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劉立功

蹉跎歲月（三）

1969年夏天的一個晚上，突然二分場場部廣播站開始廣播，“緊急通知，緊急通知！洪湖江堤決口，洪水已經涌進來，大同湖將是重災區，馬上就要被洪水淹沒，請大家馬上搬家到高處或者搬離本地！”廣播播了一遍又一遍。父親馬上叫醒我們兄弟，母親已經在開始收拾家里的東西，父親吩咐我們趕緊收拾我們的床，然后叫來供銷社的人，幫忙把我們的木床架搬上了東荊河大堤上，讓我們兄弟倆守住那個木床架。那時天還沒亮，我和大哥坐在木床架上數著滿天的星星。家里的東西被不斷搬上了大堤。附近村落的人們也在搬家上堤。

東西搬的差不多了，父親又和幫忙的人開始搭建簡易屋架。房屋框架建好后，用崗（音鋼）柴（又名荻蘆，湖區特有植物，長得像蘆葦）編制的簾子圍成四壁的墻和房頂，在墻和房頂的外面鋪上很厚的塑料布，再用油麻氈（蓋房用的，諧音）封墻和房頂。臨時房屋基本建成。后來在房頂上還加蓋了一些瓦，在墻壁的四周糊上了一層草加泥。

忙完家里的事，父親全身心投入了供銷社的物資轉運。天亮以后，搬遷的隊伍絡繹不絕。家家的家里浮溝是一處高臺，估計洪水不會淹沒高臺，所以家家沒有搬家。但舅舅聽說我們要搬家，也趕到了我們家里來幫忙。隨著搬到大堤上的人越來越多，臨時搭建的房屋占滿了整個大堤。我們看到有汽車拉著一袋袋大米堆放在大堤邊，周圍用篾席圍著，也沒有人看管。篾席圍欄邊圍著很多人，舅舅和我們都在看熱鬧。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是不是國家給我們運來的救災米吧？！”圍著的人馬上不顧一切地沖進去搶米，好像他們早有準備似的，有人拿著米袋搶了一袋米就背走了，我們也脫下上衣，用衣服包了一些米拿回家。不一會，又有人趕了一群鴨子來到大堤邊，這次圍著的人就沒有那么客氣了，那些趕鴨子的人還沒有走，就開始搶鴨子，舅舅手腳快，還搶到了兩只鴨子。后來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國家或者集體的。因為怕洪水淹沒，暫時拖到大堤下堆放，大家都忙著搬家或者忙于給國家、集體搬運物資，所以沒人看管這些運來大堤邊的物資。

爸爸和媽媽

洪水第三天才到達我們這里，我們逐漸看到一條條溝渠、一片片農田被洪水灌滿。我們家的房子也慢慢淹入水中。水面上飄來農田里的瓜果、蔬菜等，不時還飄來一些死豬、死雞的尸體。許多的老鼠和蛇有的爬上了樹枝，有的涌向了大堤邊。天空中不斷有飛機丟下救災物資，很多大人小孩都向降落的救災物資跑去。我們年紀太小，只能遠遠望著。入夜，大堤邊到處可見爬堤的烏龜、團魚（鱉，也叫腳魚、王八），還有蛇和青蛙。

父親一直忙著供銷社的物資轉運，到洪水漲到大堤的一半左右，父親劃著一條小船回來了。還帶回來十幾只土雞，說是在樹上或者水中撿回來的。那天晚上吃過飯后，父親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父親劃著小船在搶運供銷社物資的時候，看到我們家門前的那顆柳樹（楓楊樹）下，有個篩子那么大的東西，父親開始以為是那顆大樹的根在水中忽隱忽現，但劃船近處一看，是一個團魚的背，按照父親的形容應該有大幾十斤重，父親用竹竿撐著那個團魚，結果團魚受驚后，向小船撞去，差點把小船撞翻。父親也受到驚嚇，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團魚。父親還叮囑我們晚上不要在大堤邊行走，因為蛇、鼠太多，有水蛇，還有土聾子（一種毒蛇）或者青蛇彪（劇毒蛇）等。

大約在洪水淹沒一個月左右的一天，住在我們隔壁的一家人早上起床發現鞋子下面盤著幾條小蛇，他們很害怕，連忙叫我的父親幫他們家找找蛇。結果在他們家臉盆、水桶、甚至是放被子的衣柜中找出來三百來條小蛇。父親大概是害怕我們被蛇咬，在房屋的周邊拋撒了許多雄黃。正好家公邵家的親戚帶信來，讓舅舅去沔陽沙湖原種場親戚家去玩一段時間，父親讓舅舅帶上我們兄弟倆一起去。臨走時反復叮囑讓我們一定要聽話，不要惹事。我們在舅舅的親戚家里呆了一段時間，因為玩水大哥差點命喪在沙湖原種場（這段故事在《兄長的故事》中講述）。不久，父親無奈地又接我們回家。

作者劉建華

【作者簡介】劉建華，大學本科畢業，恩施州人民銀行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