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36歲的孟加拉國吉大港大學經濟系主任穆罕默德·尤努斯到大學附近的喬布拉村,走訪一些最貧困的家庭,想看看是否有辦法直接幫助他們。
吉大港是孟加拉國最大的港口,尤努斯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知名教授。
1974年孟加拉國爆發了一場大規模饑荒。尤努斯在自傳中這樣描述當時的情景:
饑餓的人們涌遍全城,他們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以至于無法確定他們是死是活。
他們對我們這些衣食無憂的城里人毫無要求,只是靜靜地躺在我們的臺階上等死。人有許多死法,但是,餓死是所有死法中最讓人無法接受的。
在這個物質豐富的世界里,就那么任由一個還不理解這個世界之奇妙的小嬰兒,得不到生存下去所需要的乳汁。她哭啊,哭啊,最終睡了過去。第二天,她可能再沒有繼續活下去的氣力了。
“過去,向學生們教授那些高雅的經濟學理論,總是令我感到快慰,以為那些理論應該是能夠醫治各種社會問題的。但是在1974年,我開始懼怕授課了。當人們在人行道上、在我的課堂對面的門廊里正在餓死的時候,我的所有這些復雜的理論又有什么用呢?”于是,尤努斯走進了貧困的鄉村。
在1976年的這次鄉村走訪中,尤努斯和同事發現,一些農民如此窮困,并不是因為他們愚蠢或懶惰,他們整天從早干到晚。他們窮,是因為這個國家的金融機構不能幫助他們擴展他們的經濟基礎,沒有任何正式的金融機構來滿足窮人的貸款需要,這個缺乏正式機構的貸款市場就由當地的高利貸放貸者接管了。
他由此走上了為窮人特別是貧困婦女提供小貸服務的道路,1979年在孟加拉國國有商業銀行內部創立了格萊珉銀行(Grameen Bank,意為鄉村銀行),1983年格萊珉銀行獲得政府的銀行牌照,開始正式獨立運營,之后為成百上千萬的窮人提供貸款,還款率在98%以上。
2006年,尤努斯和格萊珉銀行獲諾貝爾和平獎。
坦桑尼亞首都達累斯薩累姆,一個棚戶區的蜿蜒土街上。54歲的農民賽迪·辛巴和他的兩個妻子已經生了20個孩子,但6個死了。這里的棚屋建在沼澤地上,污水經常流到井里。
十幾歲的男孩在街上銷售飲用水,30美分一大水壺。但辛巴拒絕把錢花在這方面,他習慣了免費從井里取水。他可以選擇把水燒開,但那要花大筆錢買煤油或木柴。
當他18個月大的女兒塔圖出現嚴重腹瀉和發燒,他把她帶到當地的傳統醫生那里,并把20美元巨款,連同一只雞和價值8美元的魔法布一起交給醫生。醫生把塔圖放在床下,讓她母親蹲在上面小便,把孩子淋得濕透。然后,醫生焚燒大象的糞便,讓孩子呼吸這些氣體。
“通常會有幫助。”辛巴很沮喪。但這次不行,因為塔圖死了。辛巴為失去第6個孩子痛心,但仍繼續為家人提供同樣的水。“我們不喜歡喝井水,但如果我們沒有其他水,我們會喝的。”辛巴說。
這是1997年1月9日刊登在《紐約時報》頭版一篇報道中的描寫,題目是《在第三世界,水依舊是致命的》(For Third World, Water is Still a Deadly Drink)。文章指出,許多第三世界國家的人們正飽受水污染的困擾,每年有數百萬兒童因感染瘧疾等疾病死去,造成死亡的一大罪魁禍首是“輪狀病毒”,它是兒童嚴重腹瀉的首要原因。
文章作者、專欄作家紀思道(Nicholas D. Kristof)若干年后在接受奈飛(Netflix)采訪時說,“孩子們正在死去,而造成死亡的原因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只是因為他們出生在尼日爾,而不是紐約。”
清晨,有一個讀者讀到這篇文章后,不相信是真的,他覺得報道中每年死于瘧疾的孩子數量被多加了一個零,就打電話到報社核實。他很震驚,確實是真的。
這個人是比爾·蓋茨。他認真地做了思考,決定把更多精力用于解決社會的問題。2000年,他辭去CEO,2008年結束在董事會的日常工作,全力投入慈善公益。比爾及梅琳達·蓋茨基金會,成為世界規模最大的私人慈善基金會,而且為實現人類可持續發展目標做出了具有開創性、創新性的貢獻。
我專訪過穆罕默德·尤努斯和比爾·蓋茨,能夠體會到那種身處同一個星球,生命與生命之間的同理心。而我更感佩的是,他們都是積極的行動者,用行動之手把另一些生命牽住,給予他們在一個文明世界理當享有的權利,激發他們與生俱來的追求和創造美好生活的熱忱。
我在2015年創辦了微信公眾號“秦朔朋友圈”,發刊詞的題目是《用希望連接生命與生命》。雖然這是一個偏重于經濟和產業的小小平臺,讀者也以發達經濟區域的城市人為主,但我們一直在報道和“三農”有關的內容,我本人也走進過許多縣域和鄉村。這不僅是同理心使然,更是在大地上學習的機會。不懂農村,就不能更深地了解和理解城市和中國。
在很長時間里,我們習慣于一種說法,經濟發展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城市化的進程,然而,隨著對農村了解的加深,我們會明白,沒有城鄉之間的協同、互動、相融、共進,我們的心不可能真正安放,中國的經濟和社會也不可能有陽光普照、春風和煦的明天。
我已經忘了劉子最初和“秦朔朋友圈”結緣的細節,但一直記得他說過,他是在2019年得知叔叔在江西老家縣城一個小化工廠的爆炸中遇難、并返鄉幫助處理善后事宜后,開始重新思考人生,思考城市和鄉村的關系,鄉村以及鄉村人的命運。
那一刻,他的心情,和尤努斯看到孟加拉國餓死的嬰兒,和比爾·蓋茨看到因感染瘧疾而死去的第三世界兒童的報道,大抵是類似的。他當然遠遠沒有尤努斯和蓋茨基金會的力量,但他也選擇了行動。
他放棄了在上海的物流供應鏈金融公司的工作,轉向鄉土,轉向關于鄉村的研究與寫作。5年來,他走了數十個省的鄉鎮、村莊,訪問過數百位一線鄉建實踐者,寫了大量作品,記錄下足跡和思考的印記,并在鄉建領域逐漸建立起自己的影響力。
在美國漢學家、芝加哥大學歷史系教授艾愷的著作《這個世界會好嗎?——梁漱溟晚年口述》中,有這樣的對話——
艾愷問:“您認為您生活中最重要的大事是什么?”
梁漱溟答:“大事一個就是為社會奔走,做社會運動。鄉村建設是一種社會運動,這種社會運動起了相當的影響。”
今天,民間對于鄉村的關切與實踐,正在展示出新的活力。劉子采訪報道過的很多人的努力,都是實實在在的證明。
我贊賞并支持劉子的工作,這些工作源于一顆對鄉建的誠篤之心。在他的努力成果將陸續出版之時,我由衷地感到高興,并希望更多人讀到他的文字,并透過這些文字,從鄉村視角看到中國前行的力量,看到其中的復雜性、艱難、奮爭與希望!
作者 秦朔|開白名單 duanyu_H|投稿 tougao99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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