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日,江蘇銀行財報出爐,次日股價微跌0.8%,24日復漲。
這種走勢反映了市場的態度——年報存在瑕疵,但瑕不掩瑜。
不可否認,站在任何角度,江蘇銀行都是城商行中最頂尖的選手,2024年全年營收808.15億元,歸母凈利潤318.43億元,同比分別增長8.78%和10.76%;資產總額為3.95萬億,與北京銀行的差距縮窄至不到1000億元。
業績高速增長的同時,江蘇銀行還保持著優秀的資產質量——不良率僅有0.89%,是上市以來最低水平。
對絕大多數投資者而言,站在任何角度,江蘇銀行都是不折不扣的黑馬,而人們對黑馬,總是寬容的。
但沒有誰能獨立于周期之外。高增速的不一定是黑馬,也可能是蒙眼奔馳的莽夫;低不良也不一定十足穩健,也可能是人為“制造”的結果。
狂飆之中并非毫無隱患。對江蘇銀行而言,當下跑得越快,未來也許摔得越狠。
作為一家省級城商行,江蘇銀行表現亮眼并不奇怪。
相較其他市級城商行而言,江蘇銀行在全省絕大多數城市擁有30個以上的網點,廣闊的覆蓋率,意味著它能獲取更豐富的業務機會。
你從江蘇銀行的貸款結構能看出這一點。傳統意義上,城商行往往以地方財政局為大股東,資產業務大多以服務本地基建項目為主。
杭州銀行就是其中典型,從2024年數據來看,與基建相關的租賃和商務服務業,水利、環境和公共設施管理業,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貸款合計占比在40%以上。
相比之下,基建類貸款在江蘇銀行的占比只有25.37%。而受益于江蘇活躍的民營經濟,江蘇銀行制造業貸款比重為14.48%,科學研究和技術服務業貸款更是高達3.24%,遠超同區域城商行一般水平。
更豐富的對公貸款結構,為江蘇銀行提供了好的盈利能力。2021年和2022年,江蘇銀行凈息差一度位列長三角城商行之首。
但到了2024年,盡管江蘇銀行1.86%的凈息差比行業1.52%的平均水高出不少,但不管是與此前的自己,還是與區域內其他城商行相比,退步都算明顯。
原因也與江蘇銀行的信貸結構有關。
江蘇銀行信貸結構具有顯著的大行特征。2024年,江蘇銀行發放各類貸款20952億元,其中對公貸款13179億元,占比62.9%。
以對公業務為根基,在此基礎上逐漸補充零售和中間業務,是傳統大行最熟悉的發展思路。對公業務具備更強賺錢能力和綜合開發前景,適合作為基本盤,但由于其對風險資本消耗明顯,重資產發展模式不可持續,故而勢必要向零售業務和中間業務轉型平衡。
劇本已經寫好,如果江蘇銀行能走通,那么發展勢頭將一直延續。
但在過去5年里,江蘇銀行零售貸款占比非但沒有上漲,反而一路下滑。
按照年復合增長率測算,按揭、消費貸均下滑明顯,經營貸盡管有所增長,但一定程度上與低基數效應有關。小微同樣下滑明顯。
相比之下,基建類貸款在過去5年的增速算得上是一騎絕塵。
這反映出江蘇銀行正主動調整貸款結構,這或許是為了強化自身韌性,應對銀行周期風險。然而基建類項目雖然穩健,但往往利息更低,這類項目占比增長,無疑對銀行造成了凈息差壓力。
更不樂觀的是,江蘇銀行凈息差存在持續下行的可能性。
這一方面是因為生息資產的賺錢能力正在下降。
銀行最能賺錢的生息資產,通常是發放貸款和墊款。但由于銀行業正在陷入存量競爭,單純依靠貸款難以實現規模增長。
因而大多數銀行采取的方式,是加碼金融投資。江蘇銀行也是如此,甚至由于上一任董事長夏平曾任南京銀行行長,后者是業內公認的“債券之王”,注重金融投資的風格或多或少被注入了江蘇銀行。
從過去五年來看,江蘇銀行金融投資基本維持在較高水平。而到了2024年,金融投資占比出現顯著增長。
但金融投資本身與銀行經營能力關聯不大,反而由于大量資產投向金融投資,會導致生息資產收益率整體下行。
另一方面,江蘇銀行資產質量存在隱憂。
乍一看,江蘇銀行的不良率屬于商業銀行里最優秀的那一檔。2024年不良率為0.89%,撥備覆蓋率雖然略有下滑,但也保持在350%以上水平,是監管最低要求的2倍以上。
但問題是,江蘇銀行的正常貸款遷徙率為2.36%,比2023年的2.13%進一步提高。關注類貸款余額293.6億,關注率1.4%,同比分別增加51.97億和0.04%。
這意味著不良生成的壓力正在累積。
更關鍵的問題是,江蘇銀行“真實”的不良貸款率,可能被人為掩蓋了。
2023年上半年,江蘇銀行不良貸款生成率從0.96%大幅上升至1.51%,同時不良核銷轉出率也從91.18%飆升到151.30%。
到了2024年,江蘇銀行核銷及轉出不良248.76億,同比2023年的163.35億又大幅增加52%。
以上數據結合來看,江蘇銀行內部不良貸款生成速度實際上在加快,是加快速度、加大力度地把這部分不良“清理”掉。
江蘇銀行在不良貸款“拍賣”的急切上看出這一點。今年3月,江蘇銀行在銀登中心掛牌轉讓4批個人不良貸款,未償本息合計超70億元,但起拍價僅為3.47億元,相當于“打了0.5折”。
綜合上述,江蘇銀行實際上正在收縮陣地。盡管350%的撥備率能確保其后續利潤保持在較高水平,但其實際正處于關鍵轉型期。
而一個看似頗為矛盾的問題,是江蘇銀行明明在壓降小微和個貸業務,基建本身較為穩健,為何不良貸款生成速度卻明顯加快了?
一個可能的解釋,是江蘇銀行看似穩健的資產中其實藏了不少“雷”,而究其根本,在于江蘇銀行在展業上過于激進。
不能否認的是,江蘇銀行向來具有創新基因,不少業務江蘇銀行都是第一個吃螃蟹的。
比如2017年11月,江蘇銀行宣布完成了首單票據區塊鏈跨行貼現業務;
比如2019年9月,江蘇銀行發起了(前)銀監會新政后的收單不良資產收益權轉讓業務;
比如2024年12月,江蘇銀行為徐鋼發放了全省首筆轉型貸款;
但創新步子邁得太大,走不穩不說,甚至可能從先驅變成“先烈”。
舉個例子,江蘇銀行地產貸款不良率為2.20%,低于大多數商業銀行水平,但在所有行業分類中是最高的。
一定程度上這能反映出江蘇銀行在地產時代的激進,但表內的激進,還只是冰山一角,表外的非標業務才稱得上“精彩紛呈”。
時間回到2015年8月,地產正在享受黃金年代的尾聲,北京首開也正籌備新的融資計劃。
在這個計劃里,首開與建信資本簽訂委托貸款合同,后者設立專項資管計劃,并委托江蘇銀行向首開發放30億貸款,第一年、第二年利率為7.5%,第三年開始協議上浮。
這個計劃的創新之處在于,委貸合同并未設立固定期限,因而這筆貸款本質上更像一筆永續債,對參與的三方而言:
永續委貸在境內會計處理上被列為“其他權益工具”,不計入負債范疇,首開的資產負債率因此無需承擔過大壓力;
對江蘇銀行而言,在貸款存續期間內獲得了中間業務收益;
而對建信資本而言,從專項資管計劃中獲得了管理費和傭金。算得上是多贏。
但這筆業務本身是一個與監管“博弈”的經典案例。其關鍵在于,江蘇銀行在這個計劃中扮演的角色。
一般委貸業務里,作為受托方的銀行不提供貸款資金,僅作“中間商”,理論上風險較低。
但有分析評論認為,專項資管計劃募集的資金,在穿透多層嵌套后往往來自銀行自有或理財基金,本質上是變相“銀行貸款”。
因此,永續委托貸款存在“影子銀行”的嫌疑,具有一定金融風險。
更嚴重的后果,是銀行作為資金的實際提供方,本質上并未出表。當地產資金鏈斷裂,無法還款時,銀行仍將收到猛烈沖擊。
如果說在監管尚不完善的2015年,這筆業務還算得上是在灰色地帶游走。那么江蘇銀行近年的各類創新,則多少存在“無視”風控的嫌疑。
最為典型的是江蘇銀行極其重視的數字化轉型。
江蘇銀行網金部原一把手蔣建明在一次采訪中曾如此表示:
“江蘇銀行的數字化轉型做得比較早。夏董事長之前在中國建設銀行工作......2013年到江蘇銀行之后就‘逼著’我們要把中小企業業務數字化......到了2015年,個人經營貸在線上跑通了。”
2020年4月,時任董事長夏平在江蘇銀行2019年年報中再次提出“努力打造最具互聯網大數據基因的銀行”。彼時江蘇銀行金融科技投入6.89億元,占歸母凈利潤比重為4.71%。
不可否認的是,長期投入為江蘇銀行換來了顯著增長。2023年,江蘇銀行個人消費貸余額突破2800億元,占零售貸款比重超45%。
但與此同時,“烏龍”事件也在不斷增加。黑貓投訴平臺的數據揭開了冰山一角:577件投訴中,42%涉及“被貸款”、“莫名授信”等系統漏洞。2024年3月,一位用戶投訴稱“從未申請貸款卻被錄入征信”,經調查竟是銀行與合作平臺的數據接口遭受惡意攻擊所致。
技術為業務發展帶來了更多機會,但同時也放大了風險,其關鍵在于數據安全、模型校驗等底層能力,是否經得起市場的考驗。
很明顯,不管是金融科技,還是10年前的委貸業務,在安全和監管上都存在不成熟之處。
急于上馬,高情商的說法是在實踐中發現問題,低情商的說法就是需要持續地、花式地、甚至不惜挑戰監管地擴張。
你能從諸多罰單看到這一點:
2019年12月,江蘇銀行宿遷分行因虛增存貸款規模,被罰款85萬元;
2020年12月,江蘇銀行徐州分行存在信貸資金或票據貼現資金用作保證金虛增存款等其他兩項違規,被罰款130萬元;
2024年12月,江蘇銀行揚州分行又因徐州分行同樣的違法行為,被罰款75萬元。
“虛空”擴張,屢罰不改,江蘇銀行為何如此?
可能的推出,是江蘇銀行分支機構存在較大的存貸款業績考核壓力,完不成考核指標的后果是如此難以承受,以至于分支機構不惜鋌而走險。
問題是,江蘇銀行的壓力從何而來?
即便在長三角,江蘇銀行的省級城商行地位,完善豐富的貸款結構,都足以讓其應對激烈的同業競爭。尤其是當大多數城商行都以服務地方基建為主,在基建大時代過去之后,江蘇銀行的發展后勁可謂一騎絕塵。
除非,勢均力敵的對手已經出現在了江蘇銀行面前。
基建貸款占比只有21.26%,營收增長8.19%,歸母凈利增長6.23%,不良貸款率僅有0.76%,個貸占比37.79%但增長后勁十足——寧波銀行2024年交出的財報,對比江蘇銀行并不遜色。
二者在諸多層面都算是勢均力敵——都在基建項目上有優勢,凈息差也相差無幾。
但寧波銀行有張江蘇銀行要不起的底牌——
牌照。
江蘇銀行牌照包括金租、理財、消費,這三塊寧波銀行也有,但寧波銀行多了一塊公募基金。
永贏基金,寧波銀行旗下的資管王牌,2024年增收又增利,營收和凈利潤分別達到13.63億元、2.55億元,同比增長33.89%、46.55%,資管規模已經突破5000億元。
不要小看基金業務的出彩。短期來看,基金子公司的發展為寧波銀行帶來了蓬勃的中間業務。過去數年里,寧波銀行手續費與傭金一直高于江蘇銀行,在營收中的占比也更高。
而從長期來看,全金融拍照意味著能對客戶進行更具深度和廣度的綜合開發,讓其更具粘性的同時,也強化銀行自身在周期輪動中的韌性。平安銀行就是最具說服力的例子。
換言之,全金融牌照意味著更足的后勁。盡管寧波銀行和江蘇銀行在業務上暫無太多交集,但寧波銀行在城商行排名上的強勢突進,勢必會給江蘇銀行帶來不小壓力。
而相較于漫長地、艱難地獲取基金牌照,對江蘇銀行而言,盡可能地擴張規模,顯然是更快速熨平焦慮的方法。
只是狂奔時的隱憂與陣痛,又是否會在未來某一天,成為拖累江蘇銀行前進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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