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那個昵稱叫阿波的年輕人又一次出現在我的抖音直播間推薦欄里,這次他cosplay的是《霸王別姬》里程蝶衣對段小樓說的一段臺詞:“師哥,你忘記我們是怎么唱紅的了……就讓我跟你好好唱一輩子戲,不行嗎?”
直播間給了他臉部特寫,他長得濃眉大眼,臺詞字正腔圓,戲結束后眼眶還是紅的。我忍不住問他是不是學過表演,他說是的,是2024年深圳大學戲劇影視表演系的本科生,因為沒有合適的工作,所以才決定在直播間做娛樂主播“過渡一下”,靠打賞賺點零花錢,剛才的片段是他在學校時常常練習的一幕戲。緊接著他又說:“姐姐,我再給你來一段音樂劇好嗎?反正播間里沒有別人。”
戲癮過后,這位原名楊海波的主播講起去年畢業以后找工作的經歷——他從來沒有做過真正的演員工作,連跑龍套的機會都沒有,更多的是在沉浸式劇場里做NPC,或者在直播間里唱唱跳跳。
楊海波停頓了一下又說,給演員的機會好像越來越少了。
演員的處境確實變得越來越艱難。2024年底電影媒體時光網用“市場低迷”“投資者入局謹慎”來描述大環境備受挑戰。戲齡15年的演員尤鉦渲翻看朋友圈發現,2024年開始,周圍的導演、制片就好像“一下子失蹤了一樣”,“一下子不找你(拍戲)了”。
他發現這些老熟人們陸續轉行,“副導演去做滑雪私教,劇組的廣告經紀去干黃牛賣演唱會門票,還有的賣起農產品……”
具體到演員,則是“片酬大幅縮減”“無戲可拍”的境地,新人或者不出名的演員生存空間進一步被擠壓。
2025年4月18日,曾經在幾部小眾國產電視劇中出鏡的女演員黃鹿凌在社交媒體上發布視頻表示:“剛才跟我經紀人聊天,她說現在北京待著的演員基本上都沒有活干,可以面試的劇組特別少,我已經一年都沒有去見組了,整整一年。”
2025年4月14日,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畢業生許鵬發視頻稱已退圈回老家,接替80多歲的爺爺趕集擺攤,視頻迅速沖上熱搜……
“藝考學表演開始,我們其實都是有演員夢的。”楊海波語氣輕快地說道,但現在,這個剛畢業的表演系學生,正被愈發嚴酷的行情擠出演藝圈。
在成都念表演系的大三學生葉詩涵長著一雙細長的眼睛,念書這幾年,她前后加了十來個“零工群”,以便海淘工作機會。其中7個是學長學姐給免費拉的,還有3個是她在寫真店老板那里花錢買來的,每個群價格2-3元——那個老板也認識一些制片和經紀人,會時不時發布各種拍攝需求。
“非中戲、北電、上戲畢業的學生,如果要做演員,就要接受長期打零工的狀態。”從業十年的演員經紀人趙俊峰告訴我。
楊海波學校也有不少零工群,做平面模特、拍廣告宣傳片是招工的主要內容。他的一些師哥師姐因此成了品牌方聯系學生的“經紀人”,還能賺上一筆,“比如品牌方拍攝項目,說今天要找十個人,預算每個人給1000塊,對接人拿走400塊,同學拿到600塊……有人一個月就可以賺3萬塊”。
但群里不少機會不是“拍戲”而是“做戲”:
比如幫社交平臺賬號拍攝短視頻內容。“抖音很多個人賬號下面發布的短視頻都有劇本,請表演系的學生演,像那些假情侶、街頭采訪視頻都是。”楊海波說,這些視頻拍攝一條一天能掙800-1500元,每天只拍2-4小時,而且規定同樣的角色內容在180天內不能為其他公司拍攝,大學四年他總共在這件事上掙了大約10萬元,“不過這樣的零工通告在疫情后越來越少了,很多公司為了省錢干脆開始找自己公司的員工拍,反正不難。”
或者招募“職業充場人”,一些品牌會在群里發布通告,只要到場,每人可以拿到100塊錢一天的報酬;還有為相親節目招募男嘉賓演員的,他說,“有節目是一個人給3000塊,但是你一定要長得帥。上去以后你的資料都是他們給你編的。”
感覺零工群里的需求日益離譜,楊海波特地翻出招聘軟件找過演員的工作,信息欄里有一家公司寫“招演員”,視頻面試也聊得很愉快,對方對他的表演系學習經歷很感興趣,可實際到了公司地址一看——“是中國人壽,招的是保險銷售”。
他回想起該工作崗位的招聘要求,“要親和力強,身高達到一米八,男主角必須口才好、隨機應變能力強”,他覺得這事更離譜了。
葉詩涵覺得零工群里的工作機會“看起來鋪天蓋地”,但真能被“砸中”的概率卻很小,她是那種“想到就要去做”的性格,常常是一個月投遞了幾百次個人資料,也收不回一次劇組回復。她已經習慣了“石沉大海”的普遍狀況,但這天,她迎來了一次例外。
這是一部現代劇,要試女三號。對方發布的通告包含了劇本類型、拍攝時間、薪資、所需演員情況等內容,這和其他通告沒什么差別。錄制試戲視頻的時候,葉詩涵把相機對準自己,努力想象著劇本中的場景、搭檔的表情、動作、語言,卻始終難以進入狀態,最終只發了一條自己并不滿意的視頻過去。沒想到,沒過幾分鐘(試戲視頻時長都沒到),對方回復道:就是你了。
葉詩涵先是激動,而后疑惑起來。她又反復看了幾遍通告,發現沒有說明拍攝地點。追問之下,對方答復說在陜西省一個她從未聽說過的縣城,隨后立即開始催促她買火車票進組。她沒敢再繼續溝通:萬一是把我騙去搞傳銷呢?——三年前,四川音樂學院表演系就曾有女學生被騙去川西拍攝,結果陷入傳銷組織,被關了一個多月。
類似的通告葉詩涵后來還遇過幾次,當她看見2025年初演員王星被藝人經紀騙至緬甸電詐園,以及2月中國傳媒大學音樂劇專業學生龍莉莎因短劇招募演員而被騙入傳銷窩點兩則騙局時,并不覺得奇怪,“很多人都說,演員沒被騙只是因為沒有遇到為你量身定做的騙局”。
好在,葉詩涵無意間在寫真店拍攝的一組照片被老板選作樣片掛在店外展示,她順水推舟,把這件事包裝成“為企業拍攝廣告”寫進個人履歷里,剛一開學就成功接到了一條飲品類平面模特拍攝邀約,沒有劇情設計,對演技也沒有要求。拍攝當天,葉詩涵來到攝影棚,花兩三個小時做造型,按照對方的要求擺動作、展示商品。“1小時100塊,太輕松了”。
有了這次拍攝經歷之后,葉詩涵投遞平面模特工作變得順利了一些,常常會有經紀人前來邀約。兩三次拍攝后,她望著攝影師手中的照相機鏡頭時,心中好失落,平面模特好像只看中臉蛋和身材,“這和我學的毫無關聯,我想演戲”。
在演員經紀人趙俊峰看來,想達成“演員夢”有硬性條件,簽經紀公司這條出路,只適用于1%的表演系學生,誕生在北影、中戲這些最好的學校里。
但近幾年1%的狀況也沒有那么理想了。尤鉦渲畢業于上海戲劇學院,2025年初剛殺青了一部戲,戲里有剛從中戲、北電畢業的年輕演員,他覺得他們“形象氣質都特別好,放在3年前甚至5年前,一畢業就能當偶像劇男一號,一定會被大公司簽掉,但現在的狀況并不是。”
事實上開設表演系的國內知名院校正在不斷縮招,上海戲劇學院招生人數從2018年的70人下降到了2025年的54人,下降比例高達20%;北京電影學院招生人數也從2022年以來下降了6%;中央戲劇學院2025招生簡章中也取消了偶劇和動作表演專業,表演系招生總人數從2024年的85人進一步縮到68人。
不穩定的大環境是從2020年開始的,到了2023年,境況急轉直下。尤鉦渲2020年上半年沒接到過一部戲,“好不容易那年6月接到一部戲,很緊張,不知道什么時候疫情又起來”。他有記賬的習慣,他看了看自己的賬本,直到2023年1月,包括廣告在內一年平均拍5個戲,“命運還還挺眷顧我的,一年還能掙個十五二十萬”,“可是從那以后,突然就沒戲了”。
那段時間,甚至后來大紅大紫的年輕演員蔣奇明也在困局里。當時他發過一條“在線求職”的微博,姿態擺得很低:“本人(蔣奇明)本職工作是演員畢業于中央戲劇學院,虛歲二十八,疫情期間賦閑在家,沒有額外收入,不知是否有北京公司愿意接納入世以來只干過演員工作的‘社會人’……”
2024年,尤鉦渲發現市面上演員的工作類型開始改變,從劇集、電影變成了中央6臺的數字電影,或是一些小成本的院線電影,以及地方文旅投資的宣傳片,“電視臺的電視劇只剩下了紅色革命題材”。在這樣的情形下,他開始研究拍攝微短劇,那年他接了兩部微短劇,都飾演的是反派一號,合作的演員是《甄嬛傳》里演溫太醫和沈眉莊的演員,以及尹正和郭曉婷。
盡管尤鉦渲身邊的導演、制片人朋友都勸他:不要去拍豎屏,會毀了你。但他決心順勢而為。
“豎屏短劇已經占據了影視市場的半壁江山,時代變了,就像當年網大起來的樣子,”尤鉦渲感嘆,“是你活的類型不對了。”
演藝圈有一個通識是,只有演了長劇、電影才叫“演戲”。這些表演系的學生告訴我,“老師說不要演短劇”,“如果你做了短劇的話,在行業里邊兒就不可能再讓你去演話劇或者是演電影”。
2022年畢業的周琪在上學時,就聽老師談起過演藝行業內的“鄙視鏈”:演技水平、播出平臺以及作品的藝術性等因素共同決定了鄙視鏈的排序,短劇只需要靠剪輯來推進劇情,演員的表演能力幾乎不做要求,處于鄙視鏈最底端。
但在無戲可拍的情況下,短劇變成了包括尤鉦渲這樣的老演員和更多表演系畢業生迫于生計的選擇。“我身邊的同學在上學的時候就能靠短劇養活自己。”周琪說。
已經拍了半年短劇的葉詩涵說自己并不是不想演長劇,只是現階段能接觸到的只有短劇。在零工群找不到靠譜的工作,她決定主動出擊,利用暑假去橫店:“我覺得演短劇并不丟人……”
到橫店之前,她打印了厚厚一大摞個人資料。劇組會在橫店劇組組訊公眾號發布演員通告信息,她把劇組地址都導入地圖,按照距離遠近排列出最便捷的路線,然后依次前往,每天就像發廣告傳單一樣發自己的資料。
劇組都在酒店駐扎。葉詩涵敲開第一個劇組的房門,兩三個工作人員坐在一張簡易小桌前。她遞上自己的材料后,對方隨意翻了翻,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詢問她是否畢業,她如實回答后,對方說:“要是有合適的,我聯系你哈。”
葉詩涵覺得這可能意味著自己大概率被淘汰了。
兩個月時間她幾乎都是汗津津的,奔波在一個又一個劇組投遞材料。她算了算真正進組拍攝的時間,只有10來天,工錢日結,掙來的很快又全部花在了其余40多天的跑組路費、吃飯、住宿上。她不確定追夢拍戲的這段時間,到底是賺了還是賠了——橫店沒有地鐵,為節省時間她基本打車出行。一天跑8個組,車費就得80元,加上吃飯和住宿,每天200元就這么花出去了。在劇組休息的間隙,她還要抓緊錄新的試戲視頻——她感覺自己對時間和金錢都失去了概念。
但真正能勸退這些00后表演系學生的,是在短劇拍攝現場工作人員的性騷擾。有一次,葉詩涵的拍攝要穿抹胸禮服。現場制片人看到她后,目不轉睛,手也不自覺摸了上去。葉詩涵大聲呵斥道:“你干什么,有病!”頓時吸引了全劇組的目光。當時戲已經拍了一半,劇組不好換人,制片人只能作罷了。后來,她在朋友圈分享自己的寫真時,這名制片人還會評論“這小腰真細,這腿真細”,葉詩涵覺得一陣惡心,把他屏蔽了。
2024年李婉晴從上海師范大學謝晉影視學院剛畢業,她在社交媒體平臺上結識一位短劇制片人。對方看過她的資料后,讓她盡快進組飾演惡毒女二。直到開拍前一天對方才發來劇本,里面有床戲,她截圖問對方尺度,得到的回復是:片子要上正規平臺,尺度不會太大。
進組定妝時,導演走到李婉晴跟前看著她的服裝,邊說衣服不夠收腰,邊上手使勁抓她的腰。李婉晴尷尬往后退了一步,可導演又把她拉回去,說:“你這樣不行,要把這個收一下。”為了賺錢,李婉晴只能忍耐。
劇本上的床戲如制片人所說用借位拍攝,但李婉晴仍能從導演眼中看到不滿。床戲這一場拍了好多條才通過,拍完那天,導演面對在場所有人說道:“這劇拍得哪兒哪兒都挺好,就是這床戲拍得不好。”
李婉晴是那種特別溫和的人,受了委屈也會一忍再忍。但那天散場后,她在化妝間忍不住大哭一場,發誓再也不接這類拍攝。而這次拍攝的片酬,好幾個月后都沒到賬。
這些朝不保夕的“零工”感受是短劇從業者遇到的普遍情形。浙江大學傳媒與國際文化學院“百人計劃” 研究員田元在田野調查里發現,短劇從業者們幾乎都在審慎思考微短劇“是否堪當一項‘體面的工作’或‘事業’”,微短劇成為了一種從業者普遍以“零工狀態”參與的片場。
2024年底,楊海波找到了畢業以來第二份全職工作,入職了一家位于杭州的MCN機構做HR,主要工作是把其他行業的俊男美女招募進來當主播,這在直播行業里叫“洗人”。
在招聘軟件上,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招團播”之類直白的字眼,而是寫“招演員”“招模特”,“因為這樣才可能篩出外形條件不錯的人”——他發現自己開始以當初保險公司騙人的套路,在騙這些表演系學生。
等到表演系畢業生來到現場發現不對勁,他會以過來人的身份,設身處地去和對方溝通生存需求的問題,“如果是剛畢業的學生,我就會問他,怎么會想要來做演員,我看你之前都沒有這樣的經歷。也是哦,在這個杭州生活壓力很大,你來我們公司我覺得你外形條件很好,你可以把資料發我一份,我傳到庫里,我們這邊的拍四個小時有800塊錢。”
此時,對方會被這樣的說辭打動,暫且放下“演員夢”。但他們一開始不會知道,楊海波會在深夜的直播間里午夜夢回,不屈不撓地演起程蝶衣。
斜杠青年李婉晴也有靠演戲養活自己的愿望,可在以打零工為主的現實面前,實現這個愿望尤其遙遠。在上海的這半年,李婉晴將自己所有的收入累加起來,總共 24250 元,平均到每個月只有3666元。就算加上尚未結清的款項,總收入也不過3萬出頭。她苦笑:“真的只夠房租。要不是家里給予一定的經濟支持,我真不知如何在上海生存下去。
去年在橫店時,結束了跑組的葉詩涵到一家蘭州拉面店里吃一碗面,只是三十來塊錢的一餐,居然掃不出錢來了。她這才對演員的零工生涯有了切身的體感,“是時候對人生有一些規劃了”。
為了生存,更多的表演系學生,走向了“零工經濟”的廣闊天地。畢業于2017年的唐皓陽曾送過外賣、閃送,一手拿著簡歷,騎著送外賣的電瓶車在城市街道中穿梭。尤鉦渲也曾在接不到戲的時刻,用自己的車注冊了網約車平臺,當過半年左右的網約車司機。這份“零工”讓他有了不少意外收獲——他每天在車上與人聊天,觀察形形色色的人。他說即便是有戲拍的演員,也會發現自己始終生活在劇組封閉的小社會里,“我們實際上對外面的大社會體會得很少”,所以接觸社會、體驗各種生活是演員的必修課。
前不久,朋友又向尤鉦渲遞來一份臨時工作的橄欖枝,請他去幫一所學校排話劇。這所學校在北京門頭溝的村子里,因為學生想去參加戲劇比賽,10個四五年級的孩子要排一出20分鐘左右的小話劇,需要找指導老師。他一口答應這個不掙錢的工作。
他每周給孩子們上2次課,一次2個小時,最終話劇排出來了,學校也沒告訴他比賽名次,但他心滿意足,“其實這個時候我已經對演戲這件事兒失去興趣了。不是因為我演不好,掙不著錢,而是因為我的形象在這兒擺著,不是大俠就是將軍,要么反面人物比如歹毒的科學家、老板,所有角色都是同質化的……當我想去設計一些東西,很多導演都告訴我,老師,你想法是很好的,但沒有這個時間讓你去發揮了。”
在那所鄉村小學,尤鉦渲感覺自己干了件非常正確的事情,“至少在那兩個半月里,這幫小孩很開心,接觸到新的東西”。
如今,尤鉦渲也不再執著演戲,他對自己有了新的規劃:如果到45歲演員的路依然沒有什么起色,就會換一條路。他在橫店打聽過,表演指導老師一個月能有2到3萬元薪水,他尋思著自己也許可以去那里當個老師,“就不指著這個(演戲)生活了,指著別的生活。”
楊海波改行后的生活并不如他所愿。由于在杭州的薪資沒法負擔生活成本,他決定離職回老家做娛樂主播,“這樣起碼不用付房租”。他每天在直播間的收入也很慘淡,比如2025年這個4月,每天只掙幾塊錢。好在他最近突然接到了北京一家劇團的面試邀請,他決定北上再試一試,“畢竟北京資源還是更多”。
夢想好像就在那里,但他不知通向那里會是怎樣的路。
“如果你想當演員,那就得以你的主業去養,因為演員永遠是吃不飽飯的,除非是明星。”周琪說,在她徹底不做演員之后,周圍朋友總問她“為什么不當演員了”,“我就會告訴他們,你知道張頌文嗎?這些厚積薄發的演員熬了20年是怎么熬過來的,他們還是在北電中戲,我只是中等院校,不知道要熬到多少年才能熬出來。”
一轉眼,周琪大學畢業已經過了四年,她已經數不清自己打過多少種零工,熬過多少波折和委屈:
她做過動捕演員,每天攜帶動作捕捉裝置,讓游戲、動畫里虛擬人物的動作變得和人類一樣流暢。工作結束后,周琪無意中在電腦看到對方公司領導的微信界面,上面備注著她的工資,實際是每天1600元——但最終她只拿到了600元報酬。仔細想來,大概是經紀人從中抽成拿走了1000元;
她還去武漢考過舞蹈教師資格證,專業課老師認為她的肢體表達能力比語言和情感表達更強,當面給她推了聯絡人的微信名片。這是一份兼職工作,一小時費用100多元,一個月下來只有兩三千元;
她覺得不夠花,又去抖音直播間做娛樂主播掙錢,“唱唱歌跳跳舞”,后來一天播到8個小時,下課以后回家從晚上11點一直播到第二天早上7點,父母只有吃早飯的時候,才能看到她……
如今,周琪徹底轉行,做起了一家新能源品牌汽車的直播間主播,在直播間她只需要正常介紹車型、促成銷售即可,“投了幾百份簡歷,只有這個看起來靠譜的公司回復面試”,她不想再過那種做3個月再失業3個月的零工生活,她對自己現在有五險一金的主業很滿意。
只是時不時地,她還是會懷念起在沉浸式劇場的時光——那是她畢業以來所能找到的唯一一份和演員直接相關的工作,周琪說她當時很快樂,但現在劇場已經倒閉了。
那是一家可以住進去體驗整晚驚悚戲劇的游戲劇場酒店,游戲設定這是一家民國時期酒店,整棟樓里有超過50個角色,和30多條劇情線。簡歷投遞以后第二天,周琪就收到了面試通知。
面試她的是劇場老板,先叫她記下一段劇本里的臺詞。導演介紹,這段臺詞屬于一名三重人格的女角色,一種人格是12歲小女孩,第二種是30多歲的女子,第三種是60歲的老太太,需要把每個不一樣的人格體現出來。周琪讀了三遍開始演繹。整個面試時間總共40分鐘,前20分鐘用來背臺詞和回答基本信息,后20分鐘用來表演,以及回答關于劇本的問題。“好過癮,比我直播啥的有趣多了”,周琪回憶道。
還有一次,她需要扮演一個長發女鬼。
她戴上了厚實的假發,用披散下來的頭發擋住臉,她的使命是極盡神秘,把10多個觀眾,一個個追到不同房間里,觸發下一輪劇情。房間有窗玻璃,周琪需要在玻璃外面繼續扮鬼嚇觀眾。結果狀況發生了——當她嚇完觀眾轉頭準備離開,頭“咣當”一聲撞到出了故障的欄桿上。
恐怖氣氛一下煙消云散,10多個人上一秒都快嚇哭了,下一秒在房間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
當時周琪撞得太猛,腦袋發暈,覺得要倒下了,這時候腦海里一個聲音倔強地提醒她:“這是一個舞臺,即便演錯了也不能穿幫,不能變成演出事故。”
作為一個快要暈倒的女鬼,她強行站住,繃住凌厲的表情,深呼吸。努力穩住狀態以后,她帶著那一抹燃燒的演員之魂,“飄飄然走了”。
文中周琪、李婉晴、葉詩涵、趙俊峰、唐皓陽為化名
作者余影燕青
編輯周褶褶|排版魏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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