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大的遺憾,或許不是失去,而是曾經擁有,卻因為誤會而錯過了一輩子。
01 重逢
王秀英站在公園入口處,秋風輕輕拂過她的臉頰,帶著些許涼意。
35年了,他還在這個城市嗎?
她今年63歲,終于從美國回來了。
公園里人聲鼎沸,唱歌的、抖空竹的、掄鐵鞭的……大家說著鄉音,是那么的親切熱鬧。
年輕時的戀人,他還會在這里嗎?
“他每天早上都會去工廠附近的公園散步,”同學這樣告訴她,“你可以去碰碰運氣。”
于是她來了,心跳如同年輕時那般急促,手心微微冒汗。
走進公園,秋日的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
遠處的長椅上,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正俯身幫一個小男孩解救被樹枝纏住的風箏。
王秀英一眼就認出了他——李建國。
他看起來依然硬朗,多了些許皺紋,兩鬢也已經全白了。
她不自覺地向前走了幾步,卻又停住了腳步。
看著他摸了摸小男孩毛茸茸的小腦袋,一個念頭突然閃過:他結婚了嗎?這是他的孫子?
李建國認真地解著風箏纏成一團的線,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的人。
王秀英猶豫著,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她已經籌劃這次相遇很久了,從美國回來,就是為了找到他。
可是現在,他也許已經有家庭了吧?
王秀英心里忽然涌起一陣酸楚,準備轉身離開。
她魂不守舍,不小心碰到了一邊長椅上的象棋,棋子散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哎哎哎,你怎么不看路呢?”
下棋的兩位叫嚷起來,王秀英連連道歉,尷尬極了。
當她俯身幫忙撿完棋子,回過頭來,恰巧對上了李建國的目光。
他只是微微僵了一瞬,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在怪我?!蓖跣阌@了口氣。
是啊,三十多年前她不告而別,確實是不對。
也許他們的緣分,已經盡了。
02 回憶
王秀英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準備離開。
就在她快出人民公園的大門時,一個稚嫩的聲音叫住了她。
“奶奶,這是剛剛那個爺爺的錢包,你可以幫我還給他嗎?”
王秀英看過去,是剛剛那個小男孩。
李建國沒帶他走嗎?這不是他的孫子?
“奶奶,爺爺走太快了,我追不上。我看到錢包里的照片是你的,你幫我還給他吧,不用謝我哦!”孩子調皮地眨眨眼,蹦蹦跳跳地走了。
王秀英打開錢包想,卻愣住了——錢包夾層里,錢包夾層里,放著他們年輕時的合照。
回到臨時租住的小公寓,王秀英坐在窗前,手里輕輕撫摸著那張舊照片。
那是他們在工廠文藝匯演之后拍的,她穿著藍色短長裙,笑容燦爛;俊朗的李建國站在她身旁,愛意滿滿地看著她。
在那個充滿理想和激情的年代,李建國是廠里最年輕的技術骨干,她則是剛從財會學校畢業的新會計。
他們在一次廠里組織的舞會上認識,李建國笨拙地邀請她跳舞,踩了她好幾次腳,卻執著地跳完了整首曲子。
之后的日子里,他們常常在下班后一起聽鄧麗君的歌,李建國騎著自行車載她去看電影,她坐在后座,雙手輕輕環抱著他的腰,感受著青春與愛情的美好。
然而,幸福沒能持續太久。85年,李建國被工廠選派去上海學習新技術,臨行前,他們在火車站依依不舍地告別。
“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彼罩氖?,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可命運弄人。
就在李建國離開后不久,王秀英的父親突發腦溢血,家里急需一大筆醫藥費。
同時,她的弟弟也面臨著上大學的機會,但家里已經拿不出學費了。
她的舞蹈老師張紅給她介紹她認識了一位名叫陳明的美國華僑,陳明是一位研究物理的學者,渴望回到中國進行學術交流和研究,但當時的政策環境下,作為外籍華人想要長期在國內工作十分困難。
他提出了一個互惠的建議:與王秀英結婚,這樣他能獲得在中國工作的便利條件;而王秀英則可以得到一筆豐厚的經濟支持,還有機會日后去美國深造或工作。
陳明坦言這只是形式上的婚姻,兩人可以簽訂協議,各自保持獨立生活。
對于處在困境中的王秀英來說,這個提議如同一根救命稻草。
她可以立刻解決父親的醫療費問題,供弟弟上大學,甚至為自己爭取一個更廣闊的未來。
在那個時代,能有機會去美國是多少年輕人夢寐以求的事情。
猶豫再三,王秀英接受了這個提議。
她給李建國寫了一封長信,解釋了一切,希望他能理解并等她回來。
可這封信卻被弟弟扣了下來。
當李建國學成歸來,弟弟告訴他,王秀英已經遠赴美國,請他不要再來打擾。
王秀英想回國時,因為丈夫的工作性質,卻再也回不來了。
現在陳明去世,王秀英才有機會回到國內,可現在卻早已物是人非。
03 宿命
王秀英翻看錢包里的其他物品,發現了李建國的工作證,他還在那家廠里,如今是作為技術總監被返聘了回去。
“真是閑不下來啊,和年輕時一樣?!蓖跣阌⒏袊@。
第二天上午,王秀英來到了工廠門口。
這座工廠已經完全現代化了,當年的紅磚廠房變成了明亮的現代建筑,但大門兩側的法國梧桐依然如故,只是更加高大粗壯。
她深吸一口氣,走向前臺:“您好,我想歸還一樣東西給李建國李總監?!?br/>前臺小姐接過錢包,禮貌地問道:“請問您是?”
“不重要了?!蓖跣阌@了口氣。
出廠門不遠,她正準備招手叫出租車,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王秀英!”李建國氣喘吁吁地追了出來,手里拿著她剛剛歸還的錢包。
她轉過身,兩人在秋日的陽光下對視著,一時無言。
“謝謝你還我錢包,”李建國最終打破了沉默,語氣比昨天溫和了許多,“我送你回去吧,我的車就在那邊?!?br/>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
李建國偶爾通過后視鏡瞥她一眼,而王秀英則望著窗外不斷變化的城市景觀,思緒萬千。
到達目的地時,李建國幫她打開車門:“你住在這里?”
“嗯,暫時租的,我剛回國不久?!蓖跣阌Ⅻc點頭,遲疑了一下,“謝謝你送我回來?!?br/>李建國看著她走進小區,久久沒有發動車子離開。
04 情涌
接下來的日子里,王秀英開始慢慢融入本地生活。
她加入了社區中心的舞蹈班,在那里認識了幾位熱情的朋友,她和活潑開朗的楊麗特別要好。
“秀英,這周六有個退休職工聯誼會,你一定要來!”一天練習結束后,楊麗熱情地邀請道。
“我不是退休職工,去不太合適吧?”王秀英有些猶豫。
“沒關系,我可以帶來賓的?!睏铥惿衩氐卣UQ郏岸遥艺J識幾位不錯的單身工程師,正好介紹你認識一下?!?br/>聽到“工程師”這個詞,王秀英不由想起李建國。
自從那天他送她回家后,兩人再沒見過面。
“哎呀,你就當陪我去找第二春!”楊麗求著老姐妹,王秀英心一軟,答應了。
周六晚上,裝飾一新的工廠禮堂里燈火通明。
王秀英穿著簡約大方的深藍色連衣裙,跟著楊麗走進會場。
“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王工,退休前是設計部主任?!睆埣t熱情地招呼著,王秀英禮貌地與人寒暄。
當音樂響起,王工邀請她跳舞時,王秀英禮貌地接受了。
跳著跳著,她忽然感覺到一道灼熱的目光,轉頭望去,居然是李建國!
他站在不遠處,正盯著他們,眼里閃過一絲明顯的不悅。
幾分鐘后,李建國走了過來,禮貌但強硬地打斷了他們:“王主任,抱歉打擾了,有個技術問題需要請教你一下。”
王工無奈地向王秀英道歉后,跟著李建國離開了。
整個晚上,李建國都刻意避開王秀英,但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隨著她。
舞會結束后,當王秀英準備離開時,李建國突然出現在門口:“我送你回去?!闭Z氣中沒有商量的余地。
車內的沉默比上次更加令人窒息。
終于,在一個紅燈前,李建國開口了,聲音低沉:“你回來是為了找新對象嗎?”
“什么?”王秀英驚訝地看著他。
“那個王工,他是個不錯的人選,退休金高,還有一套大房子?!崩罱▏恼Z氣中帶著明顯的嘲諷和苦澀。
“你在說什么?我不是——”
“三十多年了,”李建國打斷她,情緒激動起來,“我一直……而你一回來就急著相親?”
“我沒有相親!”王秀英提高了聲音,“我只是參加舞會,結交朋友而已。倒是你,為什么這么在意??”=
李建國猛地踩下剎車,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
他轉過頭,眼里燒著怒火:“下車吧,我不該多管閑事?!?br/>王秀英咬著嘴唇,默默地推開車門。
關門前,她低聲說:“我回國就是為了找你。”
沒等李建國回應,她迅速跑進了電梯。
05 坦白
第二天,王秀英魂不守舍地胡亂走著,不知不覺就來到了人民公園。
她累了,正坐在長椅上發呆,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了她身邊。
“所以我想知道真相?!崩罱▏D過頭看著她,“你為什么要嫁給那個美國人?只是為了綠卡?”
“我也有苦衷?!蓖跣阌⒔K于鼓起勇氣直視李建國的眼睛,“假婚姻,我們是假結婚?!?br/>她簡短地講述了當年的困境——父親的病情,弟弟的學費,以及那個看似唯一的選擇。
“對不起,我沒想到我回不來?!?br/>李建國激動起來,“如果你缺錢,你可以告訴我!我會想辦法湊錢,你不必一聲不響地離開!”
“我給你寫了信?!蓖跣阌⒌拖骂^,可是你從沒有回過。
“信,什么信?!”李建國站了起來,“你給我寫過信?”
他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領子:“三十多年,秀英!如果早知道……我們就不會錯過那么久?!?br/>他的聲音哽咽了。
“對不起,”王秀英的眼淚終于流了下來。
李建國輕輕握住她的手,半響,他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三十多年了,我們已經錯過太多。我不想再錯過。秀英,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王秀英看著他,有些猶豫:“你真的不介意我的過去嗎?”
“過去已經過去了,”李建國溫柔地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我只在乎未來,我們的日子都不多了,就在老的時候任性一回吧。”
06 重圓
一周后,王秀英接到通知——讓她回美國處理一些事務,可能需要一個周的時間。
臨行前一晚,她在公寓收拾東西。
門鈴突然響了,她打開門,李建國站在那里,眼里滿是焦急和決絕。
他大步邁了過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走?”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
“我只是回美國處理一些事情。”王秀英掙扎著。
李建國更生氣了,要不是他今天突然想來看看她,明天早晨,她是不是又要不告而別?
他用力一拉,抱住了王秀英,低頭靠近她的耳邊。
“三十多年了,沒有你,我的心里也不會有別人,你有事能不能告訴我一聲?!彼@個鐵血男兒,也忍不住眼熱。
王秀英反手抱住了他。
“我的心意也從未改變過,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只是回去一個星期而已?!?br/>李建國撫摸著她不再烏黑的秀發,輕輕貼了一會兒。
兩人就這么抱了一會兒,感受著彼此的溫暖。
分開后,李建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
打開來,里面是一枚簡單的銀戒指:“這是三十五年前我準備送給你的,一直留著。現在,它終于有機會完成它的使命了。”
王秀英震驚地看著那枚戒指,淚水再次涌出。
“我們都已經六十多歲了,沒時間再浪費在誤會和猶豫上?!崩罱▏恼Z調溫柔而堅定,“你假結婚三十年,我等了你三十年,我們扯平了?!?br/>王秀英點點頭,接過了這枚戒指。
07 圓滿
三個月后,工廠組織的退休職工聯誼會上,一對優雅的中年夫婦成為了焦點。
李建國和王秀英在舞池中央跳著舞,動作雖不如年輕人靈活,卻顯得無比和諧默契。
“看來我的牽線搭橋很成功嘛!”楊麗笑著對身邊的同事說。
“什么牽線搭橋?他們本來就認識,是幾十年前的老情人了?!蓖录m正道。
“是嗎?”楊麗驚訝地看著舞池中幸福的兩人,“那更好!我就說嘛,他們的眼神不像是初相識的人。
舞會結束后,李建國和王秀英手牽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秋天的月光灑在他們身上,為兩人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銀輝。
“你后悔回來找我嗎?”李建國輕聲問。
“一點也不?!蓖跣阌⑽⑿χ卮穑爸皇呛蠡跊]有早點回來?!?br/>“不要緊,”李建國捏了捏她的手,“我們還有很多時間?!?br/>風輕輕拂過,帶著青春的回憶和歲月的痕跡,也帶著遲來但真摯的愛與溫暖。命運兜兜轉轉,終于讓他們再次相遇,并肩而行。
在某個角落,照片上的年輕男女依偎在一起,笑容依舊明亮。
時光荏苒,人事變遷,但真愛永存,只待重逢。
【完】
后記:
不知道這篇會有多少人看到,是我嘗試的第一篇不成熟的中老年言情文。
這次沒有為了流量去找一些獵奇的選題,屬于是看了《何以笙簫默》之后,忍不住仿寫的老年版,就不放在付費文里了。
生活中有很多選擇與錯過,不是只有年輕人會有沖動和熱戀,希望在我們歷經千帆之后,還保持著少年時候的愛與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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