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得病的一段時間我做夢總是夢到自己糖尿病足被切了腳，以至于我每次去商店超市買東西看到各種飲料的時候都有一種沖動，不是想喝，而是想找根棍子把這些飲料打一頓。

配圖 | 《問心》劇照

2023年10月，在醫(yī)院等候復診的間隙，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模樣的小伙子來看病。

小伙子坐下來后說嗓子不舒服，最近總感覺特別渴，怎么喝水都不解渴。

醫(yī)生聽后問道：“還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嗎？頭暈嗎，體重有沒有下降。”

“頭不暈，哦，體重最近下降了有十幾斤。”

“你這有可能是得了糖尿病了。”

小伙子面如死灰，看得我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因為大約在一年前，我經(jīng)歷了和他一模一樣的事情。

2022年9月，我30歲出頭，突然變得非常容易口渴。

明明已經(jīng)過了最炎熱的時候，我一直待在辦公室吹著空調(diào)連太陽都不怎么曬，可我總是非常渴。一口水剛咽到肚子里，喉嚨就已經(jīng)感到渴了，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我本能地灌了越來越多的水（包括飲料），換來的結(jié)果只有更加頻繁地上廁所小便。

同事老林笑話我：“這還沒結(jié)婚呢，就開始尿頻尿急了。”這樣的低俗笑話大家都沒當一回事。我除了罵回去外，自覺坦坦蕩蕩也沒放在心上，我還以為是得了咽炎感冒之類的小病。

然而這種情況就這樣持續(xù)了一個禮拜，我?guī)缀跏亲置嬉饬x上的把所有的空余時間都花在了喝水和上廁所這兩件事上。

口渴的情況嚴重到我已經(jīng)無法踏實地睡覺了，因為總是忍不住起夜上廁所喝水。我的反常行為引起了母親的注意，她上網(wǎng)搜索了一番，提醒我說：“你不會是得了糖尿病吧。”

這是我第一次將糖尿病和我自己聯(lián)系了起來。我的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按照網(wǎng)絡上描述的糖尿病前期特征，一年來我第一次主動上了體重計，結(jié)果讓我大吃一驚。

一直大吃大喝卻從不運動的我現(xiàn)在居然只有165斤左右，要知道，在這之前身高不足170厘米的我維持180斤的體重已經(jīng)至少七八年了。

糖尿病前期的主要特征“三多一少”（多飲、多食、多尿，體重少）我差不多已經(jīng)集齊了。我再不愿意接受現(xiàn)實也不得不去醫(yī)院了。

而結(jié)果就像開頭一樣，醫(yī)生淡然地說道：你這有可能是得了糖尿病了。

內(nèi)分泌科醫(yī)生對后天患上糖尿病的人見怪不怪。他一邊開檢查單子，一邊問道：“家里有沒有糖尿病史啊。”

“哦……沒、沒有。”

“日常生活中喜不喜歡吃喝一些甜的東西，尤其是喝飲料什么的？”

“對，可樂、雪碧都挺喜歡喝的。”

“趕緊先去做檢查吧，結(jié)果很快就能出來，出來以后馬上回來。”

“如果確診糖尿病的話很可能要住院的哦，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這……這么嚴重嗎？”

醫(yī)生擺擺手，說道：“先去做檢查吧，早出結(jié)果早確定。”

我在醫(yī)生的催促聲中趕緊去做抽血驗尿的化驗，后來又回來了。

“血糖有18？尿檢酮體陽性，頭不暈嗎？除了口渴、體重下降還有沒有其他不適的地方？”

“沒有，就只是口渴。”

“你這個要住院哎。”

“這么嚴重嗎？”我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醫(yī)生解釋道：“你肯定是要住院的了。我為什么一直問你頭暈不暈，因為你現(xiàn)在尿檢酮體陽性已經(jīng)屬于酸中毒的情況了。幸虧現(xiàn)在還沒事，但你需要趕緊住院接受治療，先消除酮體，否則指不定哪一天你就會暈厥摔倒的，到時候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你先住院，我們給你用藥消除酮體，先解決這個問題，再把這個血糖慢慢降下來、控制住。當然還要給你做一下詳細的檢查，確定是不是2型的糖尿病而不是1型的。”

此時我已經(jīng)完全被醫(yī)生專業(yè)扎實的話術(shù)給“威嚇”住了——自己有生命危險乃至需要立刻住院這件事還是讓原有的心理準備顯得嚴重不足。我沉默了一小會兒，又問道：“那我要住多長時間。”

“一個星期左右。”說著醫(yī)生唰唰唰又開好了住院單，“最好今天，遲不過明天一定要來住院。”

我拿著住院單神情恍惚準備離開，臨走前醫(yī)生又安慰道：“不要有思想負擔，現(xiàn)在年輕人得這種病的也很多。只要配合治療，后續(xù)還是可以正常生活的。”

盡管醫(yī)生一再說糖尿病早已是常見病，年輕人得上并不奇怪，但我的心里仍忍不住轉(zhuǎn)悠著一個念頭——我還這么年輕，怎么會得上“三高”呢。

醫(yī)生仿佛能看穿我的心思，拿著檢查報告單和我說：“ 你看你不只是空腹血糖高，你的糖化血紅蛋白數(shù)值也很高，這么高的糖化血紅蛋白只能說明一件事——至少在檢查前三個月，你體內(nèi)的血糖波動非常大，情況可以說是一塌糊涂。”

想想過去一個夏天乃至過去數(shù)年毫無節(jié)制地被我塞進肚子里的燒烤零食，雷打不動的飲料啤酒，還有三頓不少的米飯面條，只能說是自作自受。

我是在住院單到手的第二天才住上院的，這個時候心里才感覺安全下來——醫(yī)生一再強調(diào)尿檢出現(xiàn)酮體是很嚴重的，這著實嚇住了我。后來我才知道，其實有很多2型糖尿病人早期酮癥并不會那么嚴重，但這就是賭，總之這種情況下最好是趕快住院治療。

長這么大第一次住院治病，還是糖尿病，心中的后怕和后悔也不知道哪個更多些。在這之前，雖然對自己生活中種種不健康的習慣也心知肚明，但總想著自己還年輕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結(jié)果，糊弄生活的結(jié)果就是被生活狠狠地教訓了一頓。

2022年國慶節(jié)的七天假期，我是在醫(yī)院的病房度過的。

作為病人，治療糖尿病的深層原理我并不懂，但大概流程就是當初在門診說的那樣：住院的七天主要以輸液為主，每天都輸直到最后出院。每日三次飯后服用二甲雙胍，這是一種不算冷門的糖尿病特效藥。

決定住院的時候，母親堅持要留在醫(yī)院陪護。但僅一晚之后我和母親就都明白，我沒有什么陪護的必要。

住進內(nèi)分泌科的病房后，我發(fā)現(xiàn)這是很反常識的一個地方。嚴重的那類病人看起來和我這種生龍活虎的病人都住一起，比如痛風結(jié)石導致的不能行走的大爺，還有血壓高到護士不讓她一個人下床行走的奶奶；而像我就氣色紅潤行動如常，看起來完全不像是病人。但實際上我們情況都不容樂觀。

對我來說另一個反常識的地方則是我每天都會做的事：吃飯。

住院后的第一餐，護士在給我測完餐前血糖后，笑著問我：“知道怎么吃飯嗎？”我當時一愣，吃飯誰不會。

然而，還沒給我回答的機會，護士自問自答道：“每頓餐最好先吃些蔬菜水果之類的，然后再吃肉和主食，重點是要吃得慢一些，最好保持用餐過程持續(xù)20分鐘左右。所有的粥啊、湯啊，這些稀的東西都不要再吃了，含糖飲料就更不用說了。吃完飯以后最好過個十幾二十分鐘再喝水，最忌諱邊吃東西邊喝水，那和吃稀的沒有什么區(qū)別。記下自己吃第一口東西的時間，兩個小時以后找護士給你測一下餐二血糖。”

護士說這些話之前我并沒想到即使是吃一些健康的食物也有這些門道。

這個愛笑的護士又對我媽說道：“他這個病很多東西都不能吃，等下我拿個宣傳冊給你。但有兩樣東西——西紅柿和黃瓜，生吃，想吃多少吃多少，買一些，他這段時間要是餓了最好就吃這個。”

現(xiàn)在想想，真的要感謝這個護士的這一大段科普，同時她的話給了我一個啟示——確診糖尿病后除了按時吃藥，需要我自己做的事情只怕不少。

輸上了藥，酮癥消失了，空腹血糖從一開始的十幾也在慢慢地下降到正常的區(qū)間，除此以外也不需要有什么手術(shù)之類的治療手段，我和母親都覺得狀況很樂觀了。

出院以后，外人看起來，我的生活仿佛沒有什么變化，但對我來說其實是天翻地覆的另一種活法了。

區(qū)別于1型糖尿病人（先天的胰島素功能缺失），2型糖尿病是后天形成的，排除掉老年的病人，我所知道的年輕的2型糖尿病人基本上都是高熱高糖食物愛好者。

可樂雪碧，奶茶冰激凌，炸雞漢堡，普通人如果能夠做到告別這些現(xiàn)代食品工業(yè)給予人類的高熱量食物，其他的不好說，想要得上糖尿病確實不太容易的。

但是，對于我這樣一個已經(jīng)是糖尿病人的人來說，僅僅在飲食上斷絕這些高熱量食物是遠遠不夠的。

那段時間我測血糖的頻率非常高，開始我還會吃些大米飯，發(fā)現(xiàn)餐后的血糖居高不下后我就改吃玉米和雜糧煮的飯，可這樣吃之后晚飯的餐二（餐后兩小時血糖值）還是很高。

越是不可控，我就越著急，于是我開始追求一種變態(tài)般的對血糖的控制，只想把血糖降下來。因此之后的一日三餐我只有在早餐時吃一些粗糧的主食，還只有一點點。中餐、晚餐都不吃主食。

雖然我的情況在2型糖尿病人中已經(jīng)算是好的了，而且我還年輕，但我自己心里很著急，在網(wǎng)上看了很多不知真假的糖尿病病情逆轉(zhuǎn)的案例，就想著自己能不能靠著嚴格飲食來進行逆轉(zhuǎn)。結(jié)果出院兩星期后第一次復診就鬧出了大笑話。

拿到我的報告，醫(yī)生眉頭一皺：

“你主食吃少了吧？”醫(yī)生看到我的檢查結(jié)果說道。

“是的，吃得不多。”何止是吃得不多，我就沒怎么吃主食。

我以為我的極端抗糖會換來醫(yī)生的贊許，然而聽了我的描述，醫(yī)生把我批評了一頓：“主食攝入得太少，時間長了你的肝臟會受不了的。不能為了控制血糖就胡來，糖尿病的治療是一個長期的過程。”

我不得不盡可能地改變我的生活習慣。醫(yī)生建議我一定要喝牛奶吃雞蛋，這樣可以維持住營養(yǎng)的均衡，殊不知我最討厭就是牛奶和雞蛋。就這樣從小到大沒喝過幾次牛奶的我不得不適應喝純牛奶吃煮雞蛋來補充蛋白質(zhì)。

中午也不再吃外賣了，而是從家里帶飯菜，少油少鹽的蔬菜和雞胸肉成為我飯盒里面的常客。

而且我也學會了有條件的情況下把主食放到最后才吃，比方說帶一些面包或者一根玉米棒子作為主食，這樣就可以等到上午的中間或者下午的中間吃了。

說白了就是既要營養(yǎng)均衡，也要控制住攝入的能量總量，最好還能夠使能量緩慢地攝入，不要給胰島素太大負擔。

比起吃喝，真正讓我覺得麻煩的是運動。

運動對我而言是個大難題——運動需要時間，而且我的左膝蓋受過傷，跑步、跳繩什么想都不要想。我思索再三，買了一輛自行車，騎自行車對膝蓋的壓力比較小，通勤時騎就當是鍛煉了，兩不耽誤。

我一開始的計劃是每天上班騎車一個鐘頭，下班再騎一個鐘頭，輕輕松松就回家了。然而想象很美好，現(xiàn)實卻很骨感。

開始的三天，累得要死，晚上躺到床上，劃著劃著手機就睡著了，連被子都忘了蓋。更嚴重的是，對沒騎過自行車的我來說，每天騎車最大的一個問題是屁股疼。現(xiàn)在的這些山地自行車或者公路車，座位高且窄，關(guān)鍵是特別的硬，堅持了一個星期后我去自行車店想著換一個舒適的座位，結(jié)果沒有。

“我們這個座位都是這樣的，堅持一段時間就好了。”捷安特店的小哥笑著說。

我想辦法從網(wǎng)上買了一個彈簧座，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座位桿子的接頭居然不一樣，它至今依然放在我房間的窗臺上。

后來我騎的時間長了，屁股居然真的適應座位了。

一天騎兩個小時的車看起來輕松，但實際執(zhí)行起來實在是太累了，每到周末或者休息的時候，我不光身上疼，而且整個人都懨懨的。

我定下目標不僅要把血糖控制住，還要按照醫(yī)生的要求把體重減到130斤（我原來的體重多年來都在180斤上下，得了糖尿病之后暴瘦到160多斤）。

半年后，我通過飲食控制、運動減肥、加上口服二甲雙胍，終于成功減肥到了140斤。

對我來說，肉體上最痛苦的莫過于無法吃大米白面這些細糧，因為我哪怕只吃一點細糧都會導致餐后血糖升得特別快。

醫(yī)生告訴我說，正常人都是如此，你糖尿病人就不用說了，而我又屬于那種對精致碳水特別敏感的人。后來實在是忍不住了，我就約束自己一個星期吃個一兩回。

我身邊的人都肉眼可見地發(fā)現(xiàn)了我的變化。同事親戚不時有人找我詢問減肥的秘訣，每次我都會心虛回答：“管住嘴、邁開腿，沒什么其他的。”

我并未對外界公開我得了糖尿病，我的父母是我身邊唯二知道我為什么這樣自苦的人——其他人還以為我減肥呢。而我們?nèi)艘脖３种酰恢睂ν饴暦Q我是在減肥。

這話由不得外人不信，因為我在飲食、運動習慣乃至整個外形上的變化構(gòu)成了一條完整的邏輯閉環(huán)。

后來我知道了，我這樣的人叫作“隱糖者”，即隱瞞自己患有糖尿病的患者。

我變得很敏感，從暴飲暴食轉(zhuǎn)變?yōu)榻蹩量痰纳盍晳T。

父母有時候會勸我不要那么心急，可我的血糖一旦在某段時間控制不好，他們又比我還要急。

尤其是我父親，他總覺得我的主食吃得太少了，用他的話說這樣時間長了對身體其他方面可能有損傷。

有一次，我實在是聽煩了，忍不住懟道：“我不聽醫(yī)生的話，難道聽你的。我現(xiàn)在只能是這個樣子生活，你要是想讓我照你說的做，那簡單，你先去XXX（我們這里的一個公墓園地）給我買塊地方，到時候你先把我送走，我也不用再遭罪了。”

這次爭吵成了我們關(guān)于糖尿病最后的爭吵，在這之后我們一家人再也沒人勸我吃碳水了。

當時的我并未意識到，我的轉(zhuǎn)變完全是“矯枉過正”的，這也是很多二型糖尿病人共同的心態(tài)問題——我們渴望通過這些“矯枉過正”的行為來達成糖尿病的逆轉(zhuǎn)。

做“隱糖者”也并不容易。一方面，我需得小心翼翼地不要在人前吃藥，自測血糖，家里如果來了客人我也得先把藥和醫(yī)院的單據(jù)還有血糖儀收起來免得穿幫。

另一方面，我還得付出實際行動來保持住健康的生活習慣。我父母一度擔心，我能否真的戒掉包括可樂在內(nèi)的各種飲料。畢竟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重度可樂愛好者，我曾經(jīng)一度發(fā)展到午飯前不喝一罐可樂就吃不下飯的地步。

可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毫無懸念地幾乎是瞬間就完成了所有飲料的戒斷，這兩年來我只喝過白水或者茶水。

我父母也對我的毅力感到驚訝，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對這些高糖的飲料抱有的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恐懼和憎恨。

剛開始得病的一段時間我做夢總是夢到自己糖尿病足被切了腳，以至于我每次去商店超市買東西看到各種飲料的時候都有一種沖動，不是想喝，而是像找根棍子把這些飲料打一頓。

每到這種時候，我才意識到我對于得了這個病有多么的懊惱。后來時間長了漸漸地沒有了這種想法。現(xiàn)在對于我來說，飲料、奶茶、冰激凌這些食物就好像我從未擁有過一樣。

每個患者成為“隱糖者”的原因可能都不一樣，但對我來說，這種恐懼、憎恨，還有羞恥感，疊加害怕被他人歧視的心理讓我如履薄冰地生活著。

雖然苦累，但我覺得并非毫無希望，趁著我還年輕，趁著這種微妙的心理帶來的心氣兒，我死命地用各種手段“卷”著自己的健康——也許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實現(xiàn)糖尿病的“逆轉(zhuǎn)”呢？我沒法不去做這樣的幻想。

我一直以為我把病情控制得這么好全都得益于我本人的努力，直到后來生活中出現(xiàn)了變量，我才明白不是人人都有機會控制好自己的血糖。

2023年下半年，公司的業(yè)務發(fā)生了一些變化，我的工作從常在辦公室，偶爾外出變成了常常外出，偶爾在辦公室。一月中還得出差一周，這樣中午帶飯自己吃的情況就不可能了。

外出必須開車，加班加點地忙了一天，吃得不健康還沒有運動，很快我的血糖再次升高了。可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忙得連去醫(yī)院的時間都沒有了，如此這般三個月之后，我再次因為2型糖尿病住院了。

怕父母擔心，我沒有告訴他們，我借口要出差自己到醫(yī)院住了一個星期。

我這次住院后接受的治療措施更像我想象中的糖尿病治療。我被安裝了胰島素泵——以前只在網(wǎng)上見過，第一次住院也主要以輸液為主，并且我的心態(tài)比第一次住院時更加沮喪。

因為我意識到我之前為糖尿病逆轉(zhuǎn)所做的努力其實是很奢侈的行為。

為什么得了糖尿病的人生活中會有那么多的麻煩？絕大多數(shù)人做不到像我之前那樣的節(jié)制飲食保持運動，可能并不是懶，或者說懶不是主因，而是因為沒有條件。

而我也不可能一輩子都像之前這一年一樣，因為我的工作和生活也不可能只圍繞著糖尿病這一件事情打轉(zhuǎn)。

我把我想進行糖尿病逆轉(zhuǎn)的想法和現(xiàn)實的困難告訴了我的住院醫(yī)生——一個和藹的老頭。

他告訴我：“所謂的2型糖尿病完全逆轉(zhuǎn)，從目前的醫(yī)學上來說幾乎不太可能。因為暴飲暴食導致人體的胰島素抵抗，再到形成糖尿病，這是現(xiàn)在2型糖尿病形成的主因。你知道現(xiàn)在中國有多少糖尿病患者嗎？截至2021年的數(shù)據(jù)是1.4億人，現(xiàn)在只會更多，超過全國十分之一的人都有糖尿病。”

這個數(shù)字讓我震驚。

他接著說道：“生活水平越好，得這個病的人就越多。糖尿病是一個慢性病，我們要科學地追求控制這個病，而不是徹底治愈它。但是得了這個病，你再怎么控制，也只是控制。有控制得好的時候也有控制得不好的時候，要學會帶病生活，不存在一蹴而就的可能，不要焦慮。往好了想，你好好保養(yǎng)自己的身體，保持健康的生活習慣，雖然你有這個病，但你身體保養(yǎng)得好，將來老了反而比其他人更健康啊。”

我開始認真思考糖尿病給我的人生帶來的影響。

我想起我為什么會得糖尿病，因為我喝了太多的高糖飲料。而我為什么會那么喜歡喝它們呢？

因為3塊錢就能帶來半天的快樂，廉價而高效。好像只要喝一口就可以把學習的痛苦、工作的不如意以及其他所有的煩惱都可以暫時忘在腦后了。

這樣速得的快樂，又何止是喝飲料這一件呢？以前的煙酒檳榔，后來的飲料奶茶，最近這些年的短視頻都是如此。

人覺得生活很苦，市場就送上了便宜快捷的小甜頭。

我現(xiàn)在也還是認為要是沒有這些東西生活就太苦了，可如果代價是要得病，要從此和這些快樂告別，那我們當初是不是應該再克制一些。

2024年下半年我辭職了。

不是因為糖尿病，我在第二次住院后靠著吃藥病情維持得很好。

我只是覺得該解決的問題是需要解決的，而不是逃避。

一直以來我的生活，工作都是一種得過且過的狀態(tài)，遇到了問題我就逃避，我從來沒有長遠地規(guī)劃過自己的人生。就像我原本穩(wěn)定的工作，我其實已經(jīng)很不喜歡它了，可還是一直在干著。

選擇本沒有對錯，但不愿意承擔后果又想找新的方式來逃避，這樣的人生我看不到意義所在。

現(xiàn)在我待業(yè)在家，但因為是本地人而且未婚，所以壓力也不大。我終于有時間堅持很好的飲食和運動習慣，但我已經(jīng)不奢求完全恢復到得病之前的情況了。

我減少了自己上網(wǎng)的時間，又開始讀書了，還看一些經(jīng)典的小說和電影，嘗試接觸一些以前自己從來沒想過會做的職業(yè)，包括寫寫文章。

過去的生活已經(jīng)如此，我決定接受現(xiàn)狀。

勇敢面對自己的選擇，去做正確的事情，比沉迷癮頭逃避現(xiàn)實要有用、舒服得多。

編輯 | 三三 實習 | 思宇

套中人

90后不會做題的小鎮(zhèn)青年，普通上班族。喜歡小說和影視劇，正在嘗試個人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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