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
書桌第三層抽屜卡住了，用力拉扯時震落一疊未貼郵票的信。郵戳日期停在去年冬至，墨跡被空氣腌成淡藍色，像你走后每個清晨六點四十七分的天空。
窗臺的綠蘿垂下了氣根，朝著信封方向生長，仿佛植物也懂得思念需要攀附實體。我們曾笑說電子時代還要寫信是種矯情，可如今對話框里的文字輕得像柳絮，唯有鋼筆劃破紙頁的裂痕，還留著當年心跳的振幅。
咖啡館的角落座位換了新沙發。棉麻布套上印著陌生的幾何花紋，蓋住我們刻在扶手上的縮寫字母。奶泡拉花師依舊在杯口畫愛心，可濃縮咖啡涼得比往常更快——原來有些溫度只能儲存在特定容器里，像你留在馬克杯沿的唇印，洗了七次仍頑固地暈在釉面上。
地鐵末班車的玻璃起霧了。我用指尖寫下你的名字，筆畫在下一秒就被新乘客的呼吸抹去。車廂搖晃如老式錄像帶的雪花噪點，報站聲忽遠忽近，像那年你躲在樓道里說的半句“不如我們……”后面的話被電梯抵達聲切碎，從此成為所有遺憾的母帶。
洗衣房的自助烘干機吞吃硬幣。滾筒里兩件襯衫糾纏又分開，紐扣撞擊內壁的聲響，像極了搬家前夜我們在閣樓拆合照的聲音。你帶走了相框，我留下襯底的海綿，如今它吸飽了水汽，在梅雨季脹成一塊蒼白的碑。
有人說雪是天空的碎紙機。我站在初雪里等一輛永不靠站的公交，看雪花把路燈切成發光的虛線。站牌上你的指紋或許還印在“終點站”三個字上，而新覆蓋的冰層正把這座城市封印成水晶球——搖一搖就有往事在里面暴風雪般盤旋，卻永遠落不到掌心。
鋼筆漏墨了，洇濕信紙上的“見字如晤”。油漬擴散成你故鄉的地圖形狀，原來有些傷口從未結痂，它只是把自己偽裝成一枚郵票，等待被投遞進歲月的死胡同。
若思念有重量，我的信箱早已被壓成鐵皮廢墟。而那只被你喂過的流浪貓，仍蹲在生銹的投遞口，等著叼走所有未送達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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