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翻到一本關于山西臨縣的書，書中用很多頁篇幅記錄了幾十年前，一個叫許凡的臨縣人在不同時期寫的打油詩。許凡，大概歲數大一些的臨縣本地人都聽過這個名字，他祖輩世代以耕田為生，然而到他這里，卻不喜歡勞作，更喜歡出門游歷四方討吃。大抵討吃人員，一般都頗有文藝氣息，許凡亦如此，他常常把實事編造為詩歌進行唱誦。

許凡一生以乞討為生，常年拄著討吃棍游走在呂梁各地。他的那些打油詩，記錄了改革開放包產到戶、再到計劃生育等種種時代背景。令我驚訝的是，他雖為乞丐，一生貧窮，卻娶過兩個老婆，其中第二任妻子與他生兒育女，相伴終生。

由于他游街乞討日復一日漸有名氣，以至于當地官員都曾經下鄉看望他，并與之對詩攀談。這位官員喜歡這種藝術，平日也好創作，他稱許凡為丐幫幫主，甚至還想給他找一個工作。但許凡對這優待條件，卻居然拒絕了，說自己只喜歡討吃。

幾十年風云際換，一代新人替舊人，許凡如今也早已過世，他的幾個孩子恐怕現在也都成老年人了。在山西，眾所周知，臨縣人愛打拼，他們換來了無數財富。許凡卻是另類，一個最底層人，喜歡淡薄名利，窮困潦倒，但命運卻神奇得讓他被記錄在了書中，為無數后人所知。

我以為這不過是一本縣域鄉土文化書籍中的插曲，像這樣的討吃人士，各地皆有。每逢過年或廟會，總能看到好幾撥討吃人員，或打快板，或打二胡，挨家挨戶去討要票子。

我很快就忘卻這件故事，但今天中午在看一篇公眾號文章內容時，指尖劃到屏幕底部，看到作者在贊賞說明中寫到“我以文字換饅頭”時，我驀然震驚，繼而馬上又聯想到許凡，進而聯想到那些視頻博主、文字博主，以及我自己。

我以文字換饅頭。實際上，這不就是新一代的討吃者許凡嘛？我們同樣是記錄生活，同樣在創作的尾部小心翼翼、虔誠地設置上贊賞按鈕，寄希望于讀者大人們能看過之后贊助幾塊錢，我們便以為這篇文章并不白寫，，，，，，

我頓時頹唐了起來，我們與許凡，只是所用內容載體不同，卻殊途同歸，最終幻想，不過是以創作換取生活，以文字換取饅頭。

我查閱了好幾個訂閱號，幾乎每個作者，大凡標注原創的文章下，都設置了贊賞按鈕。紅色的贊賞按鈕下是一句引導語，我記得我過去寫的是“寫下去”，后來發現人們對這句話并不感冒，我自己也已然要寫不下去，于是又把引導語改得謙卑了一些，寫為：鼓勵一下，加個鹵蛋。

這句引導語，坦白說，是模仿自一個山西女作者，她在北京上班，是文學碩士，平日里也寫公眾號，她的贊賞引導語是：鼓勵一下，加杯咖啡。

我當時心想，我不是碩士，沒什么文化，亦不是大城市白領，“加杯咖啡”于我而言似乎奢侈，那就加個鹵蛋好了。畢竟“加個鹵蛋”的心理暗示，比咖啡要便宜一些，興許人們想給我贊賞時會少一點猶豫。

而那位標有“我以文字換饅頭”的作者，她是某個縣城中學的正式語文老師，有3個孩子?？赡苋伺c人都是圍城，像這樣的條件，對比孑然一身、沒有編制保障的我，已經算是體面了。

后來我又看了一些賬號的贊賞引導語，寫什么的都有，但萬變不離其宗，意思都是：希望能到認同，希望得到贊賞支持。

事實上，像我們這樣只生產文字內容的小作者，利用公眾號獲取收益的方法無非兩種，一是流量主，二是贊賞。贊賞可遇不可求，所以流量主是更重要的一項，它其實跟文章閱讀量成正比，像我這樣的賬號，好的時候一般每天也就八九塊錢。

還有很多人，只處于初始探索階段或興趣階段。一篇文字閱讀量通常只有二三百的話，一天可能也就幾毛錢甚至幾分錢。而且很可能文章被其他平臺營銷號剽竊利用，自己也一無所知。

我以前就多次發現自己的內容被其他平臺的營銷號復制粘貼變成它的東西。它不是只偷我，它是所有賬號都偷，只要有熱度就偷，并且居然自己標原創。而這種營銷號粉絲量，比我們都多。這種情況防不勝防，以前我敏感，后來看淡了，無所謂了。

四十年前，臨縣許凡拄著討吃棍，挨家挨戶唱著自己的打油詩，只為討要一個饅頭。四十年后，有人每天孜孜不倦寫著公眾號，在文章末尾的贊賞處寫下“我以文字換饅頭”。

也許作者本意，饅頭只是指代食物的一種名詞代表。但我卻總喜歡看表面文字，因為我確實也經常買饅頭吃。

我沒有壯懷激烈到敢于這樣描述，我當然也想換饅頭吃，但知道生活不易，諸位隨緣即可，如果愿意支持的話，多多點“在看”和“轉發”也行。

我現在刻意不再像從前那樣日更，因為我知道寫下去，寫下去，但總有不想再寫的時候。到那時，我想我心里可能只有兩句話：我記得我愛過，我記得你們來過。

謹以此文獻給所有埋頭創作的人們。

如果你能關注我，那可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