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十大雅事,是文人墨客閑暇生活的寫照,也是他們獨特審美的體現。這些雅事包括蒔花、侯月、焚香、撫琴、對弈、品茗、賞雪、聽雨、酌酒和探幽。
所謂的侯月,和賞月并不一樣,賞月是中秋節的習俗,賞月的時候一家人其樂融融,也是一件非常美妙的雅事。而侯月則是賞月之前的事情,就是指在等月亮出來之前的時間。那時的月亮就像嬌羞的少女一樣,“猶抱琵琶半遮面”,看著月亮一點點的出來的這種等待,才是最能讓人記住的時光。
侯月的意境是寧靜而深遠的。在月光如水的夜晚,人們靜靜地等待著月亮的升起,心中充滿了對美好事物的期待與向往。當月亮終于露出它皎潔的面容時,那份驚喜與感動便油然而生。
侯月不僅是對自然現象的觀察,更是中國人將詩意揉進月光的文化創造。這篇文字,將帶你穿越二十四橋的明月夜,漫步未央宮的柏梁臺,在茶香琴韻里,重尋古人候月的風雅舊夢。
一、月光神話:從圖騰崇拜到精神原鄉
距今 5000 年前的仰韶文化遺址中,半坡彩陶上的 “人面魚紋” 旁常繪有月牙圖案,這是華夏先民最早的 “侯月” 記憶。在原始信仰里,月亮是掌管生死輪回的 “太陰之精”,河南殷墟出土的甲骨文記載,商代帝王會在月食時舉行 “救月” 儀式,以牛羊祭祀月神,這種對月相變化的敬畏,孕育了后世 “祭月” 習俗的雛形。
周代《周禮》正式將 “秋分祭月” 定為國家禮制,帝王在圜丘壇外設 “月壇”,以琉璃璧禮敬太陰星君。此時的侯月具有嚴格的儀式感,《禮記?祭法》載:“夜明,祭月也。” 鄭玄注曰:“夜明,月壇也。” 這種莊重的祭儀,后來演變為民間 “男不拜月,女不祭灶” 的習俗 —— 因月屬陰,祭月多由女性主持,暗含古人對陰陽哲學的樸素認知。
月亮真正從神壇走向人間,始于戰國時期的神話敘事。嫦娥奔月的傳說在《淮南子》中成型,當羿妻姮娥吞下長生藥,“托身于月,是為蟾蜍,而為月精”,這個略帶悲情的故事,賦予月亮浪漫主義底色。長沙馬王堆漢墓出土的 “非衣” 帛畫,繪有月中蟾蜍與玉兔搗藥,說明漢代人已將月亮想象為充滿生命氣息的仙界,侯月從此兼具神性與詩意。
二、漢唐風華:從郊野祭月到文人雅集
漢代中秋雖未成為固定節日,但中秋夜 “飲菊花酒、食蓬餌(米粉糕)” 的習俗已在民間流行。《西京雜記》記載,漢武帝在太液池筑 “漸臺”,每至月圓之夜,便與寵臣泛舟賞月,宴飲中即興賦《秋風辭》:“秋風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雁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 帝王的賞月活動,為侯月注入了抒情因子。
真正讓侯月成為全民雅趣的,是開放包容的唐代。隨著科舉制度完善,文人階層崛起,他們將侯月從祭祀儀式轉化為精神雅集。李白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的孤獨,杜甫 “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 的鄉愁,王維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的禪意,讓月亮成為文人情感的寄托載體。每至中秋,長安市上 “燈輪滿月,羅列杯盤”,市民在朱雀大街設席,以瓜果祭月后,分食 “胡餅”(月餅雛形),形成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盡紅絲幾萬條” 的熱鬧景象。
唐代女性更將侯月玩出新意。《開元天寶遺事》載,楊貴妃發明 “月阡”—— 在后宮庭院用錦緞鋪設賞月小徑,月光下衣袂飄飄,如踏銀橋。民間女子則流行 “照月得子” 習俗:中秋夜持銅鏡照月,若月影中見花影,便預示來年得子,這種充滿生活氣息的侯月方式,展現了唐人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三、宋元雅韻:市井煙火中的月光哲學
宋代是侯月文化的成熟期,中秋正式成為法定節日。孟元老《東京夢華錄》描繪汴梁中秋:“中秋夜,貴家結飾臺榭,民間爭占酒樓玩月。絲篁鼎沸,近內庭居民,夜深遙聞笙竽之聲,宛若云外。” 此時的侯月已從文人雅集演變為全民狂歡,酒樓會推出 “玩月羹”,茶肆專賣 “月團茶”,夜市通宵達旦,孩童們提著 “兔兒燈” 嬉戲,形成 “十里月明人不寐,萬株荷動露沾衣” 的盛景。
文人在市井煙火中另辟蹊徑,將侯月升華為哲學思考。蘇軾《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作于丙辰中秋,當時他因 “烏臺詩案” 被貶黃州,卻在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中悟出人生真諦。這種將自然現象與生命體驗結合的思維,讓侯月超越了賞景層面,成為宋人 “格物致知” 的精神實踐。李清照在《一剪梅?紅藕香殘玉簟秋》中寫道:“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把侯月與思念丈夫的愁緒交織,賦予月光更細膩的情感層次。
元代雖以游牧文化為主導,卻保留了漢人侯月傳統。關漢卿雜劇《拜月亭》中,王瑞蘭與蔣世隆在戰亂中私定終身,中秋夜焚香拜月,許下 “愿天下心廝愛的夫婦永無分離” 的誓言,將侯月與愛情敘事結合,體現了元代市民文化對傳統習俗的改造。此時月餅已成為中秋標配,《樸通事諺解》記載,元大都街市出售 “團圓餅”,內包胡桃、芝麻,直徑約一尺,分食時按家中人口切成小塊,暗含 “月圓人圓” 的美好寓意。
四、明清逸趣:園林深處的月光詩學
明清時期,侯月文化在士大夫階層呈現精細化趨勢,江南園林成為賞月的最佳載體。計成《園冶》強調 “借月構景”,蘇州網師園的 “月到風來亭” 坐西朝東,中秋夜可于亭中觀賞三潭印月般的水中月影;拙政園 “梧竹幽居” 亭四面開敞,秋夜月光透過窗欞,在地面投射出竹影婆娑,形成 “月移竹影過瑤階” 的詩畫意境。
文人對侯月的講究,體現在器物與儀式上。晚明文人屠隆在《考槃馀事》中詳述 “月下雅集” 流程:先于庭院設 “賞月幾”,上置宣德爐焚 “沉水香”,擺哥窯冰裂瓷盤盛菱角、石榴,以汝窯茶杯斟 “松蘿茶”。待月上柳梢,主人撫琴一曲《漢宮秋月》,賓客依次吟誦詠月詩句,最后以 “擊鼓傳花” 決定誰作 “月露賦”。這種充滿儀式感的侯月活動,將品茶、焚香、撫琴、吟詩等雅事融于一體,形成獨特的東方審美體驗。
民間侯月則更具生活氣息。北京中秋流行 “兔兒爺” 崇拜,《燕京歲時記》載:“每屆中秋,市人之巧者,用黃土摶成蟾兔之形以出售,謂之兔兒爺。” 兔兒爺身披甲胄,左手持臼,右手握杵,既保留了月中玉兔的神話元素,又被賦予鎮宅祈福的功能,成為老北京的中秋符號。南方則有 “燒瓦塔” 習俗:用碎瓦片堆成塔狀,中秋夜填入樹枝燃燒,火旺時潑松香,頓時火星四濺,宛如火樹銀花,寄托了農民對來年五谷豐登的祈愿。
五、詩詞中的月光密碼:中國人的情感光譜
從《詩經?陳風?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的朦朧初戀,到張若虛《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的哲學叩問,中國詩詞構建了獨特的 “月光美學”。月亮在詩詞中是多變的意象:李白用 “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 寫童真,杜甫以 “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 展壯闊,柳永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訴離別之苦,李清照 “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跡遠只香留” 借月詠物。
不同節日的月光亦有不同情致:元宵月是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的浪漫;七夕月是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的纏綿;重陽月是 “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 的蒼涼。月亮如同中國人情感的調色盤,承載著世間百般滋味。
六、現代續章:當古趣照進當代生活
在快節奏的現代社會,侯月雅趣以新形式延續。蘇州網師園每月十五舉辦 “夜花園” 活動,游客可穿漢服在月到風來亭聽評彈《秦淮月》;杭州西湖重現 “平湖秋月” 茶會,用宋代點茶法沖泡桂花龍井,搭配蘇式月餅;北京故宮 “紫禁城上元之夜”,游客可在午門城墻上觀賞月光下的角樓,感受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的時空穿越。
科技亦為侯月注入新意:天文愛好者用望遠鏡觀測月球環形山,在 “超級月亮” 之夜舉辦線上攝影展;敦煌研究院推出 “數字月牙泉”,通過 VR 技術重現唐代敦煌百姓 “賽月” 場景;甚至有程序員開發 “詩詞月相” APP,輸入日期即可生成對應月相的古典詩詞,讓千年月光在代碼中重新流淌。
從新石器時代的圖騰崇拜,到元宇宙中的數字月光,中國人對月亮的守望從未停止。侯月不是簡單的自然觀察,而是將宇宙星辰納入日常生活的詩意實踐,是在陰晴圓缺中領悟生命哲學的東方智慧。當我們在中秋夜抬頭望月,看見的不僅是 1.3 秒前反射的太陽光,更是千年間無數古人曾凝視過的同一輪明月 —— 它是時光的渡船,載著風雅往事,在現代文明的河流上,繼續漂向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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