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EUACTIV”報道,一項新的 Abacus Data 民意調查顯示,46%的加拿大受訪者同意加拿大加入歐盟,29%反對,25%尚未決定。、
與之相對應,支持特朗普“吞并加拿大”的加拿大受訪者占比只有10%。
這項民意調查是在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兌現對北方鄰國征收關稅的計劃之前進行的,這可能會進一步降低加拿大加入美國的支持率。
加拿大人對加入歐盟的支持率甚至略高于英國人: 1 月份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45% 的英國人支持重新加入歐盟——這一差距在誤差范圍內。
這一民調結果令許多歐洲人感到激動。歐盟發言人皮尼奧(Paula Pinho)表示,歐盟“對此次民調結果感到榮幸”,并強調了“歐盟的吸引力及加拿大和歐盟間的共同價值觀”。
無獨有偶,3月9日剛剛接任加拿大執政黨黨領、3月14日剛宣誓就任加拿大聯邦總理的卡尼(Mark Carney)就職僅3天就進行了首次出訪,出訪目的國并非歷任加拿大總理慣常選擇的唯一陸地鄰國美國,而是英、法兩個歐洲國家。訪問期間卡尼反復強調,加拿大希望和英、法這樣的“可靠盟友”加強關系。對此外交分析家普遍認為,此言意味著以聯邦自由黨組建的加拿大聯邦政府在美國利用關稅大棒“花式施壓”和動輒揚言吞并加拿大為“第51州”的背景下,已不再將美國視為最可靠的盟友,希望更加靠攏歐洲,憑借多元外交和多元化的貿易戰略,抵御美國的霸權。
加入歐盟并不容易
然而這又談何容易。
法國歐盟問題專家查班(Florian Chaaban)認為“加拿大的成員國身份仍然是一個復雜的,甚至是不切實際的假設”。
盡管《歐洲聯盟條約》(traité sur l’Union européenne)第49條籠統規定“任何尊重人類尊嚴、自由和民主原則的歐洲國家”均可申請加入,而加拿大不僅認同這些價值觀,還使用歐盟官方語言中的兩種(英語和法語)為官方語言,但仔細閱讀具體細則就知道并非這么簡單。
1993年12月,歐洲理事會在哥本哈根制定了“歐盟準入三標準”:政治標準 (Critère politique 穩定的體制,保障民主、法治、尊重和保護少數民族);經濟標準(Critère économique,正常運轉的市場經濟,能夠應對聯盟內部的市場力量和競爭壓力);歐盟既得權利(Acquis de l'Union européenne,有能力承擔作為成員國所產生的義務,特別是有能力認同政治、經濟和貨幣聯盟的目標),2006年又確立了第四標準——整合能力 (Capacité d'intégration,聯盟吸收新成員和深化融合的能力。這意味著該國的成員國身份與歐盟機構和決策程序的有效運作相兼容,并且不會對共同政策及其融資產生質疑。與其他標準不同,該標準并不取決于申請加入的國家,而是取決于歐盟)。
歐盟問題專家、加拿大蒙特利爾大學政治學教授梅朗(Frédéric Mérand)認為,“哥本哈根四標準”的一、二兩項,加拿大幾乎立即就可滿足,但后兩項幾乎無解:“歐盟既得利益”實際指加拿大必須采用歐盟自1957年成立以來通過的所有超國家法律。這些法律數量眾多,而且幾乎沒有例外;而“第四標準”幾乎完全是主觀性的。
僅僅申請開始這樣的入盟談判,加拿大就需要征得全部27個歐盟成員國的一致同意,考慮到歐盟成員國基本利益和立場參差不齊,這已經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即便成功開啟談判,為確認“第三原則”所涉及的每條歐盟法律都適用于加拿大,至少10年的談判是最起碼的——眾所周知,此次風波的根源是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對加拿大的“欺凌”,而特朗普只有4年任期。
從先例上講,加拿大并非歐盟國家似乎未必是障礙,因為歐盟規則并不限于僅吸收歐洲國家,事實上地理上完全是亞洲國家的塞浦路斯2004年已成功加入歐盟。但1987年北非國家摩洛哥卻以“并非歐洲國家”被拒之門外,更夸張的是,如假包換的歐洲國家挪威早在1962年就申請加入歐盟前身,可至今仍停留在“編外”。
加拿大為什么有“擁抱歐洲”的意愿
這是一目了然的:近幾十年來,加拿大對美國在各方面的依賴度與日俱增,當美國突然表露出霸權甚至并吞之意時,加拿大才驚覺這種單邊依賴的脆弱性。在加中、加印關系也同時陷入低谷、朝野對是否要從這些方面尋找突破莫衷一是之際,同文同種的“可靠盟友“歐洲自然而然成了首選。
撇開危機意識和感情因素,許多專家指出,尋求加入歐盟意味著很多東西,并非只有“利好”。
采用歐盟體系的法律意味著接受許多此前十分陌生的東西,如每周最多48小時工作制(包括加班),環境義務,例如REACH法規(化學品注冊、評估、授權和限制),以及經濟規則,例如銀行聯盟的規則。總體上,歐盟在社會、經濟、環境領域的標準遠比加拿大嚴苛繁瑣。
如果尋求加入歐盟,加拿大必須采用歐盟共同農業政策(CAP)取代保護主義色彩濃厚的供應管理體系,這對于加拿大農民,尤其農業大省“草原三省”(這三個省傳統上更親美,且是最大反對黨聯邦保守黨的大本營)而言絕非樂見;歐盟的基石之一是共同關稅政策,這意味著加拿大必須按照歐盟標準對第三國征收關稅——這個“第三國”當然必須包括美國。
最后,歐盟成員國意味著人員自由流動,這對于許多說法語的魁北克人而言是最好的消息,但說英語的加拿大人真的希望蒙特利爾和魁北克城,甚至多倫多和溫哥華都變成申根區么?
不僅如此,加入歐盟還可能意味著喪失獨立的本幣(不能再用加元而改用歐元),以及在某些領域,歐洲聯盟法院的裁決優先于加拿大最高法院的裁決。簡而言之,加入歐盟需要徹底改革加拿大的體制、政治和監管框架,這勢必牽扯眾多既得利益。
當然,加入歐盟就意味著加拿大代表可以進入歐洲議會、歐盟委員會和歐洲理事會,可以任命歐洲法官,可以擁有27個關系更密切的盟友。不僅如此,因為歐盟是松散邦聯性質,成為歐盟第28個成員國意味著加拿大加入了一個有影響力和共同保護作用的國家俱樂部,卻無需擔心像被吞并為美國第51州那樣喪失太多主權。
現實的重重阻力
許多分析家指出,加拿大經濟在近幾十年一味向資源化、產業鏈配套化發展,從而形成了對美國的過度和單邊依賴,而歐盟在此期間同樣經歷了產業升級和“去工業化”,這導致歐洲和加拿大間貿易占比不僅遠不如加美、歐美之間,且很難看到大幅提升的潛力——就更不用說將彼此作為替代美國的答案了。
事實上,前述民調的明細就耐人尋味。
首先,女性支持率50%大于男性支持率45%。
其次,30歲以下受訪者支持率37%為最低,30-39為46%,40-49為45%,50-59為43%,60-69為45%,70以上為49%。
第三,聯邦自由黨人支持率最高的,達60%,聯邦新民主黨人57%綠黨人56……聯邦保守黨人33%,從聯邦保守黨中分裂出的右翼小黨加拿大人民黨人支持率僅29%。
第四,左派支持率高達65%,中左55%,中間派53%中右38%,極右僅32%。
第五,支持加入歐盟的大多數堅決反對被美國吞并,反之亦然。
第六,支持加入歐盟者往往也支持嚴格控制槍支,支持推廣電動汽車,但普遍對紋身不以為然。
對此梅郎認為,這些明細表明,加拿大人對歐洲的看法存在分歧:聯邦自由黨支持者和更多的東部加拿大人更熱衷靠攏歐洲大陸和歐盟,而聯邦保守黨人和西部加拿大人則感覺更接近英國(并且,根據 Abacus 的調查,還有美國)。在英國脫歐的背景下下加入歐盟可能會造成加拿大的又一次國家分裂——而現階段的加拿大絕對經受不起這樣的動蕩。
事實上,歐洲人也普遍對接納加拿大這樣一個非歐洲國家感到錯愕。法國《費加羅報》網站上,留言網友對“讓加拿大加入歐盟”幾乎清一色表示冷淡,甚至有人調侃“加拿大加入圣皮埃爾和密克隆不就好了(面積僅26平方公里的生皮埃爾和密克隆位于加拿大海岸東側,是法屬殖民地新法蘭西被英國吞并后唯一留在法國統治下的,如今被承認為歐盟的一部分)。
一些分析家提出了種種折衷替代方案,如“英國方案”(用一項密切的貿易與合作協議替代正式加入歐盟,這意味著更簡便的手續和有選擇性的相互約束)、“挪威方案”(通過各種條約成為除了不享受選舉權和被選舉權其它一切都“歐盟化”D非歐盟國家)或“瑞士式”(通過一系列條約建立與歐盟相對平等的密切伙伴關系)。但這些國家之所以能享受歐盟的“特殊對待”各有淵源(英國曾經是歐盟成員國,挪威早在歐盟成立前就申請加入歐盟,瑞士從來就是個舉足輕重的特殊國家,有著在各國際組織外與之保持密切關系的悠久歷史和豐富經驗),并不具備這一切的加拿大倘只想享受靠攏歐洲的最多權益,同時回避如此的最多副作用,只恐是異想天開,甚至適得其反。
和中國呢?
正如許多分析家所指出的,原本相較于將“利用加拿大社會自‘兩個邁克爾事件’后對中國的不信任制造反華聲勢,渲染加拿大人不安全感,借機打擊執政黨和內閣支持率”,是聯邦保守黨自2021年聘用兩家與英國脫歐派前首相約翰遜(Boris Johnson)關系密切,和特朗普心腹班農(Steve Bannon)也有深厚瓜葛的兩家咨詢公司擔任競選及政治顧問(Topham Guerin 負責社交媒體,Stack Data Strategies 負責政治分析)不同,杜魯多和聯邦自由黨原本并沒有刻意反華的動機和意愿,長期擔負金融工作、無需為前政府政績負責的卡尼政府更沒有這樣的動機。
但從聯邦保守黨明知卡尼和前政府碳水政策無關、選擇此點攻擊注定徒勞無功卻仍然樂此不疲可知,鑒于加拿大朝野仍彌漫著由來已久的對華不信任、不安全感,在10月20日選舉前,反對黨仍會趨于慣性繼續在反華問題上大做文章,同時也仍會有相當一部分人會繼續奢望用“幫助美國打贏對華貿易戰”換取美國對加拿大高抬貴手(如一度反美口號喊得很想的安大略省長福特就多次如此公開表態,值得注意的是他其實是保守黨人),加中航班在全球范圍內恢復最慢、在反華提案方面慣打頭陣的莊文浩(Michael Chong)依舊活躍,加上近日不合時宜的加中關稅對抗,無不折射出一個殘酷的現實:至少在卡尼可能十分短暫的第一任期內,加中關系能維持現狀已是上上大吉了。
加拿大將何去何從
事實上自杜魯多(Justin Trudeau)辭職以來,聯邦自由黨政府已表現出對美越來越強硬的姿態,其強硬程度和對美國幻想的減少,甚至比某些一度表現最激進的省級領導人更甚。從卡尼和外長喬美蘭Mélanie Joly)近日的言行不難看出,隨著美國和特朗普在關稅問題上的反復無常,和在“51州”問題上的變本加厲,無需背負歷史包袱的卡尼政府會在尋求對美強硬和“多元外交”上走得更遠。
由于“隱忍換妥協”、“不要激怒美國以免遭遇更多損害”等綏靖主張一再被特朗普的出爾反爾、反復無常所擊碎,曾明顯表現出親美、親特朗普立場的聯邦保守黨如今不得不降低親美和妥協調門,以免快速流失的民意支持率(已從1月初的領先聯邦自由黨20多個百分點降至不相上下),卡尼和聯邦自由黨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很可能利用公眾反美情緒,揪住對手曾長期主張親美、對特朗普妥協的“小辮子”窮追猛打,可以預見,在新的聯邦選舉(不得遲于今年10月20日)投票前,“靠攏歐洲”的話題還會被不斷炒熱——因為“靠攏美國”是注定丟分項,而“靠攏其它國家”也很難凝聚更多國內選民共識,且極易為窺伺已久的對手抓住小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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