年過節的“供奉”，以及時不時的請他們出去吃飯、周邊一日游、給他們買衣服等，后媽對我爸也算不錯，在我爸生病住院時雖然我也會照顧，但主要還是她負責。我爸對后媽也很好，好的都勝過我老公對我的好，他們貌似過了十幾年的美滿幸福的生活。可是隨著我爸年齡的增大，她對我爸就越來越不滿意了。

她不滿意我爸每個月只給她二三千的零花錢，想把我爸的工資卡要過去掌管，我爸堅持不給，她就跟我爸冷戰。她不滿意我爸70多歲的人了還有性需求，只要我一去她就向我告狀，繪聲繪色的描述我爸夜里怎樣糾纏她，她不配合兩人就吵架，我只能忍著，恨恨的吵我爸幾句給她出氣。

她在外面跟那些喜歡搬弄是非的女人們聊天，回來后說我爸對她不好，不讓她掌管家里的錢，只給她買金項鏈金耳環舍不得買金手鐲，跟我爸又冷戰和吵架......如果說這些還不足以讓我太憤怒，那么后來發生的幾件事就觸碰我的底線了。

我去看望我爸，十次有九次后媽都不在家，我爸一個老頭兒孤零零的，顫巍巍的自己做飯吃自己照顧自己。我問我爸阿姨哪里去了，我爸嘆著氣說她不是去她自己兒子家了，就是去打牌了，或者壓根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我爸住院一周后媽一次都沒去看過，只有我天天照顧，白天陪我爸在醫院打完針晚上送我爸回家讓他休息的好一些，后媽還不高興的說：“怎么又送回來了？你們姐弟把你爸接回去照顧，我們三家，每家4個月，我只管4個月，讓我也輕松輕松！”這是前段時間后媽的口頭禪，只要我一回娘家，她就向我訴苦說我爸的各種不好，要我們把他接走。

外地工作的弟弟賭氣開車把我爸接走了，可沒多久我爸就找這樣那樣的理由鬧著要我弟開車送他回家，在他眼里，幾千里的路程就像他當年從鎮里進趟城那么簡單，我弟弟請假扣工資和家里兩個孩子弟媳一人沒法照顧都不是事兒。

后來我們發現我爸不是非要回家辦什么重要的事，而是變著法兒的讓我弟接后媽一起去我弟家住，可我弟家住不下不說，后媽巴不得離我爸遠遠的，她每個月只要我爸給她錢就行，怎么可能跟去？后來弟弟被鬧煩了又賭氣把我爸送回來了，我爸弄巧成拙，只能老老實實呆在家里被后媽嫌棄。

我們聊起爸爸養老的事，共同發覺我爸是想把錢和房子都留給后媽，伺候的事卻交給我們，他甚至還想讓我們給后媽養老送終！我爸很會裝糊涂，78歲的他還在把我和弟弟當做小孩子跟我們玩心眼兒。

那天我去看他，他批評我最近對后媽不好，說后媽以前對他很不錯。我反問他：“她是你老婆，你養著她還每月給她發錢，她對你好不應該嗎？更何況你也對她很好啊，如果當年你對我媽有對她十分之一的好，我媽也不會這么早就走了！”

“我怎么對你媽不好？我哪里對她不好？！”我爸立刻瞪著眼睛質問我：“你們知道什么啊，我之前對你媽好的很！”

看著他那一副把我還當三歲小孩的樣子，我再也不想忍了，冷笑著說：“我記事很早，你以前怎么對我媽的我都知道！你逼我媽離婚不想要我，你把我媽的頭打流血，你踢我媽的肚子讓她進醫院，你不給她一分錢養家讓她活得像乞丐，你跟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鬼混甚至還帶回家讓她伺候羞辱她，你......”

“啪！”，我爸一拍桌子，惱羞成怒的對我說：“你胡說！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盡胡說！”

看著我爸那色厲內荏的樣子，我忽然覺得很好笑，也突然想起日本政府至今仍在否認南京大屠殺的事，如同我爸矢口否認當年多次出軌和對我媽家暴的事一樣，妄圖掩蓋事實！可事實就是事實，我們姐弟的記憶假不了，我們心里的傷痕也永遠抹不平！

其實現在我只是想要我爸說一聲對不起我媽，說他當年的確做錯了，說他很懊悔！這就是我的一個執念，我想看到我爸認錯的態度而已！可我爸卻無論如何都不承認他當年做過的事，他說我在胡說，在污蔑他！

我給弟弟說了這事，弟弟嘆息著說：“隨便他了，他的心和他的錢，永遠都不會給我們，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對他太好，一切順其自然吧！”

絮絮叨叨說了這么多，我其實想問您，看著一天比一天蒼老的我爸，我該怎么辦？是狠心不管他任后媽卷走他的錢，還是放下執念像從前一樣盡孝心照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