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會議召開，提出要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以來，中央各項政策先后出臺，各類金融機構紛紛響應，以實際行動來推動金融“五篇大文章”的落地與創新。特別是今年3月5日，《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發布，該《指導意見》是在總結各地各金融機構在金融“五篇大文章”實踐經驗的基礎上，為各金融機構、監管部門以及地方政府就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提供了更權威的指南。

商業銀行是我國金融體系的主體，2024年底我國各類金融機構的總資產達495.59萬億元，商業銀行資產規模達380.51萬億元，商業銀行總資產占全部金融機構資產的77.78%。同時，商業銀行貸款仍然是我國企業外源融資的主要來源，而且目前一些規模較大的商業銀行還通過成立保險、基金、金融資產投資公司、金融租賃等子公司來實現綜合化經營。因此，商業銀行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對于完成此項任務具有重要意義。同時，商業銀行正面臨著戰略轉型，在利差縮小和競爭加劇的情況下，需要將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作為戰略機遇，打造新的核心競爭力。

2024年9月13日，北京首鋼園，2024年服貿會金融服務專題展上，觀眾在北京金融街展位參觀。圖/中經視覺杜建坡攝

以戰略管理為指引

從實踐來看，大多數商業銀行已經將金融“五篇大文章”融入“我要做”的銀行戰略轉型的重要選擇，而不僅僅看成是服務國家戰略和薄弱環節的“要我做”的權宜之計。所以，《指導意見》要求“鼓勵金融機構把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納入經營發展戰略”。

一是長期性。商業銀行的可持續發展必須要適應和推動整個國家發展戰略的轉型，應推動經濟增長方式的轉型，應當服務實體經濟，即服務于重大戰略、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站在商業銀行可持續發展和競爭力的培育上來說，提升對高科技產業服務的能力，意味著銀行擁有未來的優質客戶；綠色發展也是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做好綠色金融也是競爭力的重要體現；包容性發展、均衡發展和共同富裕同樣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然要求，競爭加劇也要求各機構做好長尾客戶的金融服務，即提升普惠金融的能力；而養老金融是銀行適應未來人口結構變革的必然選擇。至于數字金融更是銀行產品創新、服務能力提升和管理水平提升的基礎。然而，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意味著信息系統的建設、流程的再造、模型的優化、市場和人才的培育，意味著投入的增加，而從短期來看，科技、綠色、普惠以及養老金融的近期回報可能比較低、風險相對較高。因此考慮到這些因素，根據相關業務的具體情況，確定更寬松的風險容忍度和更低的盈利目標或者允許更長的虧損期，是商業銀行在確立戰略時銀行股東和監管部門應當支持的方案。同時，在實際運行中，商業銀行應當有相應的戰略落地能力。

二是差異性。各行在制定戰略時沒有必要均衡發力，而是應根據自身的資本實力、客戶基礎、區位優勢、人才儲備以及信息科技水平進行差異化的定位。《指導意見》提出：“國有商業銀行全面加大對金融‘五篇大文章’領域的金融支持力度，當好服務實體經濟主力軍。中小銀行選擇金融‘五篇大文章’中與自身定位和能力相契合的領域，提供專業化精細化金融服務。”這充分說明中央并不要求所有銀行以同樣方式在金融“五篇大文章”中均等發力，而應堅持走差異化特色化道路。普惠金融一直是地方中小銀行的傳統領域，但近年來大型銀行、股份制銀行紛紛下沉，重視普惠金融，普惠金融的競爭已經非常白熱化，地方城商行、農商行等中小銀行已經面臨巨大的競爭壓力，而大型銀行普惠金融風險可能隨后逐步顯現。考慮到當前普惠金融發展程度很高的現狀，管理層可以考慮降低對大型銀行施行強制性考核指標要求，讓中小銀行專注普惠金融。對于地方中小銀行來說，應在普惠金融上重點發力，做出特色，形成自身的獨特競爭力。對于一些科創企業比較豐富的地域而言，當地商業銀行可以在科創金融上重點布局。雖然國家要求大型銀行當好服務實體經濟的主力軍，需要全面加大對這五個方面的金融支持力度，但也并不意味著各家銀行不可以根據自己的優勢而有所側重，相反各大銀行可借此機會擦亮自己的特色品牌。而且，大型銀行也要根據各地分支機構的具體情況來設置考核指標，形成不同分支機構的特色業務。銀行可以基于自身實際情況確定自己在金融“五篇大文章”中的戰略目標、主攻方向、主要指標與實現路徑，相關監管部門可以根據各行的定位進行相應的督促。同樣的，各管理部門在進行相關指標考核時，也應考慮各行的實際情況，而不是要求各行統一標準搞一刀切，用一把尺子衡量不同銀行。

三是整體性。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事關銀行整體發展全局，需要基于專業精神進行全面規劃，絕不是某幾個銀行部門的工作。《指導意見》要求：“建立‘一把手’負責和部門協調推進機制，持續加強資源投入和人才建設。”顯然，金融“五篇大文章”是一把手工程，需要組織機構的調整和資源投入的保證。首先，從內在邏輯來看金融“五篇大文章”是一個整體。數字金融是基礎、是手段，科創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之間有交叉，養老金融可以投資于科創金融、普惠金融和綠色金融的有關工具或產品。其次，金融“五篇大文章”需要的是全面的金融服務，包含著貸款、理財、支付結算、財務顧問或并購、債券承銷與投資、股權投資、資產管理等各類業務，涉及不同類型的客戶，因此，需要各部門之間、部門及子公司之間良好的協調配合。最后，金融“五篇大文章”需要上下聯動。銀行總體上形成總行—分行—支行這樣的層級架構，總行要發揮好戰略指揮功能，要充分調動好分支機構的積極性，形成上下聯動、共同發展的良好局面。正如《指導意見》要求的那樣：“推動金融機構建立上下高效聯動、前中后臺協同的業務管理機制。”

以改革創新為重點

要在金融“五篇大文章”的金融服務上真正實現商業可持續發展并形成自身的核心競爭能力，就需要創造更多能滿足客戶需求的產品，也需要打破傳統的服務模式、評價與審批標準以及操作流程。

首先，建立豐富的產品線。《指導意見》要求“完善高度適配的產品服務體系”。商業銀行應在對客戶需求進行充分調研的基礎上，把握相關金融服務的痛點與難點，提出有針對性的解決方案。近年來，商業銀行已經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出臺了不少金融產品，完善了相關服務。例如，科技金融服務難在技術的不確定性和對技術的評估，其高風險性與傳統銀行信貸文化存在一定程度的不兼容或不匹配，這就需要商業銀行的領導者或相關從業者同時具有商行思維與投行思維。目前很多商業銀行在“貸款+外部直投”、知識產權質押貸款等方面進行了較多嘗試，同時大型商業銀行往往通過其下屬的金融資產投資公司來進行投資活動，實現投貸聯動。當然，對銀行來講，最重要的還是基于貸款的創新，即通過產品創新，提高信貸的可得性和降低貸款成本。這兩個目標得到實現的前提是降低信貸的風險，風險來源于信息不對稱，解決的辦法就是降低信息的不對稱性，降低信息收集成本的出路還在于技術的應用和信息平臺的應用，同時，增加抵押品范圍、完善知識產權、碳排放權、承包權等多種權益市場，形成合理的價格發現機制。雖然金融“五篇大文章”的內容各異，但創新的原理是相通的。一是理解客戶的需求。這需要對客戶有透徹的理解，要理解不同行業、處在不同企業生命周期、不同區域、不同規模的企業有著不同的需求，從而提出不同的方案。也就是金融“五篇大文章”中的創新，應當是量體裁衣，根據客戶的情形和個性需求來提供的。二是豐富產品線。除了不同類型的貸款外，銀行還可在支付結算、資產管理、財務顧問、投資等方面提供滿足不同客戶不同階段需求的全套金融產品。三是推進數字賦能。正如前文所說，數字化是創新的前提，銀行要通過數字化來大大降低信息搜尋成本、提升信息挖掘技術、提升風險管理水平和管理效率。當然，基于金融“五篇大文章”的產品創新要是真正解決客戶問題并符合監管要求的創新，需要謹防那些打著金融創新之名行監管套利之實的創新。

其次，建立合適的評估辦法。金融“五篇大文章”有著各自的業務特點和內在要求。長期以來，在與普惠金融相關的小微企業貸款方面已經形成了單獨的信貸評估辦法和流程。在對科技型企業特別是普惠型科創企業的信貸評估中也需要形成新的流程和標準，形成科技信貸操作手冊。對于綠色金融，銀行應確定綠色投融資綠色分類管理框架和綠色金融指南，同時利用外部數據進行監控。對于養老金融也應當有基于客戶特征的投融資指南。

最后，建立科學的激勵機制。《指導意見》要求：“針對各領域特點完善盡職免責制度”，“引導金融機構建立健全科學合理的激勵機制”。商業銀行應當進行有利于金融“五篇大文章”產品創新的制度創新。要在金融“五篇大文章”方面開拓創新，就需要有正向激勵銀行員工的創新精神，破除制約業務發展的條條框框，優化業務流程和信貸條件，對于工作中存在的問題，要真正建立并落實好盡職免責制度。落實好盡職免責制度，正是許多金融工作的難點，不僅需要銀行內部有可操作性的標準辦法，而且還要獲得金融監管、地方政府有關部門的理解與支持。同樣，激勵機制的設計亦非易事，金融“五篇大文章”涉及諸多考核指標，不能將指標簡單相加，而應盡可能與現有考核指標相結合，以免造成指標過多，增加銀行基層員工的負擔。

以風險管控為前提

當然，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不能以放大金融風險為代價，各家銀行應當根據自身的風險承受能力和管理水平，選擇合適的目標、重點和節奏。雖然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是堅持金融的人民性和政治性的重要體現，是銀行轉型的必然選擇，但是商業銀行在服務實體經濟的同時必須要保持商業可持續發展和風險在可控的程度內。應當看到，近年來在服務實體經濟方面商業銀行作出了巨大貢獻，利差不斷收窄，2024年第四季度，商業銀行凈利差只有1.52%，凈資產收益率與總資產收益率分別為8.1%和0.63%，比去年同期持續下跌，成為2010年以來的最低水平。商業銀行和監管部門需要認真評估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對各類銀行可能帶來的盈利能力和風險水平的影響。3月底，中國銀行、建設銀行、交通銀行、郵儲銀行四家大型銀行發布向特定對象發行A股股票預案等公告，合計擬募資金額不超過5200億元，其中財政部擬出資5000億元，其中目標之一應當是為了提升他們在金融“五篇大文章”的服務能力。而其他銀行特別是地方中小銀行面臨更大的資本補充壓力、盈利能力下降壓力和不良資產冒頭壓力，因此，這些銀行確定金融“五篇大文章”目標時應當更加要量力而行。怪不得《指導意見》提出要“壓實金融機構風險管理主體責任，堅持自主決策、自擔風險，因地制宜、循序漸進，避免‘運動式’‘一刀切’的工作方式造成資源配置扭曲”。

同時，商業銀行可以通過做好金融“五篇大文章”來推動銀行風險管理能力提升。金融“五篇大文章”都是對風險管理能力有較高要求的業務，在這方面具有獨門絕技的銀行一定是風險管理能力較強的銀行。商業銀行可以通過這些業務的推進，提升對不同類型企業的信用風險、氣候相關風險、投資風險、信息科技風險的識別、評估與監測能力，提升風險定價能力、投資能力和流動性風險管理能力，以及相關風險管理工具的應用能力，從而全面提升競爭力，打造強大商業銀行。因此，商業銀行應在推進金融“五篇大文章”的過程中，不斷提升風險管理水平和整體經營能力。（外交學院國際經濟學院院長歐明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