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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富編前語:
小時候上學不怕數學不怕英語,就怕語文里的背誦,尤其是課后的“有感情的背誦全文”,咔,都已經背誦全文了,還有哪門子的感情。
偏偏我又是課代表,老師跟豎典型一樣上課就點名讓我背,一兩次還行,天天背誰受得了,于是乎學期還沒結束就引咎辭職了。
其實也不是真背不下來,就是覺得沒意思,我寧肯背菜譜都不想背《出師表》,只要是好吃的都能記得牢。
話說當年翻《金瓶梅》就是覺得里面描寫吃的特別多,但說出來沒人信,都意味深長的沖我“呵呵”,行吧,那不解釋了。
如果真要背,我更希望是愛玲奶奶的這篇《談吃和畫餅充饑》,尤其適合饑腸轆轆時閱讀,來,找個沒吃飯的中午一起看吧!
我是美人都是吃貨的分割線
《談吃和畫餅充饑》
作者:張愛玲
報刊上談吃的文字很多,也從來不嫌多。中國人好吃,我覺得是值得驕傲的,因為是一種最基本的生活藝術。
如插花與室內裝修,就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的,而相形之下又都是小事。“民以食為天”,但看大餅油條的精致,就知道“食”不光是填飽肚子就算了。
燒餅是唐朝自西域傳人,但是南宋才有油條,因為當時對奸相秦檜的民憤,叫“油炸檜”,至少江南還有這名稱。
我進的學校,宿舍里走私販賣點心與花生米的老女傭叫油條“油炸檜”,我還以為是“油炸鬼”——吳語“檜”讀作“鬼”。
大餅油條同吃,由于甜咸與質地厚韌脆薄的對照,與光吃燒餅味道大不相同,這是中國人自己發明的。
有人把油條塞在燒餅里吃,但是油條壓扁了就又稍差,因為它里面的空氣也是不可少的成分之一。
周作人寫散文喜歡談吃,為自己辯護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但是男女之事到處都是一樣,沒什么可說的,而各地的吃食不同。
這話也有理,不過他寫來寫去都是他故鄉紹興的幾樣最節儉清淡的菜,除了當地出筍,似乎也沒什么特色,炒冷飯的次數多了,未免使人感到厭倦。
一樣懷舊,由不同的作者寫來,就有興趣,大都有一個城市的特殊情調,或是濃厚的鄉土氣息。
即使是連糯米或紅棗都沒有的窮鄉僻壤,要用代用品,不見得怎么好吃,而由于懷鄉癥與童年的回憶,自稱饞涎欲滴。
這些代用品也都是史料,此外就是美食家的回憶錄,記載的名菜小吃不但眼前已經吃不到了,就有也走了樣,就連大陸上當地大概也絕跡了,當然更是史料。
不過給一般讀者看,盛筵難再,不免有畫餅充饑之感,尤其是身在海外的人,我們中國人享慣口福,除了本士都是中國人的災區。
——當然也不必慘到這樣,西諺有云:“二鳥在林中不如一鳥在手。”先談樹叢中碉瞅的二鳥,雖然驚鴻一瞥,已經消逝了。
我姑姑有一次想吃“粘粘轉”,是從前田上來人帶來的青色的麥粒,還沒熟。
我太五谷不分,只聽見下在一鍋滾水里,滿鍋的小綠點子團團急轉——因此叫“粘粘(拈拈?年年?)轉”,吃起來有一股清香。
自從我小時候,田上帶來的就只有大麥面子,暗黃色的面粉,大概干焙過的,用滾水加糖調成稠糊,有一種焦香,遠勝桂格麥片。藕粉不能比,只宜病中吃。
出“粘粘轉”的田地也不知是賣了還是分家沒分到,還是這樣東西已經失傳了。
田地大概都在安徽,我只知道有的在無為洲,這富于哲學意昧與詩意的地名容易記,大麥面子此后也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抗鎂援潮的宣傳報道中,寫士兵空心肚子上陣,餓了就在口袋里撈一把“炒面”往嘴里送,想也就是跟炒米一樣,可以用滾水沖了吃的。
炒米也就是美國五花八門的“早餐五谷”中的“吹漲米”(puffed rice),盡管制法不同。
“早餐五谷”只要加牛奶,比煮麥片簡便,又適合西方人喝冷牛奶的習慣,所以成為最大的工業之一。
我們的炒米與大麥面子——“炒面”沒吃過不敢說——聽其自生自滅,實在可惜。
第一次看見大張的紫菜,打開來約有三尺見方,一幅脆薄細致的深紫的紙,有點發亮,像有大波紋暗花的絲綢,微有折痕,我驚喜得叫出聲來,覺得是中國人的杰作之一。
紫菜湯含碘質,于人體有益,又是最簡便的速食,不過近年來似乎不大有人吃了。
聽見我姑姑說:“從前相府老太太看《儒林外史》,就看個吃。”親戚與傭仆都稱李H章的長媳“相府老太太”或是“二老太太”——大房是過繼的侄子李經勞。
《儒林外史》我多年沒看了,除了救了匡超人一命的一碗綠豆湯,只記得每桌飯的菜單都很平實,是近代江南華中最常見的菜,當然對胃口,不像《金瓶梅》里潘金蓮能用“一根柴火就煙得稀爛”的豬頭,時代上相隔不遠,而有原始的恐怖感。
《紅樓夢》上的食物的一個特點是鵝,有“胭脂鵝脯”,想必是臆臘——醬鴨也是紅通通的。
迎春“鼻膩鵝脂”、“膚如凝脂”一般都指豬油。曹雪芹家里當初似乎烹調常用鵝油,不止“松瓤鵝油卷”這一色點心。
《兒女英雄傳》里聘禮有一只鵝,伶舅太太認為新郎抱著一只鵝“噶啊噶”的太滑稽。
安老爺分辯說是古禮“奠雁(野鵝)”——當然是上古的男子打獵打了雁來奉獻給女方求婚。
看來《紅樓夢》里的鵝肉鵝油還是古代的遺風。
《金瓶梅》、《水濟》里不吃鵝,想必因為是北方,受歷代入侵的胡人的影響較深,有些漢人的習俗沒有保存下來,江南水鄉養鵝鴨也更多。
西方現在只吃鵝肝香腸,過去餐桌上的鵝比雞鴨還普遍,圣誕大餐的烤鵝,自十九世紀起才上行下效,逐漸為美洲的火雞所取代。
我在中學宿舍里吃過榨菜鵝蛋花湯,因為鵝蛋大,比較便宜,仿佛有點腥氣,連榨菜的辣都掩蓋不住。
在大學宿舍里又吃過一次蛋粉制的炒蛋,有點像棉絮似的松散,而又有點粘搭搭的滯重,此外也并沒有異昧。
最近讀喬-索倫梯諾(Sorrentino)的自傳,是個紐約貧民區的不良少年改侮讀書,后來做了法官。
他在獄中食堂里吃蛋粉炒蛋,無法下咽,獄卒逼他吃,他嘔吐被毆打,我覺得這精壯小伙子也未免太脾胃薄弱了。
我就算是嘴刁了,八九歲有一次吃雞湯,說“有藥味,怪味道”,家里人都說沒什么。
我母親不放心,叫人去問廚子一聲,廚子說這只雞是兩三天前買來養在院子里,看它垂頭喪氣的仿佛有病,給它吃了“二天油”,像萬金油、玉樹神油一類的油膏,我母親沒說什么。
我把臉埋在飯碗里扒飯,得意得飄飄欲仙,是有生以來最大的光榮。
小時候在天津常吃鴨舌小蘿卜湯,學會了咬住鴨舌頭根上的一只小扁骨頭,往外一抽抽出來,像拔鞋拔。
與豆大的鴨腦子比起來,鴨子真是長舌婦,怪不得它們人矮聲高,“咖咖咖咖”叫得那么響,湯里的鴨舌頭談白色,非常清腆嫩滑,到了上海就沒見過這樣菜。
南來后也沒有見過燒鴨湯——買現成的燒鴨鍛湯,湯清而鮮美。
燒鴨很小,也不知道是乳鴨還是燒烤過程中縮小的,赭黃的皺皮上毛孔放大了,一粒粒雞皮疙瘩突出,成為小方塊圖案。
這皮尤其好吃,整個是個洗盡油脂,消瘦凈化的烤鴨,吃鴨子是北邊人在行,北京烤鴨不過是一例。
在北方常吃的還有腰子湯,一副腰子與里脊肉小蘿卜同煮,里脊肉女傭們又稱“腰梅肉”,大概是南京話,我一直不懂為什么叫“腰梅肉”。
又不是霉干菜婉肉,多年后才恍然,悟出是“腰眉肉”,腰上兩邊,打傷了最致命的一小塊地方叫腰眼。
腰眼上面一寸左右就是“腰眉”了,真是語言上的神來之筆。
小時候常常夢見吃云片糕,吃著吃著,薄薄的糕變成了紙,除了澀,還感到一種難堪的悵憫。
一直喜歡吃牛奶的泡沫,喝牛奶的時候設法先把碗邊的小白珠子呑下去。
《紅樓夢》上,賈母問薛寶釵愛聽何戲,愛吃何物,寶釵深知老年人喜看熱鬧戲文,愛吃甜爛之物,便都揀賈母喜歡的說了。
我和老年人一樣的愛吃甜的爛的,一切脆薄爽口的,如腌萊、醬蘿卜、蛤蟆酥,都不喜歡,瓜子也不會嗑,細致些的菜如魚蝦完全不會吃,是一個最安分的“肉食者”。
上海所謂“牛肉莊”是可愛的地方,雪白干凈,磁磚墻上丁字式貼著“湯肉××元,腓利××元”的深桃紅紙條。
屋頂上,球形的大白燈上罩著防空的黑布套,襯著大紅里子,明朗得很,白外套的伙計們個個都是紅潤肥胖,笑嘻嘻的,一只腳踏著板凳,立著看小報。
他們的茄子特別大,他們的洋蔥特別香,他們的豬特別的該殺,門口停著塌車,運了兩口豬進來,齊齊整整,尚未開剝,嘴尖有些血漬,肚腹掀開一線,露出大紅里子。
不知道為什么,看了絕無絲毫不愉快的感覺,一切都是再應當也沒有,再合法,更合適也沒有。
我很愿意在牛肉莊上找個事,坐在計算機前面專管收錢,那里是空氣清新的精神療養院,凡事想得太多了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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