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的一次對談主持中，李煜瑋老師聊到李小龍老師的時候，講了這樣一個故事：在某一個心理學的地面課上，一群學員沖上了講臺，將講課老師趕下了臺。

她們背后的動力學理由是：平常總是感覺太憋屈、太壓抑了，精神分析總是說，我們要看見自己，看見自己的欲望，不要壓抑自己人格。那么，將權威趕下臺這種行為，恰好契合了內心希望對壓抑的解放。

這樣的嘗試，在她們看來，是一種人格層面的進步。

李小龍老師對這個故事的回應，也被我濃縮成了今天文章的這個標題：壓抑的反面，并不是不壓抑，而是適度調節自己的壓抑。

壓抑，對我們意味著什么？

壓抑，落在日常生活中，表現出來可以是很強的道德感，也可能是遵循某些規則、禮貌、制度等等。那么，當我們在這些場景下執行“壓抑”的時候，我們的內在，會如何命名我們的感受？

束縛？討好？順從？安全感？或者其他？

我們想象一個畫面，當我們收到一個好朋友的邀請去他家玩，一進門就把拖鞋隨便一擺，然后迅速在沙發上葛優癱，甚至是隨意進出朋友的臥室，會發生什么呢？

我想，這樣操作一個極大的可能性是：我們再也不會收到任何他的邀請，并且在一定范圍內，我們或許會成為“你知道嗎，某某某真是個奇葩！”的八卦主人公。

如果我們真的在朋友家如此“放肆”，迎接我們的是不是人格解放與成長我并不能確定，但社交中的“被孤立”，是大概率會發生的。

在與他人的關系中完全不壓抑自己，內心的風景會是怎樣的呢？我的一個理解是，與“不壓抑”相關的種種行為，是在“勾引”他人討厭自己。

說到這里，肯定有人會問，怎么還有人會期待別人討厭自己啊？一個很讓人難過的事實是，不僅有人在無意識里期待他人的討厭，而且也對此毫不知情。

一個典型的情形，是當一個人在早年的養育中歷經了各種打壓、否認之后，他的潛意識感受到了父母對自己的恨意、討厭、不接納之后，這些“有毒”的情緒記憶就會內化成他人格的一部分，并且在與人玩的場景出來，執行“勾引”他人討厭自己的功能。

潛意識的邏輯是，如果我背叛了我的養育者營造出的這種“我讓人討厭”的氛圍，我在象征層面上就“殺死”了他們，這太讓人恐懼了。

而表達對養育者的愛、表達對養育者的絕對忠誠，靠的就是執行這種在人際層面中的“勾引”行為，制造出一個與早年養育環境大體一致的氛圍與味道。所有的人都如同養育者那樣打壓我、討厭我、否定我，就是對養育者最忠誠的愛的表達。

壓抑，為什么需要適度調節？

在主持曾老師某場直播的時候，我問過一個問題：如何理解幽默？

曾老師是這樣回應的：人際交往中，人與人之間如果什么防御機制都不使用的話，就猶如赤身裸體地相見，在這種情境下，羞恥感會油然而生，兩個人都會感到尷尬與不適應。

適度的壓抑，例如當我們遵守人際交往中的禮貌、人情世故等等，本質上雖然是一種壓抑，但這種壓抑對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其實意味著一種安全距離，是一個彼此都比較舒服的水溫。

不壓抑伴隨的代價，對比壓抑帶來的痛苦，如何做出選擇，其實全在我們自己。

我們當然可以在公開場合大聲說話、放聲大笑等等，但與此同時，我們或許會承受別人的指責與評判，以及我們內心的“道德審判”。如果我們不認為這是什么問題，那它便不是問題。但不管我們是否承認，一個人內心的“超我”實際上不太可能被完全剔除。

我們做出任何行為的時候，超我都會睜開它的雙眼，隨便說兩句，管管我們。這個感覺，其實很像家里的一個長輩，他說的話或許一句都不中聽，你也毫不認同，但有人管管你、有人說說你，也是一種幸福。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同樣地，“道德包袱”在讓我們感到束縛的同時，也讓我們感到安全、舒適。這樣的感覺，如同回到媽媽的肚子里，被子宮緊緊地包裹住一樣。

當我們徹底屏蔽了超我的聲音，將壓抑的反面理解為不壓抑而徹底拋棄超我，無論是臨床的材料，還是社會新聞的各種例子都會告訴我們，當一個人徹底喪失道德感，并不會有什么好的結果。

好了，關于李小龍老師的這句話，我目前的積累與思考也只能止步于此。這句話太優雅，以至于我只是聽李煜瑋老師提過一次，就因為它的美感久久無法忘懷，情不自禁地反復咀嚼了無數次。

李小龍老師的金句，在他的地面課上也俯拾皆是。

例如，他化用的溫尼克特的名言去啟發所有臨床的心理分析師：從來沒有獨立存在的來訪者。

他的金句，很符合曾老師對公式的定義：讓人感到簡潔與優雅的，大概率是真理。

在他的地面課上，小龍老師的輸出從來不會高深到讓人撓頭，但與此同時，它們又是有力量的、深邃的、立體的。這就像技能頂配的設計師，他的設計就是可以讓一個畫面在看起來小的同時也是大的。

最復雜的人性，總能被他用最簡單的幾個字一語道破。

對于每個階段的咨詢師，李小龍老師的輸出都會創造太多個相遇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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