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榮持勤
2024年的夏季特別長,仲秋時節,暑熱仍不肯退去;這當兒,榮智安女士又來無錫老家了,跟她一起來的還有其夫君kenneth coster先生。
榮智安:我們又回來啦!
“我們又來啦”!在碩放機場一見面,智安就對我說;她笑容燦爛,如同青春的少女——那是她踏上故鄉的土地,抑制不止的興奮。在去旅館途中的車上,智安又跟我說:“榮福(four),前一陣我生了一場病,還長時間恢復不過來——我急死了,擔心自己這趟來不成了……”那會兒,她一臉的凝重,神情、語氣與之前判若兩人。我聽著,無以言表。“望故鄉渺邈,歸思難收”;思鄉情切,鄉愁難熬,這種感受對背井離鄉的游子,何嘗不是一種精神的折磨!
榮智安夫婦在無錫南禪寺
為相聚交流方便,智安夫婦把我們一群人(族親),按one、two、shree、four……排序,分別稱呼為:榮凸、榮文等,我排第四,被稱“榮福”。在這樣的稱呼聲中應答、交流,還真有一種異樣的文化氛圍。
榮智安12歲時,一場意外的家庭變故,使她全家移民去了大洋彼岸。在之后的幾十年里,智安苦學成才,成了抽象畫家,在海外有了一定的知名度。
榮智安常以中國的文化元素入畫創作,這些元素來自她的腦海深處,來自中國文化的積淀。智安不止一次地說過,“我爺爺和我爹爹(榮智安父親是榮德生的三兒榮一心)都托夢給我,讓我帶著自己的畫一起回來,回老家……”這些年來令她最難割舍的就是自己的故園家鄉。她還說,即便“他們不給我夢,我也還是要回來的;再說,ken也支持我回來……”是呀,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怎能忘了生我、養我的地方”?這樣的牽掛一直深藏于智安的心底。
榮智安的夫君ken先生,是位美國人,卻是一個“中國迷”。他喜歡中國、喜愛中國文化——智安告訴我,“這趟途中在日本轉機休息時,說什么也沒用,ken就是不愿去逛街——對日本他不感興趣;但一到中國他就開心了……”對于中國美食,ken先生那叫一個“癡迷”;尤其是中式烹飪制作,他甚感興趣,為此還曾擔當過“穆桂英美食——粽子”的形象代言。他還給自己起了一個意味雋永的中文名字:榮凱篤(Rong ken do )。對于江南的山水風光、江南的建筑和園林……他可以說是醉心,甚至是癡心;在惠山寄暢園他看不夠的山、水、樹……聽不夠的風、水、鳥……在錦漪匯畔可以靜坐半天。
日常的榮智安不講究修飾打扮,但衣著打扮得體,大方無華,最特別之處不過就是一條素雅的長絲巾;最叫人驚羨的是一口地道的無錫話,酷比隔壁弄堂里的老阿姨。相處中,如若有人給了她一點方便或幫助的話,她會連聲地說:“謝謝你嗷……”有時還不忘他人的好,定要以物質酬謝后,才肯作罷。跟她一起用餐,飯菜點用務必適量,以夠吃、夠飽為好;若吃剩有余,則定要打包帶走,絕不浪費。在榮智安的身上,沒有半點大家閨秀的影子;不經介紹,真看不出她是位畫家。
2011年春天,由ken 先生親手策劃,榮智安在故鄉辦畫展,并捐贈數十幅作品給家鄉博物院。自此之后,智安夫婦倆幾乎每年(疫情期間除外)都會回無錫,并作短期逗留,至今已有十數次。在錫期間,他們對無錫城鄉及太湖周邊的發展、變化,十分關注;特別是對地方文化事業的發展,更是關心,哪怕是一點點細微的進步,都十分留意。他們會為家鄉點滴的進步叫好、高興。如若發現了一處變化、一個新景,夫婦倆就會用英語熱烈討論、交談,發表各自的見解和看法,間或也會向旁人提出他們一時不明白的問題……在這種場合,智安往往充當翻譯,她會用無錫話告訴我們,剛才他倆交談的內容,事情的興奮點,或者是跟西方狀況的對比。這中間,ken先生偶爾也會插話,來一句簡單的中文口語,或崩出幾個中文單詞,那種西式幽默,讓人忍俊不禁……如此,他們倆能快樂好一陣子。
榮智安說:“每次回來都能看到無錫在進步、在快速發展,很覺高興;但這樣的進步、發展還不夠——無錫經濟發展蠻快,文化方面也要上去。我身居國外,開展中外文化交流比較方便,我要為無錫的進步和發展出一把力!為此,我要常回家看看……”作為榮氏家族的“智”字輩,智安夫婦主動擔起了東西方文化交流的責任。
帶來新作《絲綢之路》
榮智安這趟回來,還帶來一幅名為《絲綢之路》的油畫,那是她的新作。
榮智安作品《絲綢之路》
這幅畫,保持了畫家一貫的創作風格,畫面以團塊色彩為主,光亮明麗,視覺印象突出;絲綢之路途經地區的地形狀貌特點,由大塊的黃、綠、赭色表示,個性獨特,深邃、大氣,給觀者以不同凡響的印象——畫
面中極富個性的繪畫語言,散發出不一樣的藝術感染力,展示了絲綢之路浩渺的歷史煙云,宏遠的現實意象。一眼看去,這幅畫跟畫家以前的作品大不同,它吞吐風煙、氣貫長虹的特有韻致把我打動了……
回溯榮智安個人的繪畫史,如她自己所說,幾十年走來,是艱苦的學習、磨練過程,也是中西文化融合、交匯的過程。
榮智安自小接受傳統文化教育,日常又深受家庭文化氛圍熏陶。她有一個工書善畫、響譽地方的外公——光緒十年(1884年)甲申科秀才,曾任錫金(無錫)商會會長,人稱“藝三先生”;還有一個有著相當繪畫功底的外婆。她外婆李佩黻不止能畫,還擅長刺繡,在行家眼里,她外婆的繡品已到了“幾莫辨其為繡為繪,其技能之精微蓋入于神”的境界。后來,外婆在外公的支持下,還創辦了無錫第一個民辦刺繡教育機構“錫山繡工傳習會”,培養了一大批出色的年輕繡娘(初時傳習會有百余人參加),為后來錫繡的發展奠定了良好基礎。在這樣的藝術氛圍中,連榮智安的母親也成了繪畫能手;自然,丹青的種子也在小智安的心田里,深深地扎下了根。
如果說,在那段時間里榮智安的繪畫天賦得到了開發、啟蒙的話,移居國外后,其母親又為她請了中國和意大利的兩位老師施教,這階段的苦習、鉆研,則是榮智安繪畫技藝的成長、發展期。由于油畫的風格明亮、艷麗,榮智安在學習、探索過程中深深地喜歡上了它。經過中西文化長期的滋養、培育,外加其本人的不輟鉆研,她的畫藝日精,并一步步地向藝術殿堂的高峰攀登;最后,她的畫藝趨向成熟。
榮智安在創作中融入了中國書法等中式元素,其畫作線條有致、色彩鮮明,極富東方文化魅力;她的抽象畫在形式上自創一格。她別開生面的個性畫作,引起世界畫壇廣泛的關注和好評;后來,她的作品巡展各國,曾在世界頂級畫廊英國馬寶洛畫廊舉辦了個人畫展,并邀請簽約。其作品被華盛頓國家女性博物館、美國紐約當代藝術博物館等眾多知名博物館和文化機構收藏;她還被列入藝術家名錄——這是榮智安繪畫事業上,最為靚麗光彩的篇章!
觀看榮智安的抽象畫展覽,那一幅幅畫,是東方內容和西方形式兩者聯袂的藝術結晶;這里有融和的點線、斑斕的色彩,有深遠的立意、悅目的格調,中式的文化元素和思維習慣,表達了作者“對于生命本體的執著關注,對于家族歷史的傾心眷戀,對于當今人類命運的深刻矚意”(程十發語)。這些畫作色彩和諧,層次分明,元素熟稔,構圖卻顯得陌生;為看慣了水墨畫的眼睛,擴展了視野,品嘗了新鮮。其實,這每幅畫都講述了一則故事:作者以自己的方式,詮釋了她自己家庭的變遷和發展,以及時代的進步;畫里明白地表露了作者的所思所想。那濃郁的紅、淡雅的紫、夢幻的藍和現代的形式相結合,讓參觀者的眼眸一亮……看罷沉思,未許能給觀眾帶來幾分文化自信。
當然,整個展室氛圍也不只是這般的刻板和沉郁。憶及當年(2011.4.18.)畫展開幕天,緣于無錫城第一次舉辦抽象畫展覽,大多數參觀者是帶著好奇、探望的眼光來到現場的。在悉心觀摩畫展時,好多人的視線會被展室中間位置的兩尊雕塑所吸引。
那雕塑造型另類、怪誕。一座名為“生態”,其銀色魚形基座上立著兩個黑色的人體,在“人”頭上方是藍色的飛鳥,一旁是紅色的太陽和黃色的月亮,而太陽上垂掛的線條則是音樂……另一座雕塑叫“風水”——從名字就知道,這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創意。雕塑呈灰色;遠看:像是一位母親跟孩子在親昵;近看:左邊又似高山流水,右邊則是一個繁體漢字“風”字……兩尊異形雕塑,線條簡潔,構思奇妙,卻難以名狀,任人猜想——這是畫展策劃人、智安夫君ken先生的主意。但雕塑的怪誕形象,擴充了展覽內涵,活躍了展廳氣氛,讓觀眾更好地沉浸在藝術享受的氛圍里,提高了觀賞的效果— —兩位老人的藝術創意、執著匠心,令人感佩。
榮氏是地方望族,榮家作為工商業家庭而著名。近百年來,盡管世事滄桑多變,榮氏家族后輩幾代人依舊延續著前輩“致富不忘本”的優良家風,榮家繁榮依舊、榮耀依舊。
榮氏后人大多從事紡織、面粉、機器制造、銀行等業,榮智安是唯一從事文化事業的一位,她在藝術創作的崗位上,以自己的方式、方法,給這個家族增添了不一樣的光彩!
記得2015年的暮春,榮智安來錫小住,聊天時說起,智安爺爺(榮德生)“一生拜梅花”時,我念了一段《樂農自訂行年紀事》(1915年)的文字:“是晚,住廠中,下雨不止。藝三先生畫梅一枝,題‘一宵春雨釀梅花’之句,作手卷……”光陰荏苒,往事已逾百年,當年提及,讓人唏噓。次日早上,只見畫桌上一個斗方,正是智安的新作:一枝紅梅,傲然可人!
我要為家鄉多做好事
“思念故鄉,郁郁累累”。榮智安年愈八旬,還帶著一個行走不便、生活需要照顧的高齡丈夫,屢屢跨越重洋,飛回無錫看望家鄉,除了多看幾眼念念不舍的江南故鄉,品嘗一下記憶中兒時的美味,以了自己心頭的鄉愁外,其實,她還另有“隱情”。
祝賀榮氏公益教育紀念館落成開放
榮智安說:“我的爺爺和父輩,他們為國家、也為無錫作出了多方面的貢獻;為此,我很自豪。今天,我嘗試用自己的方式,也要為家鄉做好事”!
事實上,榮智安夫婦倆早已就這樣做了;從九十年代起,他倆就以各自的名義,設立了“基金會”,然后,每年都會投入一筆款子,交由專業人士代為打理,如此至今,已二十多年了。用榮智安自己的話來說,“我倆早已衣食無虞;我現在賺的鈔票、畫的畫,都是要捐出去的”!期間,她倆還熱心資助了五位赴美留學(讀研)深造的無錫籍學子。
這對夫婦,可謂“畫壇夫妻”,他們的結識緣于畫圖。ken先生精于鑒賞,對智安的畫,最初另有看法,他提出了精到的建議,智安對他的善意欣然采納,付諸實踐后收到了良好的成效……初次接觸的經歷,成為他倆后續合作的基礎。之后,在雙方不斷的往來中,友誼升華為愛情,最后終成眷屬。
Ken先生家庭世代經營畫廊,他作風嚴謹認真、誠心踏實。在他們逗錫期間,有欣賞不了抽象畫的人,請智安按國人的欣賞習慣,畫一幅花卉,智安答應了……但ken先生則持不同意見,他讓智安按自己的風格作畫,決不能為了迎合他人,改變自己固有的畫風……再譬如,智安在錫辦展過程中,ken先生對展室畫框的制作有自己的看法,并提出了改進意見,按他的指點重新制作后,效果絕然不同。對此,制作方與策展方大家都很滿意。
Ken先生身高一米九零,體格魁梧,年輕時曾是一名撐桿跳運動員,馳奔賽場,數獲獎項。經年的勞累,傷及身體,前幾年動過手術,致使行走不便。智安對我說,過去是ken照顧我,現在由我來照顧他。這趟回錫期間,我注意到平時一日三餐、夾菜送湯,穿衣洗澡、生活日常(外出活動),智安都陪護一旁,連夜間睡覺時,也得留神關注。從榮智安對ken先生關愛照料的舉止言行,讓人油然想起“舉案齊眉”的成語故事。
當然,智安夫婦在錫期間,也會選擇富有水鄉特色的環境居住,每餐都會挑選具有江南風味特點的飯菜,以補“鄉愁”之苦。譬如:涼拌萵苣絲、蘿卜餡團子、蔥油餅、清蒸鱖魚……都是他倆的最愛。他們的一言一行,無不流露出對江南一草一木的眷戀,對故鄉美食難以棄舍的情結。
當聊起無錫城市現今的發展,仍是按著她爺爺榮德生民國年間對無錫的計劃暢想思路推進的話題時,智安表示:她為有這樣的爺爺而驕傲,同時又覺得,作為榮家的后代,身負無形的壓力,必須努力作出自己的貢獻!
智安夫婦所住飯店在郊區,辦事外出、歸來時都要經過寶界橋;每每車過大橋時,智安都會凝神注視大橋的橋身、橋欄……那是一望情深。國慶節期間橋上車來人往,特別熱鬧;智安見有這么多的人、車在橋上通行,甚感欣喜:“多好呀——爺爺和堂弟(智健)建的橋,方便了游人”!一次過橋時,我跟她說起,近來有人在微信朋友圈里發表文字,紀念建造老寶界橋90年、新寶界橋30年,感謝榮家人,懷念你爺爺……她聽了,十分感慨:“人們還記著我爺爺——趕快謝謝,謝謝大家”!
是的,無錫怎能忘了榮家人?
榮氏祖輩事業成功后,大辦學校,培養人才;鋪路架橋,發展交通;建圖書館,收藏文物;辟筑公園,開發太湖風景……為城鄉基礎設施、文教、旅游、衛生等各方面作出了巨大貢獻;新中國成立以來,榮氏后代延續了前輩的家風,繼續為社會作出新的貢獻。作為榮氏后輩第三代的一員,榮智安身上也不乏此種品格。
榮智安的油畫《絲綢之路》,就是海外游子中國心、思鄉情的突出表露,寄托了他們的家國情懷。有人評說榮智安的畫,既非完全具象,又非純粹抽象,而是“若恍若惚,其中有象”間于兩者之間的風格,斯言誠哉,《絲綢之路》即是如此。畫中內容,無論風景、人物,還是夢境、幻想,都在絢麗的色彩中隱現,它們與陽光、空氣融匯了一體。畫作很好地展示了作者的思想、品性,展示了畫家蓬勃的生命力和對藝術孜孜求索的精神,散發出強烈的藝術魅力。畫作主題莊重,手法浪漫,突出地反映了畫家在藝術上探索不輟,與時共進的創新意識。榮智安緊跟時代,以個性化的視覺語言展現了我民族復興進程中宏闊場景的一角——中華壯舉與大美天地兩者融合一體,乃畫家的鼎力之作!
“悠悠天宇曠,切切故鄉情”,榮智安的心連著故園大地;她的人心美,畫亦美,美美與共,在家鄉大地傳揚!
作者簡介
榮持勤,梁溪榮氏春益支人,老三屆。中學畢業后下鄉務農,回城后在旅游部門工作。退休后,參加榮巷古鎮歷史文化(梁溪榮氏家屬史)研究會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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