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間,蘇州府有個叫王守業的綢緞商人,年過三十才娶了城南布莊的獨女李玉娘。這玉娘生得膚如凝脂,眉目如畫,是城里出了名的美人。
這日清晨,王守業正在后院清點貨物,管家匆匆跑來:"老爺,杭州分號來信,說那批云錦出了岔子!"
王守業眉頭緊鎖:"備馬,我親自去趟杭州。"
臨行前,他握著玉娘的手囑咐:"此去少則半月,多則月余。你安心在家,缺什么就讓劉媽去采買。"
玉娘倚著門框,看著丈夫騎馬遠去的背影,手里絞著帕子。成親三年,丈夫整日忙著生意,留她獨守空房的日子越來越多。
"夫人,天涼了。"丫鬟小翠捧著披風過來。
玉娘卻突然將帕子擲在地上:"整日就是夫人夫人的!我才二十四歲,倒像個深閨老婦!"
小翠嚇得不敢作聲。這時,門外傳來清朗的男聲:"王兄可在家?"
玉娘探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湖藍長衫的俊朗男子站在院外,正是丈夫的結拜兄弟周子陵。這人是個落第秀才,平日靠給富家子弟當西席過活。
"周先生來得不巧,守業去杭州了。"玉娘倚著門框,眼波流轉。
周子陵作揖道:"原想請教王兄詩書,既然不在,小弟改日再來。"
"且慢!"玉娘忽然叫住他,"先生既通詩書,不如教我認幾個字?"
周子陵抬眼,正對上玉娘含笑的眸子,心頭猛地一跳。
當晚,玉娘房里的燈亮到三更。小翠起夜時,隱約聽見屋里傳來男女的說笑聲,嚇得趕緊躲回下人房。
??發展部分(1600字)??
一連數日,周子陵都來王家"教習詩書"。玉娘特意換上輕薄的紗裙,發間簪著新摘的茉莉,連小翠端來的茶都要親手遞到周子陵手里。
"先生,這句'月上柳梢頭'是何意呀?"玉娘故意湊近,吐氣如蘭。
周子陵喉結滾動,強自鎮定:"是說...明月掛在柳枝上..."
玉娘忽地伸手按住他翻書的手:"那'人約黃昏后'呢?"
周子陵猛地站起,書冊"啪"地落地:"嫂、嫂夫人請自重!"
玉娘卻不依不饒,眼圈一紅:"你日日來我院里,如今倒裝起正經?"說著竟撲進他懷里,"那呆子半年不碰我一次,我算什么夫人!"
周子陵渾身僵硬,正要推開,忽聽窗外"咔嚓"一聲——小翠打翻了花盆。
三日后,王守業從杭州寄來家書,說貨物糾紛棘手,還要耽擱半月。玉娘看完信,嘴角卻浮起笑意,轉頭對小翠道:"去告訴周先生,我明日要去寒山寺上香。"
次日清晨,玉娘特意換了粗布衣裳,戴著帷帽從后門溜出。周子陵早已雇好馬車在巷口等候,見她來了,急忙伸手攙扶:"都安排好了,咱們先去無錫避避。"
馬車顛簸中,玉娘靠在周子陵肩上嬌笑:"聽說太湖風光極好?"
周子陵摟著她的細腰:"何止風光..."說著從袖中掏出個錦囊,"你看,我連細軟都帶足了。"
玉娘打開一看,竟是滿滿一袋金葉子!她驚訝道:"你哪來這些..."
"噓——"周子陵神秘一笑,"王兄書房暗格里的。"
玉娘臉色變了變,但很快又笑起來:"橫豎是他的錢,咱們花著才痛快!"
二人剛到無錫,就包下臨湖最好的客棧。周子陵日日帶玉娘游湖聽曲,晚上更是變著花樣討她歡心。玉娘只覺得這半月,比過去三年加起來都快活。
這日傍晚,玉娘對鏡梳妝,忽然發現妝奩底層有張泛黃的紙。展開一看,竟是王守業的筆跡:"子陵弟若見此信,速報官府。那賤婦與賬房私通三年,盜我庫銀..."
玉娘手一抖,胭脂盒"當啷"滾落。周子陵聞聲進來,見狀臉色大變:"你翻我東西?"
"這是什么?"玉娘抖著紙條,"你接近我,就為查這事?"
周子陵突然冷笑:"不然呢?真當我看上你這殘花敗柳?"說著從靴筒抽出匕首,"王兄許諾,拿住你把柄,分我半間綢緞莊!"
玉娘踉蹌后退,撞翻了燭臺。火苗"轟"地竄上紗帳,周子陵慌忙去撲,卻被她趁機推下樓去!
深夜的太湖泛起濃霧,玉娘披頭散發地跑在碼頭,身后傳來周子陵的嘶吼:"賤人!你跑不掉!"
她慌不擇路,跳上條烏篷船:"快開船!我付雙倍船錢!"
船公嘿嘿一笑,露出滿口黃牙:"娘子去哪啊?"
"隨、隨便!越遠越好!"
竹篙一點,小船隱入霧中。玉娘剛松口氣,卻見船公摘下斗笠——竟是王家護院張鐵頭!
"夫、夫人別來無恙?"張鐵頭咧嘴一笑,"老爺說您最愛太湖,特意讓我在這兒候著。"
玉娘癱坐船板,耳邊回蕩著王守業離家那日的話:"你安心在家..."原來那"家"字,咬得格外重。
小船在濃霧中穿行,玉娘渾身發抖,死死盯著張鐵頭那張黝黑的臉:"老爺...老爺給你多少銀子?我雙倍給你!"
張鐵頭撐著竹篙,嘿嘿一笑:"夫人說笑了,小的跟著老爺十幾年,可不是為銀子。"
玉娘猛地撲到船邊,作勢要跳湖。張鐵頭卻不阻攔,慢悠悠道:"這太湖底下,可沉著不少冤魂呢。"
玉娘僵住了。月光穿透霧氣,照在水面上,竟映出幾張慘白的人臉!她尖叫一聲跌回船中,裙擺已被湖水浸透。
"夫人別怕,"張鐵頭從艙底抽出一條麻繩,"老爺吩咐了,要全須全尾地帶您回去。"
三更時分,烏篷船悄悄停在一處偏僻的碼頭。張鐵頭拽著捆成粽子的玉娘,鉆進輛青布馬車。
車內熏著安神香,玉娘卻聞出股熟悉的檀香味——這是王守業書房的味道!她突然劇烈掙扎起來,卻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按住了肩膀。
"娘子,別來無恙。"
玉娘如遭雷擊,緩緩抬頭。王守業一襲靛藍長衫,正用帕子擦拭玳瑁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冷得像冰。
"你...你不是在杭州..."
王守業輕笑:"那批云錦,早三天就處置妥當了。"說著從袖中掏出一本賬冊,"倒是娘子,把我書房翻得很亂啊。"
玉娘面如死灰。那賬冊上清清楚楚記著:某年某月某日,賬房李二支取白銀五十兩;某月某夜,西廂房傳喚熱水三次...
"你以為子陵真是去教你識字?"王守業"啪"地合上賬冊,"他是我花二百兩銀子雇的戲子!"
玉娘突然瘋了似的撲上去:"你設計我!"
王守業輕松制住她,嘆氣道:"去年重陽,你在我茶里下巴豆時,就該想到今日。"
馬車駛入一座荒廢的宅院。玉娘被拖進正堂,只見周子陵鼻青臉腫地跪在地上,見她進來,立刻哭嚎:"嫂子救我!我說都是你勾引我的!"
"閉嘴!"張鐵頭一腳踹翻他。
王守業慢條斯理地戴上手套:"娘子可知這是何處?"他指向梁上懸著的白綾,"十年前,蘇州通判的女兒在這里吊死了偷情的丫鬟。"
玉娘終于崩潰:"你要殺我?"
"殺你?"王守業搖頭,"那太便宜了。"說著擊掌三下。
側門"吱呀"打開,走出個端著木盤的老嫗。盤上擺著青瓷碗,碗里黑糊糊的藥汁冒著熱氣。
"這是'長相守',"王守業親自接過藥碗,"服下后,娘子會慢慢忘記這三年的事,變回那個乖巧的李家小姐。"
玉娘拼命后退:"不!我不要!"
"由不得你。"王守業捏住她下巴,"為夫還要帶你回蘇州,做一對恩愛夫妻呢。"
藥碗湊近唇邊,玉娘突然狠狠咬住王守業的手!
"賤人!"王守業吃痛松手,藥碗摔得粉碎。
玉娘趁機沖向周子陵:"快解開繩子!我知道他銀庫在哪兒!"
周子陵卻露出詭異的笑容,自己站了起來:"嫂子,這出戲還沒完呢。"
院門突然大開,涌入十幾個舉著火把的衙役!為首的捕快大喝:"王守業!你涉嫌私設公堂、濫用私刑,跟我們走一趟!"
王守業臉色大變:"胡說!我乃良商..."
"良商?"捕快冷笑,指著周子陵,"這位周先生,是我們按察使大人的親侄子!"
玉娘呆若木雞。周子陵揉著手腕笑道:"王兄,你賄賂官員的賬本,我已經呈給叔父了。"
王守業突然狂笑:"好!好得很!"猛地從袖中掏出火折子,"那咱們就同歸于盡!"
"轟"的一聲,他竟點燃了預先埋好的火藥!
爆炸的瞬間,張鐵頭撲倒玉娘滾向墻角。整座宅院在巨響中坍塌,烈焰吞沒了王守業瘋狂的身影。
三日后,玉娘在縣衙廂房醒來。周子陵胳膊吊著繃帶,正與按察使低聲交談。見她睜眼,按察使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嫂子醒了?"周子陵遞來湯藥,"王兄的產業已充公,你...自由了。"
玉娘怔怔望著房梁:"為何救我?"
周子陵沉默片刻:"那日你說'殘花敗柳'時,眼里有淚。"他放下藥碗,"城南有座庵堂,我已打點好..."
深秋的落葉鋪滿山徑。玉娘跪在佛前,聽老尼講述王守業的結局——那瘋子臨死前還攥著本燒焦的賬冊,嘴里喊著"賤人"。
"施主可知?"老尼突然道,"王檀越三年前就患了癔癥,總疑心夫人不貞。"
玉娘手中佛珠突然斷裂,滾了一地。原來那些賬目、那些猜忌,竟都是瘋子的妄想!而她竟真成了他幻想中的淫婦...
"娘娘!"小翠氣喘吁吁跑來,"周、周大人送來這個..."
是個藍布包袱。打開一看,竟是那本真正的家賬——首頁工整寫著:"玉娘嫁奩:紋銀八百兩,永不動用。"
第二年清明,掃墓人發現王守業墳前多了塊無字碑。碑下壓著張當票,正是那八百兩銀子的贖據。
而太湖邊的漁夫們總說,月夜能看到個戴帷帽的女子,在霧氣里燒著一頁頁賬本。火光照亮她腕上的疤痕,也照亮腳邊那包從未拆封的銀兩。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