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城南邊有一座破廟，四旁皆無居民，只有一個和尚帶了兩個弟子管理廟里的香火，師徒三人看起來蠢笨得如村里的傭人，見了香客，連一般禮節都做不出。

然而，他們極為狡詐，暗地里從市場上買來松樹脂加工成粉末，夜晚用紙卷起來向空中燃放，光焰四射。人們遠遠地看見了就趕過來打聽，這時師徒們卻關門在寺里酣然而睡，有人問他們，都裝作不知道。

又偷偷地買來演戲的佛衣道具，作成菩薩羅漢形狀，在有月亮的夜晚，或將它立在屋脊，或隱約展現于寺院門口樹下看見的人前來詢問，和尚們也說沒見到。

有人將自己見到的情形告訴和尚，和尚則合掌說：“佛在西天，到這個破廟里干什么？官府正在禁白蓮教，我們與你無仇無怨，何必要造謠嫁禍于我呢？”人們因此更加相信是佛在寺廟現相，因此，這里得到的施舍也一天天增多。

然而，對這座破敗的寺院，和尚們卻不肯添修一磚一瓦。和尚說：“這里的人喜歡散布流言，總說寺里常有怪異之事，如果寺院一堂皇，那些造謠惑眾的人又會有借口了。”積累十多年，和尚們都富起來了。沒料到一次強盜進了寺廟，將其師徒全部拷打致死，將寺內財產席卷而去。官府檢查寺院中留下的箱子時，發現了松樹脂和戲衣等東西，人們才明白了和尚的奸詐。這是明朝崇禎年間的事。

【原文】

景城南有破寺，四無居人，惟一僧攜二弟子司香火，皆蠢蠢如村傭，見人不能為禮。然譎詐殊甚，陰市松脂煉為末，夜以紙卷燃火撒空中，焰光四射。望見趨問，則師弟鍵戶酣寢，皆曰不知。

又陰市戲場佛衣，作菩薩羅漢形，月夜或立屋脊，或隱映寺門樹下。望見趨問，亦云無睹。或舉所見語之，則合掌曰：“佛在西天，到此破落寺院何為？官司方禁白蓮教，與公無仇，何必造此語禍我？”

人益信為佛示現，檀施日多。然寺日頹敝，不肯葺一瓦一椽，曰：“此方人喜作蜚語，每言此寺多怪異，再一莊嚴，惑眾者益籍口矣。”積十余年，漸致富。

忽盜瞰其室，師弟并拷死，罄其資去。官檢所遺囊莢，得松脂戲衣之類，始悟其奸。此前明崇禎末事。

選自（清）紀昀《閱微草堂筆記》。

【注釋】

1.鍵戶酣寢：閂上門酣睡。

2.白蓮教：民間秘密宗教，發源于佛教的白蓮社，明朝始名白蓮教，明清時期農民群眾常利用白蓮教作為起義造反的組織形式和精神支柱。

3.檀施：布施。梵語檀那和漢語布施的合稱。

4.蜚語：沒有根據的流言。多指誹謗。

5.瞰：俯視。這里指窺探。

【簡評】

大奸似忠，大詐若愚，此師徒以不騙為騙，連連得手，但終究因財招禍，不得善終。

未完待續……

本系列是從浩繁的文獻中精心選編出來的宗教小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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