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八七

從生不往來，至死無仁義。

言既有枝葉，心懷便險诐。

若其開小道，緣此生大偽。

詐說造云梯，削之成棘刺。

人們從出生起便互不往來，直到死去也不懂仁義為何物。口中說著冠冕堂皇的漂亮話，內心卻藏著奸詐算計。若是有人走旁門左道，由此便滋生出巨大的虛偽。就像有人謊稱要造攻城云梯，實則不過是妄圖在荊棘刺尖雕刻母猴的騙局。

其一八八

一瓶鑄金成，一瓶埏泥出。

二瓶任君看，那個瓶牢實。

欲知瓶有二，須知業非一。

將此驗生因，修行在今日。

一個瓶子由熔煉黃金鑄造而成，另一個瓶子用泥土摶捏燒制而成。這兩個瓶子擺在眼前任你觀察比較，哪個更加堅固耐用呢？若想知道為何兩個瓶子質地不同，必須明白根本在于鑄造它們的"業因"存在差異。用這個道理來驗證眾生輪回的因果法則——黃金象征精進修行積累的善業，泥土代表世俗妄念滋生的惡業。因此要想改變生命軌跡，必須把握當下開始修行。

寒山又來刀世相了。"從生不往來，至死無仁義"并非否定生命價值，而是洞穿世俗的生死觀。寒山以《一向寒山坐》中"漸減如殘燭"的意象，將肉身朽壞過程具象化，恰如《楞伽經》"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的啟示。這種觀照并非帶來絕望，反而在"親友大半入黃泉"的徹悟中，剝離了世俗執念，正如黃金瓶經烈火熔鑄方顯堅固本性。

"將此驗生因"直指佛教十二因緣法則，寒山以"鑄金成瓶"喻精進修持積累的善業，用"埏泥出瓶"示現懈怠放縱的惡果。相應《雜阿含經》"此有故彼有"的因果，但更強調"修行在今日"的截斷眾流——當下一念即是轉凡成圣的契機，正如詩人在《重巖我卜居》中證得"白云抱幽石"的永恒當下。

"言既有枝葉"揭示語言符號系統的遮蔽性，心懷便險诐，內心的真實與語言是兩般。對語言的批判，在《我見百十狗》中更顯鋒利：當爭奪骨頭的群犬象征著話語權力的異化，詩人用俚俗白描實現"不立文字"的超越，正如《寒山詩注》指出的"俚俗語言中見真如"。

"心懷便險诐"與"心中須護凈"構成嚴密對仗。前者揭露末法時代眾生的意識污染，后者則如《凡讀我詩者》要求的"驅遣除惡業"，形成從批判到建設的完整路徑。這種心性修煉不是消極避世，而是如寒山拾得"忍他讓他"的公案所示，在世俗磨難中淬煉"如秋月照碧潭"的清凈心。

從這兩首詩，有一個理路“破妄——顯真——起修"，這是修行的閉環。當寒山以"詐說造云梯"解構世俗偽善，即刻用"驗生因"建立正見；在揭露"險诐心"的同時，開出"護凈心"的藥方。圓融無礙，隨破隨立，在生與死，善與惡，精與粗中照見行者的本來面目。

忙碌一日，在此余閑里獲得生命的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