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期以來,一些日本和美國電影公然美化日本舊海軍,宣稱“他們愛好和平,與好戰的舊陸軍不同”,似乎二戰時候的日本海軍都是反戰的和平主義者。
事實上,日本海軍的血腥殘忍不比日本陸軍差多少,甚至敢做出日本陸軍想都不敢想的事——將屠刀揮向自己的盟友德國人,這就是1943年在所羅門海海域發生的“秋風號事件”。
“秋風”號屬于“峰風”級,是一款老式驅逐艦,于1920年12月下水,標準排水量1215噸,最大航速可達39節(二戰時老化下降到32節),艦員編制為154人。太平洋戰爭爆發后,“秋風”號隸屬于東南方面艦隊/第11航空艦隊下屬第34驅逐艦中隊,被部署于西南太平洋戰線,主要在特魯克、拉包爾、新幾內亞等區域活動。
新幾內亞島在戰前是澳大利亞管理的屬地,開戰后迅速被日軍占領了大部分地區。新幾內亞島雖然地廣人稀,土著文化落后,但是黃金、銅、煤等礦產相當豐富,是日本戰爭機器長期覬覦的對象。
日本軍隊占領新幾內亞島后,迅速對島上展開殖民統治。很快,日本人發現當地散布著一些小型的外國人社區,位于新幾內亞島東北的小鎮韋瓦克就是如此。一戰前,韋瓦克曾是德屬新幾內亞的一個主要城鎮,二戰時仍保留有德國人的小型聚居區和傳教團。
例如韋瓦克西北20公里的凱里魯島有一個德國傳教團,以約瑟夫·勒克斯神父為領袖,麾下大約有40名修士、修女和仆人(仆人有兩名中國人、三名當地人)。這個傳教團主要負責當地教堂的管理和運作,并為凱里魯島周邊的皈依者提供服務。
德國籍神父約瑟夫·勒克斯生于1875年,在新幾內亞工作了40多年,當時已經58歲,是一名老資格的傳教士。據稱,這些德國傳教人員在當地除了進行傳教外,還建立了一座小型醫院,在當地救死扶傷,獲得了很好的口碑,就連澳大利亞人和后來的一些日軍也對這些修士抱有好感。
但是,這些贏得當地人心的德國修士,卻成為了拉包爾日軍指揮部的“眼中釘”。在他們看來,在地方擁有影響力的這些歐洲人,只會是日本軍隊殖民統治的巨大障礙,哪怕對方明明來自日本的同盟德國。日軍指揮官認為,這些德國人明面上是“同盟者”,但內心卻可能傾向于澳大利亞,是必須鏟除的隱患。
就這樣,在1943年3月,位于拉包爾的日本駐軍司令部下達了“清除德國當地傳教團”的命令。這份命令是誰下達的?由于日本軍方在戰敗時故意銷毀檔案,歷史真相已經成為了糊涂賬。
戰后,聯合國方面考慮到執行屠殺的“秋風”號驅逐艦隸屬于日本海軍第8艦隊,將該艦隊司令官三川軍一中將和大西新藏少將指定為B級戰犯,但是二人在1947年接受審判后,處罰僅僅是“開除公職”。很多人認為,第8艦隊的上級部門——日本海軍東南方面艦隊司令官草鹿任一中將,才是整個事件的罪魁禍首,但草鹿任一從未由于這起事件受到任何追究。
關于“秋風號事件”的歷史細節,只能從日本海軍軍官的證詞中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據日本海軍軍官百武一之瀨回憶,1943年3月時,32歲的百武一之瀨擔任第81海軍駐軍部隊一個小隊指揮官,駐扎在新幾內亞島北方的馬努斯島。百武自稱,他本人和馬努斯島的德國傳教團(大約20人)關系良好,還經常邀請傳教士與他一起吃飯。
1943年3月初,百武收到了來自于拉包爾的第8艦隊基地部隊的無線電報,要求他著急馬努斯島的所有德國傳教士。一開始,百武本人并沒有認為是一件大事,但是他隨后又收到了第二份電報,聲稱一艘軍艦將在兩天內抵達韋瓦克,專門接收這些德國傳教士。這時,百武意識到了事態嚴重性,迅速派人召集這些德國傳教團前往港口。
抵達馬努斯島的日本驅逐艦,正是“秋風”號,當時該艦的艦長是佐部鶴吉大尉。“秋風”號在3月初抵達韋瓦克,向當地日軍輸送了一批食品和藥品,隨后開到了韋瓦克北方的凱里魯島,在該島召集了約瑟夫·勒克斯神父為首的40人德國傳教團。“秋風”號抵達馬努斯島后,又接收了島上為數20人的德國傳教團。
據百武回憶,他當時還向“秋風”號艦長佐部鶴吉大尉求情,希望給德國“朋友”一些優待,包括提供更多的居住空間,以避免過度擁擠。據說,佐部鶴吉艦長居然還答應了。然而,當“秋風”號離開馬努斯島后,當地日軍按照命令,迅速摧毀了德國傳教團在島上的“一切痕跡”,燒毀了教堂和醫院,并屠殺了皈依教會的當地人。
百武一之瀨聲稱,當時他聽到了一個說法,有盟軍飛行員被擊落后藏身當地叢林,試圖聯系德國傳教士尋求幫助。日本海軍發現這個情況后,這些傳教士盡管是德國人,但可能會傳遞日軍情報,因此做出了“處置決定”。
日方證人宣稱,上船后的這些被俘西方人得到了“很好的待遇”,由船上醫生照顧,還得到了面包、茶和水,并在甲板下免受空襲。據統計,來自馬努斯島的有26人(包括男性修士12名、修女11名,2到7歲的中國兒童3名),來自凱里魯島的有40人(包括神父3人、修女3人、男性修士2人及其子女、2名德國種植園主、3名中國仆人、3名當地仆人等),除了德國人和中國人外,這些俘虜里還包括了至少5名荷蘭人、1名匈牙利人和1名美國人。
3月18日上午11點,“秋風”號抵新愛爾蘭島的卡維恩港,但是無人下船,一艘調度船送來了日本海軍第8艦隊司令部的密封命令。不久后,“秋風”號驅逐艦起錨出港,向南駛向新不列顛島的拉包爾。
然而,“秋風”號剛剛到了海上,就撕下了溫情的面紗。艦長佐部鶴吉召集所有軍官,包括在韋瓦克上船的翻譯甲斐彌次郎中尉(戰后證人),向這些人宣讀了第8艦隊司令部的命令,要求殺死船上的所有60名平民,包括神父、修士、修女、仆人以及2名兩歲的中國嬰兒。
根據日本歷史學家田中由紀的描述,佐部鶴吉艦長指示甲斐彌次郎,命令這些乘客進入前艙。與此同時,驅逐艦上的船員在艦尾搭造了一個木頭平臺。隨后,艦長命令驅逐艦全速前進,這樣發動機和海浪的噪音就能淹沒其他聲音。
準備工作完成后,一名日本海軍中尉寺田武夫將男乘客一個個召集到驅逐艦中央的一個地方,并將一張大白床單掛在船尾甲板上。在這里,這些乘客被詢問了姓名、年齡、國籍和其他細節,被命令等候在船尾的床單后面,然后一個接一個走到床單的后面。
寺田武夫中尉下令將蒙住一個男乘客的眼睛,綁住他的手腕,并在木制平臺的框架上串起來。隨后,四名日本海軍士兵使用步槍和機槍向被吊死的受害者開槍。然后,這具沒有生命的尸體被海浪沖入海中。隨后,下一個受害者按照這個程序也走向了生命盡頭,直到最后一個。
當殺死所有男性乘客后,日本海軍又殺死了所有的女性乘客。日本歷史學家田中由紀寫道:“兩個中國嬰兒從修女的懷抱中被帶走,扔進了所羅門海的大海里。”
三個小時后,60名平民全部遇害。“秋風”號的艦員們清洗了甲板上的血跡,佐部鶴吉艦長舉行了一個簡短的儀式,假惺惺來“紀念”遇難的乘客。所有艦員宣誓嚴格保密后,“秋風”號于3月18日晚上返回了拉包爾。
幾個月后的1943年8月2日,“秋風”號在美軍空襲遭到重創,佐部鶴吉大尉等多數軍官當場斃命,“秋風”號返回本土進行了修復。重新參戰后,“秋風”號驅逐艦于1944年12月3日夜間,在為“隼鷹”號航空母艦護航時,被美軍潛艇“條紋馬鮫”號用魚雷擊沉,艦上所有人全部斃命。
盡管參與屠殺的日本海軍人員,都進行了保密宣誓,但是紙包不住火。戰爭結束后,60名平民失蹤還是引起了澳大利亞當局的懷疑。在澳大利亞戰爭罪科工作的阿爾伯特·克萊斯塔特上尉,專門調查日軍可能的暴行,他在聽聞傳教士失蹤的風聲后,果斷審訊了卡維恩港的日本海軍第14基地部隊司令官田村龍吉少將。
田村龍吉受審照片
田村龍吉為了推卸責任,供出了“秋風”號驅逐艦帶著幾十名平民出港的信息。隨后,克萊斯塔特上尉找到了“秋風”號仍幸存的幾名水兵,一個個撬開了他們的嘴,最終揭開了“秋風號事件”的大部分真相。
但是,這幾個日本水兵并沒有真正看到完整的“殺人命令”,因此日本海軍高官趁機將責任推卸給了已經死掉的“秋風”號下級軍官。
克萊施塔特和他的調查團團隊直接審訊了第8艦隊司令官三川軍一和參謀長大西真藏,但是兩人都狡猾無比。大西真藏宣稱“秋風”號屬于第11航空艦隊,而不是直屬第8艦隊,試圖撇清責任,三川軍一干脆聲稱“從沒聽過秋風號”。兩人最后一致宣稱,是第8艦隊一名小小的中尉參謀,擅自下達了殺戮德國傳教士的命令。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種謊言根本經不起推敲。
最終結果,三川軍一和大西真藏這兩個直接罪魁,僅僅受到“開除公職”的處分,還是戰后的日本第二復原省做出的。澳大利亞當局宣布不起訴這兩個日本海軍將官,因為受害者都不是澳大利亞公民,而且所有“涉案人員”都已死亡,沒有人可以“反駁”日本人的說法。
不過,由于有一名受害者是美國公民,因此這個案件曾被移交給了美國當局,但是仍然沒有得到起訴。究其原因,很可能是因為當時存在太多需要審判的類似案件,美國當局根本沒有在乎這件事。
最令人憤慨的是,作為罪魁禍首的草鹿任一,活到了1972年,83歲壽終正寢。三川軍一,活到了1981年,93歲壽終正寢。大西新藏,更是活到了1988年,98歲壽終正寢。
至于“秋風號事件”的所有遇害者,至今沒有一個墓碑,甚至幾乎失去了關于他們的歷史記憶。(作者:陶慕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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