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城堡》是卡夫卡的名作,神秘的故事引起無數讀者的好奇。沿著卡夫卡的人生軌跡,冒著風雪長途跋涉,尋找城堡的原型,也會感受到小說中夢魘般的氛圍。
弗蘭茨·卡夫卡(1883— 1924),20世紀歐洲現代文學的奠基者之一,生于布拉格的一個猶太家庭,布拉格在當時處于奧匈帝國的統治下。
布拉格城堡區里的黃金小巷一直是人們朝拜卡夫卡的去處,這里有一間卡夫卡妹妹奧特拉租下來供哥哥寫作之用的小屋,門框上方刻著手寫體字:No.22。在卡夫卡常去黃金小巷的那段時間,1916年以及之后的一二年,他寫下了《鄉村醫生》《獵人格拉庫斯》《水桶騎士》《中國長城建造時》等名作。
《城堡》是卡夫卡的最后一部長篇小說,寫于1922年1月到9月。本文所引用的小說片段均出自德語翻譯家趙蓉恒的譯本。
《城堡》寫于1922年。和眾多文學作品一樣,作家建構一個世界的時候,填充進來的,免不了有曾經熟悉的細節,布拉格城堡和黃金小巷那低矮的小房,自然也會印刻在作家的記憶中,但何時以何種形式浮現出來,就不可知了。卡夫卡的《城堡》到底以哪座城堡為原型?
1922年1月,卡夫卡入住薩沃伊酒店(當年叫皇冠酒店),開始寫作《城堡》。如今,酒店進門處有一尊卡夫卡頭像。
奧拉瓦城堡
有念想,就擁有前去揭開秘密的小興奮,一條線索令我們在一個初冬的周末下了決心,去斯洛伐克的奧拉瓦城堡:1920年12月到1921年8月,卡夫卡在高達特拉山的療養院住了好幾個月,那里距離奧拉瓦城堡100多千米,他和病友們一起去過奧拉瓦城堡。
從布拉格到奧拉瓦城堡有將近500千米的路,我們到達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雖然還沒有“入夜”,但景象如是:“城堡山連影子也不見,濃霧和黑暗包圍著它,也沒有絲毫光亮讓人能約略猜出那巨大城堡的方位。”
城堡下村不大,道路兩旁堆著厚厚的雪,路邊民居的房檐上掛著冰溜子,一陣陣的濃郁的煙氣沖進鼻子,那是燒柴的味道,或許是松木、橡木或者山毛櫸,清新溫暖,焦香味恰到好處,少一分就失了煙火氣,多一分就嗆鼻了。趁著夜色,我們走過一座橋,繼續向前,上山坡的回環彎道并不太長,不一會兒就到了城堡第一道大門,門關得緊緊的,一盞昏黃的夜燈照在頭頂。剛打算舉目四望,眼前好似有探照燈般地突然明亮起來,城樓上傳出叫喊聲,門衛喊我們離開。
奧拉瓦城堡最早是一座木制堡壘,1267年,匈牙利國王從當時的所有者巴索夫家族收購了這座城堡,此后數度易手,1931年,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成為城堡的最大股東。城堡依山而建,地牢、隧道、防御工事、宮殿、庭院、塔樓,高低錯落,綜合了羅馬式、哥特式、文藝復興式等多種風格,巍峨聳立在奧拉瓦河畔的懸崖之上。
奧拉瓦城堡位于如今的斯洛伐克,臺階眾多。城堡內有著名的吸血鬼塑像。
有人說進入奧拉瓦城堡要做好挑戰無數臺階的準備,其實還好,上下合起來754級,每一段木梯、石梯、窄道或者小橋,都連著一方庭院、屋舍。走走停停,不知不覺中,就從下城堡到了中城堡,最后抵達上城堡。
上城堡最盡頭的展廳中央,立著赫赫有名的吸血鬼。1922年,德國導演穆瑙根據愛爾蘭作家布拉姆·斯托克的著名恐怖小說《德古拉》改編拍攝了《諾斯費拉圖》(又譯《恐怖僵尸》),很多場景選在奧拉瓦城堡拍攝,據說這是最早的吸血鬼電影。導演沒有買下《德古拉》的拍攝權,雖然影片對比小說有很大改動,但穆瑙工作室還是輸了官司,不得不銷毀所有拷貝。現在能在網上搜到的這部電影,應該算是盜版之盜版。德國學者彼得-安德烈·阿爾特認為卡夫卡的作品與無聲電影之間存在聯系,卡夫卡的《城堡》和電影《諾斯費拉圖》里的奧拉瓦城堡,氛圍相似,古老、孤立、神秘,奧拉瓦城堡有可能為小說和電影提供了類似的靈感來源。
弗里德蘭特城堡
另一條線索指向捷克北部:1922年1月,卡夫卡去著名的滑雪小鎮什平德萊磨坊鎮休假,住在薩沃伊酒店——當年叫皇冠酒店,并開始寫作小說《城堡》。如今,酒店一進門的地方,安置了一尊卡夫卡頭像。離開磨坊鎮,向西北開車100多千米,我們來到弗里德蘭特。從高處進入城鎮,遠遠就看到一座城堡。沿著道路盤旋下來進到鎮上,再沿著城堡路盤旋上去,車子停到城堡入口處的停車場。公路不遠處,還有一條可以徒步的土路,蜿蜒環繞在山坡上。
從弗里德蘭特城堡看向公路橋。
城堡占據整個山頂,大體可以分為2組建筑,北半部分是一座文藝復興式宮殿,墻面裝飾著黃色和黑灰色的幾何形狀。南半部分是一座哥特式中世紀古堡,主樓周圍圍繞著形狀不規則的小庭院,高高的圓形堡壘塔默然孤立于古堡之上,塔頂為3層銅綠色的亭閣,如果比喻成小中大3座鳥籠疊落在一起,倒挺形象。此外,建筑群東北角還有一座小堡壘。城堡東、北側地勢較低,城墻外面有一道壕溝,壕溝外面還有一道石墻。西、南側山勢陡峭,帶有垛口的城墻連著方柱形和圓柱形的塔樓,塔樓被常春藤覆蓋。
它既不是一座古老的騎士城堡,也不是一座新式的豪華建筑,而是一座寬闊的宮苑,其中兩層樓房為數不多,倒是有許許多多鱗次櫛比的低矮建筑;如果事先不知道這是一座城堡,那么可能會以為它不過是一個小城鎮。K只看見一座塔,它究竟是屬于一所住宅還是屬于一所教堂,就無法看清了。一群群烏鴉在圍著它盤旋。
此處唯一可見的塔——現在已看清是一所住宅的塔,說不定就是城堡主樓的塔,它是一座單調的圓形建筑,部分蒙常春藤垂青加以覆蓋,塔身有不少小窗子,此時在陽光下發出刺眼的反光——這使人覺得有些荒唐。塔頂類似閣樓,其雉堞瑟瑟縮縮、雜亂無章、殘頹破敗地戳向藍天,就好像是一個害怕畫錯或是很不認真的孩子信手涂鴉胡亂畫上去似的。
弗里德蘭特城堡建于13世紀中葉,是北捷克最大且最重要的古建筑遺產之一。1622年到1634年之間,它一度成為三十年戰爭中神圣羅馬帝國的指揮官華倫施坦的財產。1759年之后到1945年被收歸國有之前,將近200年時間,整座城堡的所有人是克拉姆·加拉斯(Clam-Gallas)伯爵家族,也就是說,卡夫卡寫作《城堡》的時候,這里有一位克拉姆伯爵。雖然此克拉姆(Clam)并非《城堡》中的城堡官員克拉姆(Klamm),即便名字一樣,也不能生搬硬套對號入座,但發音上的相似令人浮想聯翩,說不定卡夫卡在此處靈機一動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城堡每年4月到10月開放參觀,冬季休眠,可以看到宮殿的一側搭建了腳手架。城堡外面的售票處,也是灰泥墻面,好幾處墻皮脫落。參觀依照結構分為古堡部分和新城堡部分,事實上,古堡部分在克拉姆家族的主導下從1801年就開始向公眾開放參觀,里面展示前城堡所有者的史料,由此,這里成為中歐地區最早的城堡博物館。新城堡部分則主要展示克拉姆家族的史料。
弗里德蘭特城堡北半部分是一座文藝復興式宮殿,墻面裝飾著黃色和黑灰色的幾何形狀。
當地人確信這里就是卡夫卡《城堡》中的城堡,他們自豪地說,弗里德蘭特對卡夫卡來說,是一個重要的地方。他曾以工傷保險公司檢查員的身份在此工作,同時他也作為一名積極的游客享受著弗里德蘭特地區的風景,因此弗里德蘭特城堡成為他著名小說《城堡》的原型。從2020年開始,弗里德蘭特每隔兩年舉辦一次弗蘭茨·卡夫卡幽默文化節。
我們走進《城堡》了嗎?
《城堡》的故事其實很簡單,自稱為土地測量員的K試圖進入城堡,或至少被城堡認可,得到合法的居住身份,在屬于城堡轄區的村莊住下來。他多方嘗試,向著城堡走去,通過信使傳遞消息,和城堡官員克拉姆的情人弗里達搞到一起甚至準備結婚,服從村里對他張冠李戴的安排去做學校勤雜工,直闖官員下榻的酒店……但屢戰屢敗,看起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根據信使的口信,聽候秘書埃爾朗格召見,還陰差陽錯獲得了和另一位秘書比爾格傾談的機會,比爾格對K的處境起不到任何作用,K也已經昏昏欲睡。K目睹了酒家、民戶、貴賓酒店、秘書們的辦公場景,還從弗里達、老板娘、奧爾加、佩碧以及比爾格等人那里,聽到了不同版本的故事,拼湊出了城堡與鄉民的生活世界。
有人從《城堡》中看到了神性,有人從《城堡》中看到了烏托邦,有人認為K隱喻著人對意義的探索,有人認為《城堡》強調了人在面對權力體系、官僚體系或資本力量之時,所感受到的孤立無援且無處可逃的困境。加繆將《城堡》理解為當代人類面臨的危機——一個孤立的個體,僅從自身的心理驅動和需求角度看待世界,從未真正按照世界本身的面貌去理解它,因此永遠只能找到自己,而無法找到他人。
不同的解讀,或許正在于人們感受到一種隱藏在文字背后的相同的特質,只不過,不同的人用來感受這種特質的載體不同,感受的深度和表述方式也有差別。“看城堡時間愈長,能辨認出的東西就愈少,眼前一切就愈加陷入一片朦朧混沌之中”,我們有沒有真正走進卡夫卡的《城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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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玉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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